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满月扒在门外,踮着脚把里头的人一个接一个挨个看着。

不认识。

不认识。

看到年轻女人那边的时候,她的视线骤然一顿。

年轻女人旁边的滑竿上坐着的男人,哪怕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她也认了出来,那人正是魏定邦。

年轻女人一只手环住魏定邦的脖子,几乎是半倚靠在他左边肩膀上。

魏定邦坐在滑竿上,背对着这边,并没有拒绝女人的亲近。

陆满月呼吸一窒,想要扒开门口的人进去看看这人的正面。

万一……万一是她认错了人呢。

魏定邦,魏定邦不可能跟别的女人这样亲昵的。

里头的太多了,一个伤患最少带着两个三个家属和伴儿,几十个人把急救区小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

陆满月试了几次都没能挤进去,只能无奈地扒着门踮脚定定地看着年轻女人那边。

抬着滑竿的看上去像是一对母子,长相有五分挂像。

母亲看着三十好几了,少年瞧着才十六七。

“桦儿,在外头呢,你注意点,小心人家说闲话。”

“小姨,大表弟,你们帮我挡着点,不让别人看就行了。我好不容易才下乡插队到你们大队的隔壁村,求了村长好久他才同意我来魏家村帮忙抢收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专程为了他来的。”花儿情难自抑般看着魏定邦,眼睛恨不能粘在他身上,眼底满满都是欢喜。

被叫小姨的正是抬滑竿的那个母亲。

她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已经有不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了过来。

她立马扯了扯年轻女子的衣袖,“桦儿,你们可还没结婚,就是两口子在外头都要避讳一些,你注意点,闲言碎语你不怕,但是要是有人生了坏心眼去举报你,你就完了。”

“我不怕,我相信魏大哥会保护我的。

小姨,我情窦初开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可是那时候他当兵去了,我写信跟他说,让他等着我长大,长大了我就嫁给他,他回信说好。

他上了战场,一去好几年,我们断了音信,我写出去的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

我心急如焚的等着他的回信,想尽一切办法打听他的下落。

他受了伤退伍回来,一定是怕拖累了我才不联系我的。

我们已经生生错过这么久了,我从十三岁喜欢他,现在我已经二十三岁了,十年的时间,早就超越了世俗中的条条款款。

我绞尽脑汁的到了魏家村才发现他不在村里,你都不知道,我好怕跟他又再次错过了。

前两天,我终于把他盼了回来,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他就为了救我受了伤。

小姨,你当时也在现场的,看着他奋不顾身的保护我的,宁愿自己受伤瞎了眼也要护我周全的时候,我心里真的感动得不行。

可看着他真的为了我受了伤的时候,我这心哪,难受得像要死了一样。

小姨,你帮帮我吧,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他要是没受伤,我恨不能今天就嫁给他,天天月月年年,再也不分开了。”叫桦儿的女子红着眼圈,眼里泪花闪烁,说到动情处,她忍不住又伸手紧紧地握住了魏定邦的手,十指紧扣。

陆满月换了个方位,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桦儿的脸。

是个五官周正,样貌不错的女同志。

眉眼之间,透着凄婉哀伤,让人动容。

眼泪将落未落,看着颇有些让人我见犹怜。

看到陆满月看她,她轻轻拧起眉头,含嗔带恨地瞪了她一眼,慢慢收回视线,又把下巴搭在魏定邦肩膀上,脸向他那边一偏,巴着魏定邦去了。

魏定邦的脖子向左偏了偏,还迎合了女人一下,好像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陆满月抿紧了唇,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心头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闷闷的疼着。

“到底排队不排队啊,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看诊啊?魏大哥血都流一脸一身了,他一定很疼。年轻女人泪如泉涌地道。

滑竿是落在人群中段稍微靠前一些的位置的。

前头几家人还在你推我搡,抢占医生诊台前的位置。

坐在诊台后的医生抬起头,清俊的脸庞上生着一双十分好看的瑞凤眼,鼻若悬胆,唇红齿白。

“不排队,我一个都不看!”看着眼前你推我挤,闹得不可开交的混乱场面,他也忍无可忍了。

这一声清喝,像滚雷一样在众人耳朵边上响起。

闹哄哄争先恐后往前挤的人们一时之间都呆住了。

年轻的医生见局面暂时被控制住了,板着脸拍了拍诊台的桌面,一对瑞凤眼慢慢转动,巡视全场。

“既然分不清轻重,那就按先来后到,全给我把队排上,一个一个上前。”医生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深山空谷里的从高处降落下来的清泉,簌簌然坠落。

医生强势的态度让伤患们心头犯怵。

面面相觑之后,终于有人开始排队了。

虽然队排得歪歪扭扭的,像一条慵懒的虫子似的,但好歹不你推我抢了。

急救区终于呈现出良好的秩序开端。

医生的速度极快,轻伤的上前,他一看一摸一问之后,拿起听诊器听了吸心肺音,很快就下笔开出了药方。

“去包扎室先包扎,然后拿单子去划价室划价付钱捡药。下一个!”

排在前头的说夹了脚,撞了手指的那几个,很快就看完了。

歪歪扭扭的队伍向前移动。

很快便轮到了一名自己用一只手按住自己左边胳膊,胳膊上搭着一件旧棉袄的农民大伯。

血从他的肩膀沿着垂下来的手臂手指往下滴落,他站过的地方,全被血染红了。

医生赶紧让王婷婷扶着他坐下来,“把棉袄拿掉,我看看你的肩膀。”

大伯咬着牙松开了按在左肩上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扯着那棉袄一下子掀了开来。

棉袄里头满了血,已经同伤处粘连到了一起,他这么硬生生的扯落下来,直接把血肉都扯得翻卷**了出来。

他痛得说不出话,脸色苍白地看着医生。

医生看清楚他的伤势之后,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