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愣住了,一瞬间,仿佛他的耳边有风吹过,让他听不清萧嫣的话,整个人呆呆的。看得萧嫣更加心急,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哥,你别愣着啊,快去救嫂子啊,一旦出城就来不及了,你快去啊。”

萧然终于回过了神,他不敢相信的听着自己妹妹重复了两遍的话。

和亲的怎么会是慕晚意?沈家明明告诉自己,正阳帝已经更换了公主,慕晚意这会儿应该是在宫里才对。

那一瞬间,萧然想起了自己和和亲公主的花轿相遇的那一瞬间,风吹起后和亲公主耳后的那一片红。

慕晚意的而后确实有一颗红痣。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对上了,这所有痕迹都证明了萧嫣所说的真实性。

萧嫣急急忙忙的告诉了萧然自己偶然间所听到的话,原来是今天早上自己去给镇国公夫人请安的时候,偶然听到了沈居和李氏的对话,才知道要去和亲的人是慕晚意,萧嫣这才着急忙慌地派人去请了身在国寺的萧然。

萧然疯了一般的朝着城门口跑去,都顾不得身后萧嫣的叫喊声,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要截停和亲的花轿。

慕晚意绝对不能去和亲,绝对不能。

但萧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在他跑到城门口的时候,和亲队伍已经离开,萧然不管不顾的抢了旁边人的一匹马,朝着和亲队伍的方向追去。

当初因为害怕慕晚意真的会去和亲,所以萧然早早就研究过和亲队伍的路线,做好了截人的准备,没想到今日便用上了。

却不曾想自己沿着原来的路线跑了有一刻钟,却丝毫未见到和亲队伍,萧然一瞬间心里慌了神,心中开始盘算着。

难道成齐的人临时换掉了和亲路线?

兰元通往成齐的路线有很多条,萧然不知道他们走了哪一条,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萧然也不敢到处乱走,免得浪费时间。

深思熟虑之后,萧然还是决定回去找镇国公沈居,按照萧嫣的话来说,沈家必然是知道和亲人选是慕晚意,虽然不知为何他们并没有阻拦,但他们一定知道路线是哪一条。

萧然骑马跑到沈府的时候,恰巧碰上冲出门的沈清河,沈清和一把拉过萧然,“先别说话,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快跟我走。”

沈清河也是刚刚从父亲沈居那里得知了一切,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在沈居的默认下,沈清河决定去追,“他们换了南边的一条路,打算从南三城出发。”

沈清河和萧然一路策马奔腾,却不想刚到城门口,城门就被关闭了。

“今日还未到时间,为何要关城门?”沈清河厉声道,眼神焦急的朝外看去。

那守卫之人,自然也认出了沈清河,连忙告罪称:“这…这是陛下的命令,说要提前关闭城门,属下也没有什么办法。世子若是有事情,还是请明天再出去吧。”

正阳帝下了死命令,不准放任何一个人出去,就算沈清河是镇国公世子,也没有违逆圣旨的道理。

萧然也深知这样的道理,很明显,正阳帝防的就是他们,“如今已然接近日暮时分,和亲队伍必然不会再赶路,明日我们早一些,城门开了就走,敢在和亲队伍出发之前赶到,也是可以的。”

沈清河这才作罢,二人找了一家客栈,打算略作休息,明日城门一开,便立刻走。

却不想第二天城门大开的时候,还未等萧然和沈清河去追赶和亲队伍,便有一个消息传入皇城。

成齐军队攻入,元乐长公主被杀。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整个皇城都陷入到了史无前例的恐慌之中,沈清河跌坐在板凳上,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萧然始终愣愣地站在那里,面前争相逃窜的百姓在他眼中,仿佛化为了虚影,他站在人群当中岿然不动,一瞬间,眼前的时空仿佛扭曲了一般,渐渐的化为虚无,萧然的脑海当中,始终回响着报信人的那一句话。

元乐长公主被杀。

他不敢相信,嘲然一笑,自己最近的听力真的是越来越差了,总是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萧然强装镇定的抬步向沈府走去,一路上被流窜的百姓撞了好几次,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痛感,就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大街上。

到了沈府,萧然一抬头就看见了等待已久的沈居,沈居的神色黯然,仿佛一夜没睡,“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萧然看着沈居,心里有一阵恐慌,仿佛沈居士洪水猛兽一般,他知道沈居能给他所有的答案,但当他离答案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萧然却有些退却。

他有些不敢去面对这残忍的真相。

这是沈家人最齐的一次,当沈老太爷将所有计划缓缓道来的时候,室内一时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只有沈家两姐妹低低的的抽噎声。

“所以当初他答应和亲是为了保住我?”良久之后,萧然才不可置信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沈老太爷点了点头,给了萧然一个肯定的答案,“暗军一出,必然要完成任务,陛下下手太快了,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反应,也根本没有想到,陛下会用暗军去对付你。”

一瞬间,萧然脑海中所有的疑惑都被一条线串了起来,慕晚意突然转变的态度也有了说法,那根本不是什么游戏,而是慕晚意把他逼走的手段罢了。

“既然你们提前知道,那为什么不派人去半路劫下和亲队伍?就算是从此隐姓埋名,她好歹也还活着。”萧然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他不明白,沈家明明知道此事,为什么不半路截下慕晚意的花轿?

沈老太爷犹豫了一瞬,便缓缓道出了慕晚意所有的计划,包括她中毒的事情,以及后续的一切。

沈老太爷叹了一口气,苍老的面容仿佛更添了几道皱纹,“小晚已经撑不住了,只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了。”

萧然感觉到了心脏上所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仿佛有无数地针在不间断地刺着他的心,鲜血涌出,喷洒在身体的各处,却依然暖不热萧然冰冷的身躯。

萧然感觉他的身躯好像再也暖不热了。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慕晚意忽然咳血,不是因为劳损过度,而是因为中毒已深。、

她忽然逼离自己,也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和亲的是她,不想让他面对她的死亡。

萧然忽然间就笑了,笑着笑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在了心头,“既然她已经如此安排,那便遂了她的愿吧。”

萧然缓缓移动着自己的身体,走出大厅,空洞的双眼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整个人仿佛麻木了一般,感受不到暖意,也听不到其他人说话。

太阳被杀死了,但朝阳又回来了。

晚晚,如果这是你所愿,那我愿意完成。

元乐长公主身死,正阳帝害怕关外的成齐军队,迟迟不敢派人去把慕晚意的尸身带回来,沈家上书了好几次,正阳帝都不愿意,最后无法,沈家便派了自己的人,将慕晚意的尸体悄悄带了回来。

慕晚意尸体被抬回皇城的那一天,忽然间,天生异象,四五月的日子竟飘起了大雪,久久不息。

连日来战火不熄,让百姓更加相信神佛的存在,一时间,正阳帝不仁触怒上天,降下异象的话广泛传开。

慕晚意的尸体并没有送进宫,而是送去了沈家,按照规矩未出嫁的公主过世,应该送入皇陵才对,可沈家不管不顾地把人带去了沈府,正阳帝心虚,也不敢拦着。

在慕晚意的尸身被送回来的那一刻,萧然便早已在沈府候着了,尽管沈清源再三嘱咐,要做好心理准备,但当众人将棺椁打开时,依旧心如刀绞。

沈清河看着慕晚意的面容,咬牙切齿道:“成齐,他们怎么敢?”

成齐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慕晚意的全身都布满了刀伤,出嫁时披上的红嫁衣被血浸透了,聚成了好几坨黑色,为数不多露出来的皮肤上遍布青斑。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布满了一道道令人心惊的血痕,钗环早已尽数不见,凌乱的发丝贴在脸颊上,更是有几缕贴在血痕上,和翻开的皮肉混合在一起。

沈家两姐妹早已哭得不能自己。

沈老太爷更是两眼一黑,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晕厥,被救过来后,依旧不愿意去休息,扶着棺木,老泪纵横,一遍一遍地叫着慕晚意,“丫头,丫头啊……”

在得知慕晚意计划的那一刻,他们几乎都预知过这样的情况,可当真正来临的时候,却发现一切的心理准备都会瞬间崩溃。

萧然一直都很平静,从得知慕晚意死讯的那一刻,他就是这般平静,平静得有些怪异,但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瞳根本没有聚焦,没有任何的神采,仿佛就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木偶一般。

萧然的唇角还带着两分笑意,他轻柔地把慕晚意的头发打理好,拿出帕子为她擦去脸上的脏东西,嘴上还喃喃自语,“你们声音小点,晚晚不喜欢吵闹,她喜欢安静。”

像是对爱人的怜爱之语一般,萧然的声音越发温柔,“晚晚,困了就睡会儿吧,明天早上起来我带去国寺好不好?”

萧然,疯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共识,好像在萧然的眼里,慕晚意还活着,她只是睡着了,明天早上还会醒来。但无人想去打破萧然的幻境,因为他们也处在幻境之中,无人愿意挣脱。

沈老太爷本意是想将慕晚意的尸身放在沈皇后未出阁时住的院子里面,但如今天气渐渐炎热,尸身很容易腐坏,便放在了冰室里。

萧然陪着慕晚意直接住进了那个冰室,每日一个人在尸身旁自言自语,他说了很多的话,但慕晚意丝毫没有回应,有时候萧然会有点生气,气慕晚意怎么不理他,但也就气了那么一下子,很快便又笑了起来,嘴里念叨着:“罢了罢了,我和你生什么气,你是我夫人,我就该让着夫人才是。”

慕晚意身上的那件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没两天,就见萧然拿来一件新的红色嫁衣和配套的首饰,质地做工皆是上乘,一看便知是悉心准备了很久的。

萧然亲手给慕晚意穿上,熟练的动作仿佛做了上千遍一样,他抚摸着爱人的脸庞,眼底是溢出的温柔,“穿了我的嫁衣,便是我的人了,好不好?”

周围站着的人看着已然魔障的萧然,一时心中感叹。忽然,他们看见萧然神色剧变,在在场之人以为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听到了下一句更让人心中酸涩的话。

许久之后,萧然忽然自嘲一声,“我怎么忘了呢,我自己说过的,我是你的男宠,应该是:我是你的人了。”

萧然一直呆在冰室里面,再未曾出去见过人,沈府的人也自觉很少进来。冰室里面没有太阳的东升西落,萧然一直昏昏噩噩的,感受不到时间的推移,直到沈清河的到来。

沈清河一进来就看向了冰床真中央的慕晚意,心中钝痛,不忍心地别过了眼,压抑了很久上涌的情绪,“你还想这样昏昏噩噩地呆多久?”

萧然丝毫没有反应,自顾自地摆弄着放在木桌上的花草。

沈清河叹了一口气。

慕晚意身死,他的痛苦又何曾少过,可他不能像萧然这样封闭自己,“你想让小晚所有的心血都被浪费了吗?”

萧然终于有了点反应,眼底有了些许反应,沈清河见状便继续说道:“如今成齐已经在主城百公里之外安营扎寨,现在就是为萧家、为姑母、为小晚翻案最好的时候,这是小晚用她的命换来的一切,你真的要不管不顾吗?”

萧然终于回过头看向了沈清河,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她的心血白费的。”

这是这么多日来萧然说的第一句话。

“快些准备吧。”沈清河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位已经没有任何保护了,只此一次机会,到了讨回一切的时候了。”

沈清河离开了,冰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萧然并没有再继续去抄写经文,反而坐到了慕晚意的身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摩挲着她手臂上的青斑,“晚晚,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