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没有想到陆向晚会如此回答,陆安凛竟不知如何说,良久之后,问道:“你不想记起过去吗?”
陆向晚沉默一瞬,叹了一口气,微微低下了眼睑。
“该记得的不会忘记。”其实这只是陆向晚的上半句话,还有下半句她没有说出来,会忘记的应该都是什么不重要的东西吧。
其实自来到这个世界,陆向晚就曾经想过,为什么原主会在短短十五年内接连失忆八九次,如果不是外在病症导致,那就有可能……那段记忆是原主自身不愿记起的。
陆向晚自己只是来做任务的,专注于当下就好,除了想要搞清原主的身份而更好地做任务外,她不想去寻找原主想要藏起的过去,替原主过好未来就是,过去……既选择了忘记,又何必去追寻,徒增烦恼罢了。
“嘭……”
陆向晚话音刚落,大殿便传来一下器物碎裂的声音。看着那病美人脚下的碎瓷片,陆向晚的脑海里好像飞速飘过了一束什么东西,来不及抓住,便转瞬即逝。
触及到对方那微微颤动的嘴唇和满眼的受伤,陆向晚的心口之处顿时一阵刺痛,就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痛得差点呼吸不过来。
“景然……”钟肃见此,轻声唤了一句,眼里尽是担忧。
景然?难道他就是朱颜峰峰主温景然,非白口中的那个掌门钟肃唯一的直系师弟。
望着眼前这个如玉一般的人儿,陆向晚的双眼渐渐有些迷离起来,嘴里喃喃起这个名字来,“温景然。”
蓦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对面那人忽的抬头,双眼仿佛一瞬间就染上了几点星光,眼里还带着几分期许,“你认得我?”
陆向晚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朱颜峰峰主的名讳自是天下皆知的。”
温景然的脸色一下子就衰败了下来,眼底一片了灰败之色,整个人霎时就萎靡了。
“既然无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打扰了贵派的试剑大会,非白在此向钟掌门致歉,还望掌门海涵。”见场面焦灼,非白率先起身告辞。
“非白公子可是有什么急事?怎么这么着急着要走?”
“掌门见谅,非白还要前往岳阳阁,实在不便久呆。”
“你要找血莲红髓?”
温景然的语气很笃定,非白的医术他还是有耳闻的,忘忧谷又是医药大家,岳阳阁里能让他看上的怕是只有血莲红髓了。
非白不置可否。
“非白公子受伤了?”
如若他没记错,这东西是清理毒素,治疗筋脉的药引,非白要这做什么?
听此,非白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温峰主关心,非白并无事,此物是用来给小晚的。”
温景然神色一变,语气略微带有几分焦急,“晚……这位道友受伤了?”
“陈年旧伤了,多谢峰主关心,向晚无碍。”
“怎么可能是无碍。”温景然忽然厉声道。
血莲红髓都用上了,怎么可能是小伤。
似乎是看见陆向晚被这一声厉声吓到了,温景然微微压了压内心的怒火,力求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吓到她。
“抱歉,吓到你了。”温景然坐了回去。
陆向晚抿了抿唇,敛了敛神色,低声道:“无事,峰主不必多心。”
但陆向晚没有注意到,这句话却让对面那人本没有多好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温景然看着眼前这个恭敬到极致的女子,闭了闭眼,心里抽痛地厉害,你我竟疏离至此……
看着场面越来越冷,钟肃出言打破了僵局,“景然也是关心这个道友,希望道友不要多想。既然二位也要去岳阳楼,不若后日一同出发如何?”
钟肃的姿态放的很足,非白一时也不好拒绝,暗自思索起可行性来。
不过……,非白状似瞥了陆向晚一眼,征求起她的意见来。
“不用了,萍水相逢,不劳掌门费心了。”陆向晚骤然抬首,拒绝了钟肃的建议。
陆向晚并非不知这样会让对方下不来台,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从一开始,这个地方带给她的感觉就不舒服极了,就像是身体的本能的排斥一样。
似乎是没有想到陆向晚会忽然这么疾言厉色,在场之人均微微震惊。
“非白,我们走。”
“小晚,你怎么了?”非白很快就注意到了陆向晚的异常,疾步走到她的身边,扶着肩,担心地问道。
“走,快走……”陆向晚感觉到自己好像心慌得厉害,渐渐地快要喘不上气了,眉眼渐渐皱起,脸上尽是迷离之色,未察之时,意识已渐渐消弭,只在混沌之间,仿佛感觉到有一具温热的身体微微托住了她。
林荫大道上,
陆向晚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迷迷糊糊的,意识和五感渐渐回笼,但依旧睁不开眼,只能凭着本能去试探着周围的一切。
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什么东西照在了他的脸上。
应该是太阳吧,暖烘烘的,很舒服……
陆向晚手指微动,张了张嘴,略带嘶哑的声音叫道:“非白……”
正在调息打坐的非白听到这犹若细丝的叫声时,愣了一瞬,很快便一阵狂喜涌上心头,瞬时就跳下了暂坐的石头,三步作两步地冲到了陆向晚的面前,替她挡住了这刺眼的光亮,扶着后背轻轻地将她从躺椅上扶着半坐起来,“小晚,你醒了。”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适应了一阵这白日刺眼的光亮,陆向晚缓缓睁开双目看清了周围的一切,看样子她现在应该是在去岳阳阁的途中了。
当触及到眼前人担忧又欣喜的目光时,陆向晚浅浅一笑,安抚似地拍了拍非白,说道:“放心,我没事。”
“你终于醒了。”
陆向晚和非白说话间便见钟肃走了过来,他旁边跟着朱颜峰峰主……温景然。
“道友,你都睡了三天了。”
三天?原来她都睡了三天了,怪不得刚刚醒来之时,竟感觉周身僵硬的厉害。
在钟肃和非白的叙述下,陆向晚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自那天忽然在大殿上晕倒之后,非白便只好带着她与天衍宗一同出发,毕竟她骤然晕倒,始料不及,也没有什么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陆向晚不禁微微扶额,她前脚说要走,后脚就晕在了天衍宗,这下算是丢人丢大发了。不过她也是第一次晕倒,以前总听非白说自己会时不时的晕倒,一直不以为意,这次亲身体验了才知道是有多惨,这回三天可还好,下次一晕晕半个月怕是直接不用醒了。
思及此处,陆向晚不禁无语望天,玄玄给她找的是个什么**体啊,真真是命运多舛……
“怎么会忽然晕倒?”一直安安静静到没有存在感的温景然缓缓开了口,语气之中带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我受过伤,身体一直没好全,所以会时不时的昏睡。”
陆向晚不知道这个温峰主怎么就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呢?这是他们见面以来第二次问了,不过思考未果的他就只好暂时把这种关心归结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温景然一听微微皱起了轻眉,语气略带焦急地问道:“受伤?伤到什么程度?”
陆向晚狐疑之色更甚,“峰主,你?”你是不是问的太多了?
好似是触及到陆向晚的怀疑和防备,温景然面色一变,转而解释起来:“别多心,本座对医术略有研究,或许会对你的病有所裨益。”
闻此,陆向晚的神色依旧如常,毕竟她确实不信一个才见了两面没有任何了解的人。
但非白却微微变了脸色,挑了挑眉,眼眸紧紧地盯着温景然,好似在确认对方刚刚的话。
“峰主所言可当真?”
朱颜峰峰主的医术天下闻名,有他的帮助,说不准会对陆向晚的病有所益处。
“自然。”
非白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微微敛起激动的神色,缓缓看向旁边之人,“小晚……”意思不言而喻。
陆向晚低了低眼睑,沉思了一会儿,同意了非白的想法。如果能治好,自然乐见其成。
“小晚,我让人准备了些吃的,你三天未曾进食了,快去吃些吧。”
陆向晚歪了歪头,望向身边这人清明深邃的眼眸,眼里尽是迷惑。
非白这是故意要支开他,他要说什么事还不能被她听见?
非白温柔地笑了笑,抚平了陆向晚头上炸起的呆毛,“快去吧……”
陆向晚顿了一下,便也收起了心思,顺从了非白的安排,起身随弟子去吃饭了。
她相信非白不会……
直至看不到陆向晚的背影,非白才收回了眼神,缓缓说道:“希望二位不要介意,我不希望再有什么事情刺激小晚。”
“应该的。”
“我想温峰主应该已经猜到几分了吧。”非白沉思了一瞬,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他伤得很重。”像是为了印证非白的话一般,温景然给出了一个坚定的答案,眉宇间皆是愁绪。
在陆向晚昏睡期间,有一次他趁着非白外出,摸过一次陆向晚的脉象,用气若游丝来形容都不为过。
非白挑了挑眉,并未否认,温景然的医术天下闻名,他能看出来的,温景然没道理看不出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回忆起过往一般,面上带了几分愁容,“是,小晚伤得很重,哪怕过了十五年,她的病也一直没有痊愈。”非白犹然记得陆向晚第一次晕倒后醒来,那一次脉象几乎都要微弱到消失了。
“十……十五年?”好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温景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温峰主?”非白脸上布上迷茫的神色,想着自己刚刚好像也没说错什么的样子。
温景然收敛了神色,试探地问道:“无事,敢问一句,公子是何时何处遇到她的。”
听及此处,非白状似为难,似乎在思考。
似乎是明白了非白的为难之处,钟肃此时站出来表明立场。
“非白公子不要介意,我们只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全部过程,为那位道友治病而已,本座知道你的担忧,本座以道心起誓,今日所言,绝不会传出去。”
非白渐渐敛了神色,一脸正色地问道:“既然如此,可否请二位为非白解答一个疑惑?”
“公子请说。”
“小晚的过去和你们有关。”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非白很肯定自己的想法。
近日来,天衍宗众人对他们二人极其礼遇,早已超过了自己从前来时的待客之道,除了小晚和天衍宗绝对有着不浅的纠葛之外,非白想不出别的理由了,而且这位温峰主对小晚也……
闻言,对面二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温景然像是忆起了什么过往一般,眼底的痛惜和苦涩显而易见。
良久之后,温景然闭了闭眼,好似下定决心了一般,微微张了张嘴,用着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她是我的徒弟……”
一言犹如惊涛骇浪,非白的双眸骤然放大,好似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一般,陆向晚的名字或许他以前并未听说过,但温景然的徒弟却是举世闻名,众人口中那个鲜衣怒马、风华绝代的少女……
短暂的震惊之后,非白渐渐平静下来,收起了继续询问的心思。
“非白公子不想知道后续?”似是惊讶于非白的沉默,温景然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非白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想去肆意窥探他人想要藏起的过去。”
他只要确定对方不会对陆向晚造成伤害就够了。
听此,温景然微微一笑,但却略带苦涩,“非白公子对她真好……”
她应该也很喜欢这么温柔和煦的人……
非白浅浅一笑,似是忆及什么,脸上温柔之色更甚。
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思绪飘向了很远的地方,回忆着当年的那场初遇。
“小晚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十五年前遇到她的,当时她伤痕累累地出现在了忘忧谷前山的桃花林,浑身是血,只剩下一口气了。我将她带回谷里检查之后,发现比我想象中要伤得重的多,她不仅中了毒,而且经脉皆断,就连内丹也出现了裂纹,摇摇欲坠。这些年虽悉心治疗,但毒素依旧无法彻底清除,如附骨之蛆一般伴着他这么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