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齐兵临城下,正阳帝手里能用的武将用了个遍,不是被俘,就是吃了败仗。眼下,整个兰元能出战的只有沈家,可沈家刚刚痛失外孙女,沈老太爷直接病了,镇国公沈居更是因为正阳帝将慕晚意送去和亲以及不接回其尸身的事情怨怼于正阳帝,也称病了,一时间,偌大的皇城,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出战的将军。
一时间,人们开始想起曾经的骠骑大将军萧辰,在有意引导下,百姓开始怀念战神还活着的日子,那时候兰元战无不胜,从未有哪个国家敢来侵犯。
失了萧辰的兰元,如同折翼一般,兵临城下却束手无策,听说宫里的正阳帝已经在打算独自出逃了。
就在这时,萧然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并向天下公布了当年的证据,矛头直指正阳帝,为萧辰辩白。萧然的证据很齐全,人证物证皆有,且补全了当初案件的所有的漏洞,所有证据明明白白地表明萧辰的清白。一时间民怨四起,宫门口聚集了许多百姓,想要正阳帝给天下一个说法。
正阳帝自然不肯,要是答应了重申萧辰的案子,那不就是间接让自己承认杀错了人,冤枉了忠臣,这和下罪己诏有什么区别。
正阳帝死扛着不下旨,另一边不断地让人去请沈家,让沈家出兵,可沈家是打定主意不管,正阳帝的人去了好几次,每次连主子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什么劝出兵了,只好灰溜溜地回宫了。
恰巧这时,沈家又放出一个重磅炸弹,元乐长公主慕晚意身中剧毒,其症状和当年病逝的沈皇后是一样的,换句话说就是,沈皇后当年并非忧思成疾过世,而是被人毒害,这个毒害她的人再一次把手伸向了她的女儿元乐长公主。
紧接着沈家便把那个老嬷嬷和当年那个为沈皇后看诊的太医退推了出来,连带着那一瓶所剩不多的毒药一起公开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顿时一场惊雷落下,谁也想不到那个老嬷嬷居然会说出那般惊世骇俗的话。
是正阳帝命她毒害的沈皇后,而那个太医也作证,长公主手臂上的青斑和紫斑和当年的沈皇后是一模一样的。为了保证所言的公正,沈家将秘药取了一部分,交给皇城有名的大夫查验,其得出的结果和那位老太医是一致的。
一时间,众人对于沈家的话信了大半。
当朝皇帝毒害皇后,还不放过自己的女儿,这虎毒尚且不食子,正阳帝不配坐这个位置。
聚集在宫门口的百姓越来越来,想要正阳帝给个说法。
在成齐的军队距皇城只有不到五十公里的时候,正阳帝终于慌了,派人给沈家传话。
只要他们愿意出兵,他愿意退位。
萧然知道消息的时候只是冷笑了一声。
正阳帝还是到死都好面子,退位?沈家出兵他退位,等事情平息,沈家不免会落得一个“威逼君上”的名头。再者,他退位,让下一任皇帝为萧家平反,就算是真的洗干净了泼下来的脏水,若干年后,人们还是怀疑萧家的清白,叹一句:萧家如果真的清白,为什么不是正阳帝来平反,而是他的后代。
阴谋论从未停止,人们只会用他们的想法去恶意揣度。
萧然起身,理了理衣服,“走吧,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沈老太爷终于还是伤了身体,沈居便代替沈老太爷去了,当二人到景阳宫的时候,正阳帝早已等候多时了。
如今的正阳帝早已没有年前的精神头,或许是受到连日来的打击,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神色有些灰败,但在萧然走进来的那一刻,他还是仇视地盯着萧然看,“朕当初就不该让你活下来。”
如果说正阳帝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必然是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春风吹又生,才造就了如今的场面。
萧然怎会听不出正阳帝话中的意思,正阳帝后悔的从来都是没杀干净萧家的人,而不是当年那场无端的陷害。
“陛下还是如此不知悔改,那叫我们来做什么呢?听你发牢骚?”萧然嗤笑一声,转身就要走,“那陛下自己慢慢发吧,等成齐的军队进了城,陛下也可以去成齐的囚牢里面继续发。”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正阳帝顿时梗住了,一时间进退为难,但成齐兵临城下,正阳帝也只能服软,“朕可以退位,但是沈家要出兵抵御外敌。”
这是正阳帝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萧家的事情真相如何,沈皇后的死因为何,没有人比正阳帝更清楚,虽然慕晚意不是他下的手,但药出自自己的手,就算不是自己干的,也会被记在自己头上。
既然已经无法全身而退,那便保住兰元国,全了他作为皇帝的最后一份颜面。
闻言,萧然别有深意地看了正阳帝一眼,看得正阳帝有些心虚,不自然地别开了眼。
忽地,一声嗤笑响彻在景阳宫正殿,萧然的眼底满是嘲讽,“陛下,你还是真是会投机取巧啊。”
正阳帝一张脸顿时气成了猪肝色,还未待正阳帝发作,萧然继续说道:“陛下的位必须退,但是萧家和沈皇后的事,也要你来下罪己诏。”
萧然分毫不让,一双浓墨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正阳帝,等着他的反应。
“萧然,你欺人太甚。”正阳帝骤然起身,怒气上头,直接打翻了桌上的奏章,拿起一本就朝着萧然扔了过来。
萧然错身开来,丝毫没有被正阳帝的怒火吓到,神色间带了些许厌烦,“陛下若是不想好好谈,那便不用再谈了,反正这个国家已经没什么我在乎的了,就算是灭了,我也没什么反应。”
萧然也曾热爱这个国家,爱着这个国家里他父亲所守护的百姓,可最终的结果却是,父亲深陷囹圄,忠臣被排挤出朝堂,百姓无动于衷,他们忘记了父亲为这个国家所做的一切,任由正阳帝将屠刀挥向父亲。
他以为自此之后他只有老和尚一个亲人了,直到慕晚意出现了,他多了一个亲人,可最后他的妻子,他的念想,在所谓的民意和皇帝的威逼下去和亲。
萧然很矛盾,他爱着这个他父亲守护的世界,却也恨着这个毁了他所有的世界,在成齐军队向兰元发起进攻的那一刻,有一瞬间,有一股恶念上头,萧然想要顺其自然,想要毁了兰元。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是父亲守护了一辈子,至死都不愿意离开的故土。是晚晚出生的地方,是她灵魂所归之处。
萧然的话恰恰戳中了正阳帝的痛脚,正阳帝最害怕的就是兰元国破,他成为慕氏皇族的千古罪人。
正阳帝整个人仿佛卸了力一般,瘫倒到龙椅上,少顷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朕明日便下罪己诏,但你沈家要出兵保住兰元。”
沈居拱手道:“臣领命。”
在萧然和沈居走出去的那一瞬,正阳帝忽然间开口,朝着萧然说道:“萧然,你和你父亲一点都不一样。”
萧然的脚步顿了一下,眼前的光景一瞬间变换,红墙绿瓦没有变,但似乎道路干净了许多,路的尽头他看见了很多人,仿佛一场太虚幻境,那么的美好,但再次睁眼之时,他又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满是污泥的景阳宫。
“我不是他,我没有他那一份胸怀,我也不像他那么傻。明知你猜疑于他,却还是忠心地守护着兰元;明知你不放心他,他还是愿意每年回来,让你放心,为你卖命,替你稳定皇位;他明知那是一个必死之局,可他还是愿意相信你,相信你只是被奸臣蒙蔽了双眼,结果却是被你无情绞杀萧家满门。”说到最后,萧然有些怅然,“陛下,你和父亲自皇子时期便相伴,到底是什么,让你开始怀疑他,让你狠下心去杀了他。”
正阳帝沉默了,一时间他的眼前好像再次浮现一个人影,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梦见那个人了。
当萧然问起他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是啊,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就开始猜疑他,好像就是在自己登上皇位,他的名声越来越好的时候吧。
他开始恐慌萧辰会夺了他的皇位,恐惧他日渐高起来的声誉。
为什么呢?
不过是怕萧辰超过自己这个皇帝。
为什么呢?
不过就是为了自己的面子罢了。
“是我……对不起你父亲。”正阳帝闭了闭眼,脑海中回想起过往的一切。
他是先皇选给自己的伴读,但最后成了自己刀下的亡魂。
正阳帝常常感叹,时间会改变一切感情,让一切都面目全非。
没想到到头来,被时间改变的,只有他。
萧然无意再去争辩什么,因为没有用。
正阳帝是真悔过,还是假做戏,也不重要了。
失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正阳帝罪己诏一下,全城哗然,同时,沈家接手皇城的军队,由沈居挂帅,谢霆随行,与成齐交战。成齐本不以为然,却不知从何处出来一只铁骑,所向披靡,前后夹击,恰逢此时军中有将叛变,擒拿了作为主帅的三皇子,一时成齐军心溃散,内忧外患,在开展的第三个月向兰元投降。
兰元回到了曾经的宁静,萧府的大门也再一次打开了,萧然一个人去了萧家的祠堂,将慕晚意的牌位摆了上去。
“爱妻慕晚意之灵位。”
萧然轻抚着牌位上的名字,抬头看向父母的牌位,“父亲,母亲,看你们的儿媳多厉害啊,为我们筹谋了一切,这下子你们应该承认她了吧。”
萧然看着牌位上的名字,眼底似有痛楚,但更多的是释然,这一刻他由衷地觉得自己是轻松,他不再顶着无忧的名字存活于世,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用萧然的名字站在萧府的祠堂。
大仇得报,萧然应该高兴才对,可他自己感受不到任何的欣喜,心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大仇确实的,可他却是孑然一身。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一人。
老天仿佛在逗趣一般,看着他得到全世界,然后失去全世界,再得到,再失去,直至失无可失。
萧然最终没有留在萧府,他回了国寺,在门口他看见了老和尚。
“师父……”不过几月的光景,却恍如隔世。
玄尚叹了一口气,将萧然带去了正殿,“终究还是逃不过天命啊。”
或许是听了太多噩耗,听到玄尚所谓的“天命”,萧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他想求证一件事,“师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会……”
萧然的话没有说完,但玄尚却解他未尽之语。
玄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看向上方慈悲善目的佛祖,“天命如此,谁也无法改变。”
“天命……”萧然嘴里念叨着,“若这世上真的有神佛,便给我一次再见她的机会吧。”
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和她说。
“可以试试。”
萧然骤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玄尚,“师父,你说什么?”
玄尚笑了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孩子,心中有念,念不灭,人亦不灭,万一呢?”
玄尚不能明说,但这只言片语却足够让萧然燃起新的希望。
萧然开始信佛了,他开始日夜在佛前诵经,抄写经文,闲暇之时就去后山转转,偶然之际从师弟口中得知了一件事。
那天,萧然的房中传来了经久不绝的哭声,闻着心中酸涩不忍。
远方逐渐有故人的消息传来。
正阳帝退位了,三皇子成了新一任的帝王,沈老爷子退隐了,沈家两姐妹定亲了,沈清河和谢尧华成亲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都幸福了,除了萧然和慕晚意……
又是一年春天,后山的桃花开了,时间如同微风一般,悄无声息地怕打着花叶。
桃花树下站着一白衣小和尚,隐在花枝交错之间,看不清神色。
那人仿佛笑了,嘴角的温柔混合着岁月的沉淀,让人移不开眼。
“花开了……”
----第四位面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