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动容，像是回忆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记得，二叔有一个女儿，是我的堂妹，叫……萧嫣。”

萧然记得那个妹妹，当初萧家出事的时候，萧嫣只有四岁，后来家破人亡，萧嫣随着女眷被流放去了北地，自己后来派人去北地找过人，可去人说萧然在路上就不堪重负过世了，尸体也被随意丢在了路边，早就不见踪影了，为此，萧然还消沉了好一阵子。

这已经是陈年往事了，沈家今日忽然提起难道说……

沈居没有错过萧然眼底那一抹浅浅的希冀，心里顿时有了盘算，有希冀，说明在乎，那就好办多了。

沈居没打算卖关子，很快便进入了正题，“十日前，小晚在参加谢府宴会的路上救了一个和你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女子，送来了沈府。”

沈居没有打算藏着慕晚意救人的事情，他知道慕晚意对萧然的意思，既然手里有了砝码，那便最大化地获取该有的利益。

顿时，萧然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衣袖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碗，茶水打湿了他白色的衣袖，留下一片茶渍，但萧然的眼中耳中都只有沈居刚刚的话。

【好感度?5，现有好感度40。】

沈居为人谨慎，从来不做没证据没底气的事情，他能这么说，那个女孩十有八九是就是他的堂妹萧嫣。

许久之后，萧然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人在弥留之际的奋力一抓，“可否……让我见见她？”

沈清河看到沈居的神色，便出了书房。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带着一个女子走进了书房。

萧然一看见萧嫣眼眶顿时红了，虽然十年未曾相见，但萧嫣颈下那颗红痣依旧在，那是她出生就有的，他绝对不会认错。

“嫣儿，还……认得我吗？”萧然心里其实多少有点不确定，毕竟当年出事的时候，自己才八岁，萧嫣也不过四岁，都不是记事的年纪，这一晃又过去了时间，不知道妹妹还留着几分当年的记忆。

萧嫣怯生生的，看着泪流的萧然显得有些慌张，在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沈夫人就告诉她她还有一个哥哥，在见到萧然的那一刻，心里也有一种熟悉感，但终究多年未曾相见，萧嫣还是有些怕生。

看着萧然眼底逐渐熄灭的光亮，萧然忍了忍心底的慌张，大着胆子朝前走了一步，“哥……大哥哥，你别哭，我很好。”

萧嫣感受到了萧然散发出来的善意与温柔，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一般向前多走了几步，勾起一抹笑意。

小姑娘强拉起来的笑意却让萧然更加的心痛。

自己记忆里的妹妹是个圆嘟嘟的小胖妞，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容貌依旧美丽，可身形消瘦，神色憔悴，一看便知这么多年日子并不好过。

见萧嫣没有露出惊恐的神色，萧然终于忍不住抱住了还有些微微发抖的萧嫣，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哥哥回来了，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或许是受到了亲情血脉的牵引，萧嫣的心底感受到了些许安宁，好像是无根的浮萍，飘忽多年，经受了不知多少的风吹雨打才最终落到了安全的地方。

“哥哥……”萧嫣的眼眶也有些许湿润。

年少的记忆其实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但萧嫣依旧依稀记得有一个年长自己几岁的大哥哥，会捉弄自己。

亲人骤然相见，便是一室温馨，沈家众人没有打断的意思，留了足够的时间让两兄妹叙旧。

萧然看着妹妹，心下便已了然，自己和沈家是脱不开了。

“萧然谢过镇国公，但我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沈家想要什么，大可以直接开口。”

沈居没有开口，反而是沈住开了口，“萧公子见过我们小晚吗？对我们小晚感觉如何”

萧然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沈家会提结盟的事情，却不想对方居然先提了慕晚意。

“见过，我喜欢她。”尽管知道自己的话是交出了自己的筹码，但萧然依旧义无反顾地做了。

不仅是慕晚意本身让自己心动，更是因为她救下了自己的妹妹。

不仅沈住，沈家的其他人，就连不苟言笑的沈居都露出了笑容。

“那就好办多了。”

沈居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们还以为要威逼利诱才能使萧然臣服，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很多麻烦，正色道：“既然萧公子开门见山，那我们也不藏着掖着了，沈家可以和你结盟为萧家翻案，但我们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要对小晚好，并且永远爱着她。”

慕晚意是沈皇后唯一的孩子，也是沈家的心头宝，好不容易有心动的人，沈家自然要为她保驾护航。

萧然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沈居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明显感觉到沈居还有话没说完。

“还有呢？”

沈居定定地看着萧然，“但是你永远不能让她知道你是萧然，也永远不能利用她。”

萧家可以翻案，萧辰可以正名，但萧然不能回来。

沈居知道慕晚意心软又敏感，如果让她知道自己是爱人杀父仇人的孩子，她不会把爱人怎么样，也不会把她父亲怎么样，她只会毁了她自己。

“萧公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只要能一辈子瞒着她，只要能让她开心地过一辈子，就够了。”

萧然知道沈居的意思，如果他答应这个条件，那么萧然这个名字以及他的过去将永远深埋于地底，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萧家已逝的其他人永远消失，活下来的是他，但又不是他。

那一瞬间萧然的心底在挣扎，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要不要放弃姓氏，放弃名字，放弃宗族，放弃过去，以一个全新的身份留存在这个世上。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几个人浅浅的呼吸声，却也让萧然如同被束缚一般，快要喘不上气了。

“萧公子，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你妹妹萧嫣也无法再回去了。”沈住开口道。

从萧嫣出现在沈府的那一刻，沈住就派人去查当年的经过了。

当年，萧家的女眷被流放，趁着圣旨还没有到的一点点时间里，萧家的二夫人也就是萧嫣的母亲把萧嫣和乳母的孩子替换了，偷偷地把孩子从萧家的密道里送了出去，送到了云城的一家农户中，后来在流放路上不堪重负而过世的那个孩子是乳母的孩子，这才瞒天过海保住了萧嫣的性命。

但不可否认的是，“萧嫣”已经死了，哪怕萧然公布萧嫣还活着的事实，搞不好皇帝还会来一句抗旨不尊，萧家更是翻案，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承认“萧嫣”死了。

沈住的话恰恰说中了萧然心里最担心的事情。

他不可能再让妹妹没有身份地流落在外了，只要自己有了新身份，萧嫣也可以以新的身份作为妹妹留在自己身边，以后她嫁人也就会方便很多。

多划算的买卖啊。

萧然顷刻间便已经做出了决定，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来，心中默念。

“父亲，母亲，儿子对不起你们，也对不住萧氏全族，今日舍弃萧姓，实属罪该万死，待来日黄泉相见，任由你们处置，然绝无反抗。”

“那便有劳诸位了。”

萧然话音刚落，众人都舒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但人心终究是偏的，他们也想守护仅有的亲人。

萧然走了，但萧嫣还是留在了沈府，萧然如今的身份不能和萧嫣过分接触，一旦被正阳帝发觉，萧嫣就保不住了，商议过后便让萧嫣以镇国公夫人的远方表亲的身份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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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事情被玄玄一字不漏的报告给了慕晚意。

玄玄：“你下手是真狠，人家都要舍弃宗族了。”

慕晚意懒散地笑了笑，安慰道：“放心，他没那个机会。”

慕晚意是故意在沈家众人面前露出对萧然情根深种的模样的，她想要的可不是萧然真的去背弃他的家族。

玄玄有些疑惑，“那你要什么？”

慕晚意的眼中露出几分势在必得，“我要他孤注一掷的爱意。”

“啊？”

“人都不想吃亏，都想要付出有回报，他今日舍弃了他最为看重的东西，将宝压在了我的身上，可若有一日他发现自己一切的付出都是枉然的时候，你说他会不会恨得想要杀了我啊。”

萧然这个人责任大过情爱，就算他爱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爱意值最多80，到不了一百。

但慕晚意也没有想让他放弃责任的想法，在她看来，萧家家破人亡，萧然复仇合情合理，这是应当的，所以慕晚意只能从其他方面找漏洞。

系统计算爱意值是以男主的情感状态为基准的，但是却没有规定是一瞬间的情感还是一段时间的情感，所以慕晚意才出此下策。

被欺骗的爱意，付出没有回报的怒意会让这个骄傲的人一瞬间将所有情感推上顶峰，而慕晚意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情感。

玄玄听完慕晚意的话没有丝毫的了然，反而面上一派愁绪，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慕晚意的数据，看着面板上慕晚意丝毫没有动静的情感柱，玄玄愣住了。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先是指定世界，接着是消除记忆，进来后发现还限定时间，但这会儿玄玄又发现慕晚意的情感柱一直不动。

按道理来说，只要和人相处，有了情绪波动，情感柱多多少少也会有变化，可慕晚意的情感柱丝毫不动，就像是……像是被抽走了情感一样。

如果慕晚意真的被抽走了情感，日常交流也不会如此顺畅，可数据骗不了人，慕晚意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冷心冷情也是真实存在的。

玄玄陷入了迷茫。

这到底是在惩罚谁？

兰元的秋天的很短，很快便入了冬，每年都有立冬宴，历代皇帝都会宴请群臣，君臣同乐，和往年的区别在于今年皇帝多请了一个无忧大师。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朝中总有人记得这位的身份，一个个揣测着正阳帝的圣意，到底是想捧着无忧，还是想斩草除根。

萧然到的时间刚刚好，不早也不晚，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授意，萧然的位置挺靠前的，隔着三四个桌子便是镇国公府的位置，萧然和沈清河彼此淡淡地看了一眼，便错开了眼神。

此处不知道有多少正阳帝的耳目，还是小心为妙。

出家人不饮酒，萧然也算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这些年来只喝茶不喝酒，轻抿着侍童倒来的茶，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阶上高位出的一个位置，眼底露出一抹笑意。

这应该就是他的座位吧。

一想到已经快两月未曾见面，萧然的心里涌起了几分思念，如同初尝情滋的毛头小子一般，有些慌张，也有些期待。

“元乐长公主到。”

“参见长公主，公主金安。”众人闻声皆起身下拜。

慕晚意今日格外明艳动人，一袭水红色的宫裙衬得她人比花娇，腰间系着一条浅金色的丝带，梳着繁复的发髻，插着两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动，与衣裳上用金线秀成的花样完美的呼应着。一双眼分外清透，黑白分明，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整个人显得端庄高贵。

“都起吧。”一道慵懒的声音响彻在殿内。

“谢公主。”

萧然这才看向慕晚意，她今日是真的很美，但……就是有点太招人了。

慕晚意也看到了不远处的萧然，嘴角的一抹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快便别过了眼，仿佛对面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

萧然挑了挑眉，没说话，也没在意沈清河偷来的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任重道远啊。

没过多久正阳帝就到了，众人齐呼万岁。

正阳帝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但精神头依旧便不错，对于来敬酒的皆是来者不拒，想是挺高兴的，又大肆赏赐了一番，慕晚意看着手头的珍珠，不由得咂舌，这皇帝能不能赏点别的东西，这已经是第五次珍珠了，他是卖珍珠的吗？

正当慕晚意吐槽的时候，身旁响起了一道醇厚的声音。

“无忧大师何在啊？”

慕晚意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