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寺放出消息,无忧要下山论道了。这可谓是一个重磅炸弹。世人常说,这国寺说起佛法第一厉害的是住持玄尚大师,这第二厉害的便是他的徒弟无忧,曾经有一个游士来到国寺要和无忧论道,两人来来回回很多次,最后还是那位游士认输,放话说无忧的佛道深厚,自己远不能及。从那之后,无忧的名声便传开了,人人都想请无忧来府上讲经,可玄尚大师从不放人,是以很多家都歇了这些想法,现如今一听到无忧要下山,各家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了,无忧第一次出山讲经,谁能第一次请到他,那也是无上的荣耀啊。
是以,无忧刚一下山,就收到了很多家的帖子,但他一个都没回。比起这些人,萧然有更想要去见的人。
“可打听到了元乐长公主最近的行踪?”萧然看向旁边的侍童,问道。
“打听到了,元乐长公主会在五日后参加谢将军府的满月宴。”
侍童口中的谢将军是谢霆,这个人萧然有印象,他曾经是父亲救助过的一个兵士,当初父亲出事此人也在朝堂上为父亲力辩,最后被皇帝厌弃,被放在皇城做了一个没有兵的将军,身份尴尬得紧。如今其长子有后,算是孙辈的第一人,这才大张旗鼓地办了满月宴。
倒是个熟人。
萧然从那一堆的帖子中翻找,果然让他找到了谢霆送来的帖子,看来这位叔叔也想要见见他。
“北冬,去回谢将军,就说我会去满月宴。”
北冬张了张嘴,面上一片纠结之色,少顷之后,喃喃道:“公子,您刚下山,要不还是换一家吧。”
北冬是萧然的暗卫,按照本职来说他根本没有反驳主子的资本,可如果真去了谢将军府,那才是麻烦大了。
上面那位从来都没有真正放松过对于萧然的监控,这谢霆又和萧家关系匪浅,要是真去了,难保上面那位不会怀疑自己公子的心思,到时候猜忌之心一起,将又是一场祸患。
萧然笑了笑,他何尝不知道呢?可从他下山的那一刻起,皇帝的疑心就已经起来了。
“放心,我有分寸,谢将军我们迟早都要接触,倒不如趁此机会大大方方地过去,如果能趁此机会把他摘出去就更好了。”
萧然想的其实更加长远一点。
此行不仅是想要见见慕晚意,其实他也想试试这位谢将军的血性还剩下几分。
北冬自知拦不住,知道自家公子心中有成算,便也放心了下来,去回谢家的帖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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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然的情况自然是被玄玄全部实时转播给了慕晚意。听到萧然的选择,慕晚意勾起一抹果然如此的笑意。
她伸了个懒腰,从软塌上做了起来,“鱼儿上钩了,走,玄玄,我们吃鱼去。”
玄玄:“……你自己吃吧,我消受不起。”
五日之期很快就到了,慕晚意今日特地穿了一条红色的拽地长裙,裙子上用金线密织着花样,乌发高绾成飞云髻,斜插着一只金步摇,整个人妥妥的人间富贵花,眉眼流转,一颦一笑间满是风情,但知道仔细看的人就知道这看似柔情的双目下,其实一丝情感都没有。
“走,玄儿,我们勾引人去。”
元乐长公主出宫,又是受邀参加臣子的宴会,排场大得令人咂舌。
皇宫出品,必是精品。
马车里每一处都铺着厚厚的垫子,趁着路上还有时间,慕晚意便靠内壁上眯一会儿。
忽然,闻到一声惊呼,马车骤然停止,行驶的惯性让慕晚意一下子也有些往前倒。
“公主,你怎么样?”春和连忙挑开了窗帘,询问着慕晚意,眼光左右看了看,见慕晚意没有受伤,才逐渐放下心来。
“怎么回事?”慕晚意皱了皱眉,神色间有些不悦。
“回公主,前面忽然涌出来一伙人,是要抓一个姑娘,忽然半中央跑出来,马夫躲闪不及,这才惊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慕晚意就着春和挑起的帘子,向外探头看去,一触即的那女子的脸,慕晚意的双眼就控制不住般微微睁大。
这张脸……有几分像萧然。
那女子像是察觉到了慕晚意的视线,刚要看过去,慕晚意就收回了视线,春和也顺势放下了帘子。
不管外面有多嘈杂,马车里的慕晚意确实如坠冰窟。
“不能让皇帝发现她。”
玄玄看了眼光屏,“看来你已经猜到她是谁了。”
慕晚意闭了闭眼,默认了玄玄的话。
其实在触及到那女子的脸庞时,慕晚意就已经猜出来了。
萧然这一辈本来就是男子居多,女孩很少,除去早夭的,就只剩下一个女孩子了,那便是萧然二叔的最小的女儿萧嫣。
当初女眷都被流放了,路上有很多受不了辛苦,大多病死了,就算还活着,此刻也应该在苦寒之地,萧嫣为什么会在皇城呢?
慕晚意眼底布满了担忧,“玄玄,有人发现她的身份吗?”
看到人的那一刻,慕晚意就定了主意,她要把人救下来。
玄玄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没有,在此之前她一直隐姓埋名生活在云城的一个村庄里面,今天是她到皇城的第一天。”
慕晚意悄悄舒了一口气,脸色终于转好。
这下就好办多了。
“春和,你上来。”慕晚意靠近窗口,轻轻叫了一声。
“公主。”春和知道自家公主要吩咐事情,上来的时候还贴心地关上了马车的门。
慕晚意凑近春和的耳边,悄声说道,“一会儿你用我的名义把这个人给我救下来,就说本公主看上她了,要她做奴婢,然后你拿着我的玉佩亲自带着人悄悄的去一趟沈家,把人交给镇国公世子沈清河,记住,悄悄的,别人任何人看见。”说着慕晚意就把腰间的那块玉佩取了下来递给了春和,这是当年慕晚意满月的时候,她的外公沈老太爷送的,沈家上上下下都认得这块玉佩,这是最有力的凭证。
“奴婢明白,那公主先过去,奴婢很快便赶回来。”春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接过玉佩便很快去办了。
每一会儿,春和就把人带到了窗口前,故意大声说到,“公主,奴婢把人带来了。”
马车里的人挑起帘子仔细看了看眼前之人,刚刚匆匆一眼没有看清,如今细细看来,两人还是有很多不同的,萧嫣是个娇俏可爱的姑娘,但或许是因为这脸上的泥巴和灰才没有引人注意。
慕晚意看了两眼便放下了帘子,声音懒洋洋的,还带着明晃晃的嫌弃,“春和,把这丫头带去好好洗洗,脏兮兮的,碍本宫的眼,洗不干净你也别回来了,赶紧滚。”
慕晚意嚣张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怒目而视,谩骂的声音四起。
春和的神色丝毫不变,还是那一副谦卑的模样,“那奴婢先行告退。”
“赶紧滚,看着你们就糟心。”
春和带着萧嫣走了,人群也散开了,慕晚意的马车继续四平八稳地走着,心里却权衡着。
萧嫣出现在皇城,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人都已经到了,这个人在原本的世界线里是被一个纨绔子弟看上了,抢过去没多久就被折磨死了,她的死也是促成萧然崩溃的契机,没想到居然让慕晚意给遇上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人送去给萧然啊,为什么要送去沈家啊?”玄玄不明白,它深知萧嫣这个幸存的亲人对萧然的重要性,只要现在送过去,那好感度必然飞一般地涨啊,慕晚意为什么偏偏把人送去沈家。
“不急,我可不想这么快让萧然知道他妹妹是我救的。”
其实慕晚意还是有点私心的,沈家注定要和萧然结盟,那何不卖个顺水人情呢。一个人两份情谊,这份买卖慕晚意一点都不亏。
慕晚意刻意放慢了自己的速度,在最后一个拐弯的地方,春和赶了回来。
“都办好了?”
春和点头,“公主放心,奴婢准备了斗笠,除了世子,没人见过那位姑娘的样貌。”
“做得好。”
慕晚意笑了笑,春和不愧是先皇后留给慕晚意的人,做事如此妥帖,知道慕晚意想藏着这个人,还细心地准备了斗笠。
“走吧。”
慕晚意刚一到,谢将军的夫人便带着女眷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慕晚意刚一下车,便看到乌啦啦的一大群人向她行礼。
“臣妇/臣女拜见元乐长公主。”
慕晚意看了一眼,“都起来吧。”
“谢殿下。”
慕晚意走上台阶,便看见了站在中央的一名女子,衣着华贵,气质温婉端庄,看来这位就是谢霆的夫人了。
“谢夫人,叨扰了。”慕晚意微微一点头,便当作回礼。
那温婉女子连忙告罪,“公主殿下光临寒舍,是我们的福气,殿下,请里面走。”
慕晚意和谢夫人走到最前面,刚没走两步,就听到一两声谈话。
“你说着元乐公主是不是故意的,这人家谢府设宴,她一身大红色喧宾夺主,故意的吧。”
“嘘,你小点声,你不怕她直接对付你啊,她可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
慕晚意唇边带起一抹笑意,可算是来了,真不枉她穿的这一身啊。
嚣张跋扈的长公主该上线了。
还没等慕晚意开口,便听到一道厉声,“二位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公主殿下能来我们谢府,那是我们的福气,二位如此是对我们府上有什么意见吗?”
慕晚意:“……”谁抢了她恶毒公主的戏份。
慕晚意回头一看,果然是谢夫人。
这位温温柔柔的谢夫人瞬间气势外露,那两个小姑娘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
慕晚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谢夫人,没有说话。
谢霆的夫人,谢家的主母,也是个厉害角色。
那两个姑娘一看主家的人发了怒,一时两人都缩了回去,吓得不敢说话。
恶毒公主的戏份没上演,慕晚意也懒得再计较了,但这并不妨碍她临走还要再拉一波仇恨,“走吧,谢夫人,没必要为一些没脑子的东西生气。”
没脑子的东西:“……”
慕晚意是贵客,自然是由谢夫人这个主母全程陪同来到后院女眷的地方,这在别人看来是尊贵的象征,慕晚意就多少有点苦哈哈了,这一直跟着,她还怎么勾引人。
好不容易来了个人说前头出了事,慕晚意顿时就顺水推舟把谢夫人推走了。
谢夫人一走,慕晚意看着身后的这一群世家贵女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像是看见他们那就心烦一般,烦躁地摆了摆手,“都退下,别在本宫眼前晃悠。”
一群闺秀瞬间如鸟散群一般快速离开,活脱脱像是避瘟疫一样。
没人跟着慕晚意直接放飞自我,带着春和寻了一处无人的安静地方,慢慢悠悠地品着茶,眼神却四处张望着。
春和注意到了慕晚意的视线,以为她在找什么,“公主想找什么,奴婢帮您找。”
慕晚意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找男人。”
春和:“……”殿下还是这么勇猛。
下一秒,慕晚意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一时有一种捂脸的冲动,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慕晚意对上春和无奈的视线,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补救一下,结果还没等慕晚意想出办法,不远处就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顺着声音源头看过去,慕晚意看到了两个女子,一个着蓝色襦裙,一个着粉色锦衣。
二人好像在争执着什么,但慕晚意这个地方是阁楼,多少有点听不清。
还未慕晚意下楼,就听到“扑腾”一声,岸上就不见那粉衣女子的踪迹了。
慕晚意顿时觉得好笑,在心里默数着数字
“3,2,1。”
果然,刚刚三秒钟就听到一声尖叫,“快来人啊,快来人,我妹妹被沈云宁把我推下水了。”
慕晚意瞅了一眼在水里扑腾的粉衣女子,嗤笑一声。
你要不站起来看看,这水能不能淹死你。
果不其然每一会儿又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着急忙慌地把人从水里带了上来。
那粉衣女子一上来就开始哭,那哭声,慕晚意在阁楼都能听见,中气十足,看来没事儿。
如果到这儿,慕晚意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她就是真蠢了,她刚刚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那粉衣女子自己跳进去的,关人家沈云宁什么事儿,又是一处拙劣的陷害。
“春和。”
春和也目睹了全部过程,自然知道慕晚意什么意思,给慕晚意重新沏了杯茶就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