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前三条小公子都能不当回事,但最后一条却是猜中了他的痛点。

慕晚意是皇帝的长女正宫嫡出,一出生就封了长公主,尊正一品。而泾阳公主是正阳帝同父异母的姐姐,在正阳帝登基之后,按照祖制也应该升一级为长公主,但不知道是正阳帝忘了还是怎么的,泾阳公主就一直呆在公主的位置上,多年不得进。

明明是慕晚意的姑姑,位分却不如自己的外甥女。

位分这个事是泾阳公主多年的心病,连带着成了小公子的心病,乍一听慕晚意说起,顿时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一般,一点就炸,但他依旧嘴硬,“那又怎样,本公子今天要定他们两个了。”

就算位分有差,小公子不信慕晚意不给泾阳公主这个面子,不给长辈面子,说出去都要骂一句不孝。

但巧了不是,慕晚意还真不想给。

只见她好笑地看了一眼有些跳脚的小公子,幽幽地说起了一件旁的事情,“听说泾阳姑姑最近向父皇请封了?”

一句好似无关的话却像是一个按键一般,让躁动的小公子顿时安静下来,对着慕晚意怒目而视,仿佛是要吃了她一般。

慕晚意受宠程度整个皇城谁人不知,如果真的让她插一脚,那十拿九稳的册封估计也要泡汤了。想起泾阳公主的嘱托,小公子不得已咽下了这口气。

走之前,狠狠地看了一眼萧然,似乎还没有放弃。

“再看一眼,本宫不介意把眼珠子给你挖出来。”小公主一转头就对上了慕晚意一片冰冷的眼神,眸中明晃晃的杀意毫无抑制地外露出来,吓得小公子落荒而逃。

萧然低头抿唇而笑。

很快众人就散了,慕晚意是女客,不好在前头呆太久,便也打算回去了,进过萧然身边的,顿了一下,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她一会儿跟着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萧然笑了一下,“我放心的很。”

【好感度?2,现有好感度90。】

慕晚意愣了一下,仿佛是被萧然这毫不保留的信任所感染,心里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春和把萧嫣带回了镇国公夫人的身边,慕晚意回来的时候,镇国公夫人已经安慰好受惊的萧嫣了。

一看见慕晚意,萧嫣跑了过来给她道谢,“嫂嫂,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刚刚就……”

那小公子是个混世魔王,又是公主之子,皇亲国戚,她根本不敢惹,在哥哥和嫂嫂没有来之前,萧嫣连自己以后的痛苦日子都想好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安然无事。

慕晚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萧嫣的发髻,为她扶正了有些松动的发簪,“以后出门避着点那个人,要是实在避不过,就让人来找我,递牌子给宫门口的人,我会看见的。”

如果慕晚意没猜错,泾阳公主位分的事情这次十有八九也拿不下来,等这事儿过了,那小公子没了桎梏,必然会再次骚扰萧嫣和萧然。萧然那边倒是不怕,萧嫣一个小丫头就没那么好办了。

“平日里多和妹妹结伴而行,如果是一个人就多带些侍卫。”

萧嫣不住地点头,“我记住了。”

安抚好了萧嫣,慕晚意也没有继续吃席的兴趣了,打发人去和承远伯夫人说一声,便带着春和离开了承远伯府。

“春和,先不回宫,去街上转转吧。”慕晚意看着窗外的景象,随口吩咐道。

“是。”

慕晚意在快到主街的地方下了车,带着春和在街上随意走动。

但……却好似和几个月前看到的场景不太一样。

慕晚意看着路边几个的乞丐和零星几家叫卖的场景,皱起了眉。

这是皇城最繁华的主街,怎么会显得有些萧条。

“给点吃的吧,好心人,给点吃的吧。”一个人开始说,后面的人都接连开始冲着慕晚意叫喊起来,要往慕晚意身边凑。

春和护着慕晚意往后退,没退两步,慕晚意就撞上了一个人,刚想说声抱歉,一触及到身后之人的容颜,骤然变了脸色。

“你怎么来了?”

来人便是萧然。

“跟着你过来的。”从慕晚意出了承远伯府开始,萧然就跟着她了,一路跟到了主街。

萧然看着慕晚意的疑惑的神色,拉着她慢慢往前走去,“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慕晚意应了一声,皇城底下很少有乞丐,这条主街慕晚意走过很多遍,也未曾见过,可今日不仅乞丐开始多了起来,就连商户开门的也很少。

慕晚意很少下车走动,乍一看见这一场景,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这可是陛下的‘功劳’啊。”萧然嘲讽一笑。

慕晚意顿了一下,便联想到了前线的战争,“父皇又增加赋税了?”

前线战事吃紧,物资供应不足的事情慕晚意是知道,但究竟有多不足,她却并不清楚。

正阳帝开始增加赋税,那前提是国库没钱了才对,可宫里的生活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前日苏贵妃还一时兴起斥巨资建了一个台子,专门用来欣赏跳舞的。

如果国库有钱,那正阳帝为什么要增加赋税呢?

“这位陛下还真是一毛不拔呢。”萧然事实而非的一句话却是打通了慕晚意所想。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然,语气中带着满满地不可置信,勉强从嗓子眼里拼凑出一句话来,“父皇不愿意出钱?”

萧然没有否认。

萧然没有必要骗慕晚意,所以这句话十有八九是真的。正阳帝再一次刷新了慕晚意的三观。

不放军权就算了,连钱都不想出,这让前方的军队怎么活,这让百姓怎么活?

正阳帝这皇位坐腻味了吧?

萧然带着慕晚意沿着主街走了很久很久,一路上慕晚意看到了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商户闭门,商贩愁容满面,乞丐遍地。越往城门口走,乞丐就越来越多。

“这些大部分都是从其他城逃过来的,小城比不上皇城,那边的物资更加的少,为了生存,他们便来了皇城。”萧然看着沿路上遇到的人,心中悲凉。

这是我们皇帝干出来的好事,他把那些把他奉为神明的百姓当作是蝼蚁。

最后,萧然带着慕晚意登上了城楼,站在高处,却是另一番场景。

城外,春意的生机抵不住哀鸿遍野,三三两两随意坐在地上的百姓啃着手中为数不多的吃食。

叫骂声,啼哭声,门口兵士冷冰冰的拒绝声混杂在一起,直冲慕晚意的脑海中,让她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往城内,远远眺望过去,依稀还能看见宫城的一角,红墙绿瓦,鲜艳的色彩丝毫未褪去。

往城外,春天带来的生机仿佛被这一声声来日灵魂的呼喊声所消灭,一滴不剩。

慕晚意闭着眼,慢慢笑话着这扑面而来的冲击,仿佛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万分生涩,“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

霎时,一滴清泪从慕晚意眼皮相交的地方流了出来,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敬畏生命,亦珍惜生命。

“他们会一直这样饿着吗?”

萧然摇了摇头,“沈家和国寺都开放了粥棚,每日会施粥。国寺也会提供寺内的居所。”

这其实已经是沈家和国寺尽力后的场景了,如果沈家不作为,国寺也不管,那么死的人会更多。

萧然自己也出了钱,尽力为他们搭建避风的地方。可难民太多了,且源源不断地朝着皇城涌来,根本无法照顾到所有人,萧然也只能尽力而为。

慕晚意的心中稍微舒服一点点,她惨笑一声,“这样的君主委实不配他们的效忠。”

一瞬间,慕晚意好像明白了萧然的恨意从何而来。

许久之后,慕晚意睁开了眼,眼底一片腥红之色,她对上萧然略显担心的双眸,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萧然”

这是慕晚意第一次正式地叫出这个名字。

不是小和尚,不是淮之,而是萧然,是骠骑大将军萧辰的儿子,萧然。

“我在。”萧然回应了慕晚意,这一声回应仿佛给了慕晚意继续说下去的勇气一般。

“换个皇帝吧。”慕晚意道。

“换个皇帝?”萧然眼底带着些许震惊。

慕晚意点了点头,再次重复了一遍,“对,换个好皇帝。”

换一个能为百姓着想的皇帝。

慕晚意转头看向城外的人,她依稀看见仿佛有一个妇人倒了下去,门口的兵士接二连三地冲过去围着那个女人,有一个女孩子仿佛是那个妇人的孩子,她趴在母亲已然没有气息的身躯上放声大哭,哭得很伤心,兵士们抬走了那个妇人,只留下一个小孩子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周围的人都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仿佛早已麻木一般,在他们眼中看不到一丝怜悯,也看不到一丝关怀,那些略显浑浊的双眸中只有满满的求生的欲望。

慕晚意走下城楼,走出了城门,周围没人敢拦着她,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那个小女孩的身边,慕晚意取了袖中的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小女孩脸上的泪痕,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她,“不哭了,会好的,会好起来的。”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说给小女孩听的,又仿佛说给自己听,但又好像是说给旁边的萧然听的。

她将小女孩拥入怀中,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慕晚意的泪水打湿了小女孩灰色的衣襟。

换个皇帝?

萧然把这几个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思绪飘去了很远的地方。少许之后嘲然一笑,他看向慕晚意,又看向那些难民们,眼底仿佛有风暴聚气,有一种想要吞噬万物的架势。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就在这样的场景下说了出来,仿佛是挣扎了许久之后才做下的决定。

萧然朝前走了两步,随着慕晚意的视线看向了远处,“自当如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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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意回宫之后就将自己的首饰和一些可以自主调用的银钱全部收整了起来,交给了春和,“你把这些东西带出去交给大表哥,他知道怎么做的。”

按照萧然的说法,今日看到的难民不过是冰山一角,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入,必然要耗费大量银钱,沈家虽说有底蕴,但皇帝加了赋税,又养着那么大一家子人,迟早也会撑不住。

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慕晚意还交给了春和一封信,让她告诉沈清河,务必交到沈老太爷的手里。

“奴婢明白。”春和领了命,便很快去办了。

这一仗打了足足一年,过了春,到了夏,走过了秋,到了寒冬的时候,成齐国因为不熟悉地形,加上受不了寒冬,屡战屡败,便打算停止战争,和兰元议和,正阳帝也不想打了,不仅因为主帅谢霆受伤的缘故,更是因为兰元也元气大伤,这才同意了成齐议和的主意,两国商议于来年春天在兰元的都城商议议和的事情。

这一年,慕晚意在宫里做内应,联合宫外的沈家和萧然不动声息地换下了正阳帝不少心腹,换了自己的人上去。他们一点点地蚕食着正阳帝的势力,悄无声息地架空他。朝堂上已经没有多少正阳帝的人了,但让慕晚意有些担心的是正阳帝手里的那只暗卫。

玄玄告诉过慕晚意,那是一只数量不少的暗卫军,分为明暗两只,且各个都是好身手,明的那一只大半数跟着谢霆去了边疆,其余的分布在一些重臣家里。至于暗的那只,由于并不在明面上,所以在原剧本中并没有记录,玄玄无从探查。无法探查的暗部才是慕晚意最担心的,那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落下了,要了你的命。

慕晚意想得出神的时候,脑袋上接到了一个爆栗,“你呀,少操点心,这病才能好得快。”

慕晚意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顿时笑出声来,“也就是你,敢这么敲本公主,不怕我砍了你啊。”

萧然自来熟地坐到慕晚意的对面,自己斟了一杯茶,“你舍得吗?”

慕晚意“切”了一声,给了萧然一个白眼,嘴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风吹起她的秀发,显得她整个人更加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