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确实不太放心,虽然有他们吸引魔气,但里面究竟是何情况,谁都不清楚,向晚只身进入,风险太大,可他也不能置人界百姓的性命于无物,沉默良久,终究是做下了决定。
星澜忽然闭眼,他的周身泛起一圈圈金光,忽地,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形的轮廓,接近透明,抬手结印之时,忽见一道利刃落下,一缕金光从星澜的体内分离开,流入向晚的体内。
那是……星澜的神魂。
强行分裂神魂,哪怕只是一缕,也足够星澜虚弱半刻钟了。
“星澜……”向晚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星澜,南云见状立马掏出一颗丹药来塞进星澜嘴里。
星澜的嘴唇有些泛白,眉宇间带着几丝痛苦,眉头紧紧地皱着,仿佛在强忍着什么一般,但面对向晚,他依旧是勾起了唇角,浅浅地笑了一下,“这样……就不怕了。”
星澜的神魂异常强大,只一缕,便可在危难时候替向晚挡下致命一击,并且他也可以通过这一缕神魂来感知里面的情况。
向晚张了张嘴,半天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她知道,星澜怕她回不来了。
向晚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凑到星澜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的,信我。”
星澜需要休息片刻,众人便趁此机会讨论要如何引开魔气,向晚出来查看界碑处的情况,却碰见了早已等待多时的连韵。
连韵的神色很平静,远远地就开始打量向晚,许久之后忽然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容中略带几分苦涩,“他对你……还真是好啊。”
“你……”向晚欲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向晚,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挺嫉妒你的。”连韵回忆起往事来,只能叹一句时过境迁,“当年我不明白,我与他共同经历灭世大战,并肩作战,为什么最后站在他旁边的人会是你?如果说3000年前我还能安慰自己,说一句:没关系,他不爱你。可现如今,这句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神魂是一个神最重要的东西,只要神魂不伤不灭,哪怕肉体消失,他们也总能活过来。可神最看重的东西却被星澜毫不犹豫分给了向晚,在那一刻,连韵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
早已有人住进了那颗冰封千万年的心脏,心脏的主人给予了她永久的居住权,而其他人早已被拦在了门外,连靠近那扇门的资格都不再有。
“向晚,不是你赢了,而是我输了。”连韵忽然看向天边处,那一望无际的沙漠是旅人的旅途,有人死在半路,被海市蜃楼迷了眼,有人走至尽头,见到了朝阳。
向晚没有赢连韵,而是连韵输给了星澜,输给了自己曾经最着迷的东西。
一个男人的真心。
向晚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笑,“那边有劳连韵上神帮我护法了。”
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很奇妙。
只见连韵嗤笑一声,看向向晚的眼神带着些许揶揄,“你胆子可真大,敢让我这个情敌给你护法,你就不怕我故意出点什么差错,让你再也出不来。”
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凶狠,连韵还着重说了最后几个字,像极了一只想要伤人的奶猫,乌压压地挥动爪子,却丝毫没有杀伤力。
向晚一时失笑,神色间带了几分认真,“你不会的。”
虽然因为星澜的缘故,连韵和向晚不对付,但就算她要欺负人也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来,从来不会干什么阴沟里的事情。
连韵愣了一下,咧嘴笑了一声,“你说得对,我连韵生来尊贵,何必追着一个男人不放,既然拿得起就放得下,不会做什么故意陷害人的事。况且你要做的事情是惠泽万民的。”
她先是上神,后才是连韵,她受黎明苍生供奉,绝不可能拿天下苍生做儿戏。
或许这就是神存在的意义,有作为,有血性,明是非,供苍生。
半刻钟之后,众神开始结印,各据一方,成阵的那一刻,大部分魔气朝着五个方向流去,几息之后,赫然出现的一条狭小的通道。向晚看准时机,化为一道流光钻了进去,随着向晚进入的还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是玄玄。
向晚一进来就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魔气,不断地与向晚周身的蓝色光圈想抵抗着,碰撞声音经久不绝,印灵被紧紧地禁锢在前方,蓝色的光芒越来越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没了生息,向晚毫不犹豫的出手打散了那股魔力,将印灵释放出来,重新放回封印之中。
印灵回归封印的那一刻,铺天而来的魔气渐渐熄火。
看来是因为印灵被剥离,导致封印削弱,才会有这么大的魔气倾巢而出。
那印灵又是谁剥离的呢?而且是在向晚毫无察觉的时候剥离了印灵,还禁锢了它?
向晚收了周身的屏障,缓步走上前去,在她靠近死生之门的一瞬间,眼前有一个影子飞快闪过,向晚抬手便一击过去,狭小的空间内顿时响起一阵惨叫声,还未待向晚过去看看到底是谁,她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入了一场幻境当中,整个人软倒在旁边的石壁上,不省人事。
再次睁眼,向晚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第一次分不清何时何地。
她刚刚不是在魔界吗?为什么来到了新世纪?
向晚的后背忽然被拍了一下,还未待她转身,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深,一起回吗?”冷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期盼,说话人的内心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那是……叶晚秋?
向晚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那个人,顾深……
只见顾深的神情依旧冷峻,没有半分动容,吐出来的话语也是异常冰凉,“不了,我还要送雨柔回家,你自己回吧。”
说罢,便留下一脸落寞的叶晚秋独自走了。
向晚终于知道那一股子熟悉感从何而来,这里是宿城中学,是她的第一个世界。
忽地,玄玄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或许不是第一次。”
在向晚意识消散的那一刻,玄玄重新进入她的脑海中。
“是幻兽。”那一声惊叫声出来的时候,向晚就有了猜测,只不过现如今的场景是证明罢了。
只是眼前的这幅场景向晚并不记得。
很快,场景变换到了一个餐厅,转眼间顾深和叶晚秋都长大了,两人相对而坐,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
叶晚秋已然26岁了,举手投足间少了青涩,多了几分淡定从容的优雅。
顾深的表情很沉重,他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吐露,但最终只化为一句,“晚晚……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
叶晚秋拿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她的眼眸中带了些许忧伤,仿佛是爱与恨的交织,只见她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阿深,我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那眼神中沉重的故事,仿佛不是单单一世就能造就的。
他们分道扬镳,余生成了点头之交。
向晚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一个一个世界的变迁。
自冥渊重伤后,温景然与陆向晚一生再未相见,陆向晚在三十年后重伤不治而离世。
钟晚晚被许家教唆杀了钟瑾言,但在最后关头还是用自己的命结束了一切。
慕晚意和萧然没有爱恨情仇,萧然手刃杀父仇人后远走,慕晚意被沈家接走安度一生。
林晚没有和许霖洲相爱,她一来就心甘情愿做了试验品,成了自然人实验历史上微不足道的一笔。
宁远和南晚没有走到一起,在南晚发现欺骗的那一刻便远走国外了,再未归来。
姜晚只做了陈知南三个月的弟子便死活不去了,姜父也顺了她的意,从此两人相隔两地,至死未再相见。
面对阮星澜的爱意,那一世的向晚选择了退缩,并且那个世界没有景时这一号人。
每一个人都是向晚,可他们的一生是向晚完全没有记忆的,就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向晚心底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那真的是另一个人吗?
玄玄的声音在脑海中想起,“小晚,你觉得那是别人吗?”
向晚闭上了双眼,掩盖住了眼底的那一份沉痛,“那就是我,对吗?”
一个人的相貌可以变,名字可以变,但是下意识的动作与表情是刻在骨子里的。
向晚忽然想起了上次主神的欲言又止,“玄儿,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主神的一次又一次是什么意思。
玄玄忽然间噤声了,犹豫了许久,才再次开口,“小晚,当初你自刎生祭死生之门的时候,你恨他吗?”
回想起过往的种种,得到的结论,“是恨的。”
恨星澜的不作为,恨他的木头,恨他的自以为是。
玄玄:“其实你们不是历了一次劫,而是两次。你刚刚所看到的这一切,就是你的第一次历劫,也是你第二次历劫时主神要消除你记忆的原因。”
其实当初玄玄也不明白主神为什么要从第四个世界开始消除向晚的记忆,刚开始以为是为了更好地让向晚做任务,后来才知道第二次历劫从一开始就是少了一部分记忆的。
玄玄:“你的第一次历劫是保留着天界的记忆的,而有着那份记忆的你不愿与星澜有过多的相处,大多都早早收场,在第七世结束的时候,你的魂魄已然被收集齐全,但恨意未消,你不愿回归神位。可不回归神位的灵魂在人世间无法停留太久,第八世魂魄齐全的向晚一旦死亡,你就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了。”
向晚忽然间苦笑一声,“所以他经历了两次。”
玄玄:“对。”
为了让向晚的恨意消解,星澜开启了第二次历劫,他消除了向晚对神界以及第一次历劫的全部记忆,让她以为自己就只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女孩,再由玄玄将她带入各个世界,以任务为名,行化解恨意之实。
所以主神才会在向晚心软时强行消除她的记忆,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历劫的机会了,如果这次再失败,向晚将永远消失。
上下求索,只为了让向晚能心甘情愿回归神位。
抬头间,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掉落,打在地面上,掀起尘灰。
幻兽已然受伤,它的幻梦回溯撑不了多久,向晚看向前方的两个人,本来认真交谈的“向晚”和阮星澜忽然齐齐回头看向她,眼底的神色仿佛在告诉着她,“你终于知道了。”
向晚低头苦笑一声,双手结印,顿时一股灵力出现在她的手掌心,灵力攻向前方二人的那一刻,二人的面容霎时间变成了一块块的碎片,散落在地面上,再也无法聚齐。
幻境破碎,回归黑暗。
看着蠢蠢欲动的死生之门,向晚冷笑一声,在她燃烧灵魂之力加固封印的那一刻,死生之门爆发出一阵惨叫,如果细细听去,还能听到几声咒骂声。
“你最好安分一点,三千年前我能封印你,三千年后我也可以毁了你。”
这千年来封印减弱,魔气外泄,究根结底也和向晚的历劫有关系。当年,她是神魂祭了死生之门的,相当于这个封印是她的神魂而成的,但随着历劫,她的神魂逐渐完整,回归本体,相对而言封印就会削弱,所以向晚的灵魂之力是压制死生之门最有用的良药。
果不其然,大约一刻钟之后,死生之门偃旗息鼓,终于不在负隅顽抗,没了生息,向晚加固了封印之后,便收了幻兽,抬步朝外走去。
向晚的脸色不是很好,南云见状直接把准备好的丹药塞到她手里。
向晚看着手里的瓶子,朝南云道了谢,交代了一下幻兽的事情,便拉着星澜回了浮华山。
向晚窝在榻上,头埋进怀里,星澜握着她的双手,一言不发。
他的神魂在向晚身上,所以他也看见了幻兽所引起的时光回溯。
看见了那些不愿提及的过往。
“那才是你真正的心魔,对吗?”
其实略微一思索也能想来,星澜的心魔根深蒂固,必然是出现了让他极度恐惧的事情。向晚一直以为是当年她的自刎,如今看来,怕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