祝艳先在她爸妈那间屋子里翻了翻,没找见几个钱,就又去跟她关系最铁的二哥屋里找了找。

二哥更穷,床褥子都翻出来找了,只找到五毛钱。

祝艳数了数手里的钱,才两块五,离着一百块还差得天远呢。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钻进了三哥的房间,三哥倒是挺会藏的,帽子里,衣服口袋里,席子下,被套里,鞋子里,袜子里都有钱,不过全是毛票。

积在一起总共有三块一。

没办法了,只能去大哥那边拿他的老婆本了。

祝艳悄摸摸地摸进了大哥的房间,从他的床底拉出一个小铁箱子,箱子上挂着一把小小的挂锁,还用红漆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箱子里没钱。

祝艳找出铁锤,哐哐的把锁头锤了下来。

铁箱子被打开了,里头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排分币,全是一分两分的。

祝艳目瞪口呆。

这,这就是大哥藏天藏地还挂了锁防着人偷的要娶老婆的老婆本?

这些分币加起来怕不是连二哥也不如,那把锁都比这些钱贵吧?

想凭几毛钱就娶上老婆?!

大哥指定是脑子有点毛病……

祝艳一边嫌弃一边毫不犹豫地把分币往自己口袋里装。

她撞了人,人家开口就一百块,现在突然才发现钱是个好东西,该拿的时候却拿不出来,真的好憋屈。

一分两分的也能凑个角。

祝艳把分币撸光了之后正要关上铁箱子,突然发现垫箱子底的黑布下头有些不平。

她眼前陡然一亮,立刻伸手把黑布掀开,瞬间便发现了下头藏着的几张手写存单。

存单!

哇,有零!

最少的一张是二十,最多的一张是五十,加起来有一百多。

祝艳拿了三张二十的一张五十的单子,又把铁箱子盖了起来推回了床底下。

冲着大哥的床铺作了个揖,祝艳嘴里念念有词:“大哥,借你老婆本用用啊,妹妹这是落难了啊,以后等我挣钱了慢慢还你啊。”

……

天快黑了,秦天怂眉耷眼的打算回家,还没走到自家院儿时就听到那边有人在喊叫秦天出来还钱,不还钱就剁他两根手指。

他立马转身就跑,跑到一条巷子里猫了大半个小时。

一个女人从巷子口兴冲冲地走了过去,衣服口袋鼓鼓囊囊的,仔细一看,好像还看到了大团结的一角。

秦天舔了舔嘴唇,恶身胆边生,抬脚就追了过去。

祝艳赶到银行的时候已经五点多了,还差十分钟人家就下班了,出纳和会计正在扒拉着算盘珠子对帐。

她说要取钱,人家理都不带理她。

只当没听到。

祝艳想着来都来了,这钱无论如何要取到手,就对坐在桌子后的柜员说:“这笔钱是急用钱,不给我取钱,我就写举报信告你们,晚上我也不走了,就睡这儿,什么时候取给我我什么时候走。”

柜员没料到一个的看起来如此年纪轻轻的女同志,脸皮居然能厚成这样,数钱的手都停滞了几秒。

出纳和柜员看了看还放在台面上的一撂现金,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妥协了:“过来吧。”

祝艳取了一百一十块钱,揣在上衣口袋里兴冲冲的就走。

秦天尾随她走了一段路,祝艳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以为人家察觉了,连忙往墙角后头一躲。

祝艳看着街边卖棒棒鸡的小摊子直吞口水。

小摊上琳琅满目的,有卤鸡脚,卤鸡翅膀,还有麻辣鸡腿,夫妻肺片,口水鸡。

都在红油卤汤里泡着,鲜香扑鼻。

守摊的小哥看到祝艳站着不走也不买,笑着用筷子夹起一片切得薄如蝉翼的肺片让祝艳尝尝。

“先尝尝,好吃再买。”

祝艳飞快地用手拈起小哥筷子上的肺片往嘴里一塞,嚼了两下,满口生香,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赞了一句好吃,立马掏钱说要买二两。

小哥手脚麻利地夹出一撮卤猪肺放到秤上一称,刚好二两一钱,“算你二两,下回多来光顾。”

小哥低头找出打包装的袋子,利落地把肺片装上系了个扣,递给祝艳。

祝艳接了东西,递了一张五块的票子给小哥。

小哥低头找钱的时候,几个戴着红袖箍的男人手里拿着棍子冲这边跑了过来。

“抓住他!”

小哥一听,扭头看了一眼,立即推起小推车拔腿就跑。

祝艳提着肺片在后头奋起直追,边追边喊:“喂,你还没找我钱呢,找钱啊。”

小哥推着车东拐右钻,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小巷子里。

祝艳追不上,气乎乎地站在原地跺脚。

看着手头的肺片,瞬间也觉得它香了。

五块钱买了二两,投二十五一斤了,要被别人知道,非笑死她不可。

祝艳冲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啊啊地大喊,“我记住你了,敢黑我的钱,下回别被我逮着!”

几个戴着红袖箍的人追了过来,看到祝艳一个人站在原地,便问她看到一个卖卤菜小男同志没?

祝艳黑着脸瞪着那人,余怒未消地道:“都怪你们,你们不追他就不会跑,他不跑就会找我钱。”

黑脸膛大高个儿的汉子一脸诧异地看着祝艳。

旁边的几个红袖箍不死心地在小巷子里找了找,没找着人毛就折了回来,正好听到祝艳冲大高个儿发火,全都瞪大了眼睛。

“哇呀,这女同志胆子可真大,一般人看到我们这身装扮都吓得有多远躲多远了,她竟然还敢冲朱九发火。”

“这算啥,你没看朱九被人凶了没炸毛还盯着人家女同志脸一直看么?”

“啥,朱九看上人家女同志了?”

祝艳发完火才注意到对方的装扮,哎呀妈呀,是革委会的……心下一惊,腿都软了。

朱九盯着祝艳看了又看,突然靠近她问道:“祝平安是你什么人?”

“大,大哥。”祝艳磕磕巴巴回道。

“那难怪了,祝大胆的妹子,自然也胆子不小。行了,走吧。”朱九挥了挥手。

祝艳腿软走不动,就借口说要在这儿歇一会儿。

朱九哦了一声带着人走了。

祝艳靠着墙歇了好一阵才缓过气儿来。

出了巷子之后,她看着眼前陌生的街道怔了怔。

这一片她没来过,不知道从哪儿走才是往医院去的方向。

天已经麻麻黑了,街上没什么人。

她想找个人问路都找不着人,她犹豫了一下,就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在那边猜丁壳,最后赢的那只手是右手,她就往右走了。

秦天好不容易等到一只肥羊,却发现那个女人就是之前揍得他抱头鼠窜那个。

看她在前头走走停停,时不时停下来猜丁壳,秦天便知道她迷路了。

这一片,是秦天从小玩到大的北区,可以说每一条巷子他都了如指掌。

北区有不少闲汉,挺多混日子走歪门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