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靠在星澜的脖颈间,无声地笑了笑,一瞬间鼻头微微酸涩,差点就要落下一滴泪来,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有当年的痛楚,也有历经八世的心酸。
曾经怨吗?答案是怨的。
怨星澜的不作为,怨他的薄情。
可再多的仇怨到了今日也该结了。
向晚长舒一口气,眼底多了些光彩,心口悬了许多年的重石忽然落下,掀起一阵尘土。
“都过去了。”向晚凑在星澜的耳边,温和地说道。
向晚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原谅星澜了,这世间之事有因有果,因果轮回,星澜种了因,也受了果,这便够了。
星澜的身躯忽然间僵住了,他松开怀抱,不可置信地看向向晚,深邃的双眸中满是惊喜,眼底还带着些许不安,仿佛不敢相信向晚所说的话一般,再次确认道:“晚晚,你刚刚……说什么?”
向晚拉起星澜骨节分明的手,指尖摩挲着因为震惊而显现出来的青筋,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了一次。
“星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如果我们永远陷在过去的泥潭中,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过去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陷在过往的痛楚中,只能是内耗自己,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就落了一滴泪下来。
星澜抬起手擦拭掉泪痕,冰冷的泪水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灼热,像是熔岩一般,仿佛印入了心里一般,他嗓子哑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向晚,来弥补心里的那份空缺。
向晚安慰地拍了拍星澜的后背,柔声说道:“好了,我该走了,我也该回去收拾一下,要不然怎么住人。”
却不料,向晚话刚出口,星澜的脸色顿时变了,带着些许惊恐与无措,“为什么要走?你的院子一直给你留着,没人动过。”
向晚死后,她的院子便被封了,除了星澜,不准任何人接近。
星澜冰冷的神色在一刻彻底龟裂,前一秒的温情瞬间被打碎,明明他们已经说开了,又为什么要走?
向晚安慰地拍了拍星澜的手,笑道:“你忘了?我们和离了,我住这儿不合适。”
当年,在死生之门开启之前,向晚就已经心灰意冷了,她亲手写下了和离书放在星澜的书房,还未待两人解开契约,大战便已然来临,向晚便上了战场,不知后事。
星澜的动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难看,“我没同意,契约还在就不算和离。”
后来星澜确实在书房看见了那封和离书,末尾处已然写上了向晚的名字,只待他落款,便成了。
和离书一成,契约自动接触,可星澜没有写上自己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万金之重,怎么都下不去手。
也正是在那一刻,他才知道向晚对他有多失望。
向晚挑了挑眉,心中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也释然了,签没签也没什么区别。
“但我想回浮华山住一阵子。”向晚笑着看向星澜,眼底尽是温柔,“星澜,既然已经既往不咎,那我们便重新开始,如何?”
过去的终将过去,未来还是可以变的。向晚想和星澜重新体验一遍,从相遇到相知,相爱,直至相守。
给星澜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成全。
“你的意思是……?”星澜以为穷途末路,却不想峰回路转,向晚的话如同一个巨大的惊喜般砸向他,直直地把人砸得晕头转向的。
“浮华山的大门永远给你开着,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同样我也不会避着你,我们慢慢来,好吗?”
这算是一个折中的法子,各退一步,跳出原有的禁锢,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再生。
星澜最终还是同意了,向晚也如愿回了浮华山,看着牌匾上“浮华殿”三个大字,向晚感受到由衷地亲切。
回来了。
向晚果真如同她所说的那般,星澜可以自由进出浮华山的屏障,整个山头只有向晚一人,倒是方便了某人来去自如,各种各样的稀奇玩意儿如流水一般进入浮华山,一下子外头的留言更加千奇百怪,偶尔向晚听见几条,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回到浮华山的半个月,向晚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看着手里这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向晚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笑一声,我就走了你信不信。”玄玄气鼓鼓地跳下去,落在地上,找了个小角落窝着,画个圈圈诅咒你。
向晚连忙告饶,“我的错,我的错,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向晚赶忙跑过去把玄玄抱在怀里,小声地安慰着小家伙,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了,蒜苗高的小孩子怎么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不过这手感确实不错。
玄玄傲娇地撇过头去,“只是为了方便才用这个面貌见人,你如果不习惯,没人的时候我换回去也行。”
玄玄和主神一样,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时空,所以在每个世界都没有承载的实体,如果非要出现,要么以本体状态短暂出现,要么就用别人的身体。玄玄如今的模样是借了一个已然过世的灵兽的身体。
“你回来就好。”向晚把玄玄抱到怀里,小心翼翼地给它顺毛。
其实什么形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是这个人。走过了这么多世界,向晚早已把玄玄当作是家人了,温情,归属。
“我以为你继续旅游了,怎么回来了?”
玄玄是主神遣派的,按道理在任务结束的时候应该就会被召回去,只是不知为何又来到了她所在的时空。
玄玄沉默了一瞬,脑海中回想起主神的嘱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和盘托出,“主神说死生之门有松动的迹象,但是他那边脱不开身,所以派我来看着点。”
死生之门是空间介质,一直被天地规则所压制,极少出现暴动,当年的暴动被向晚压制了,但仅仅只是过了三千年,死生之门又出现了异样,主神不得不留个心眼,这才派了玄玄过来看着。
“又松动了?”向晚皱了皱眉头,眉宇间染上几分担忧。
3000年前的那场暴动是因为一个妖王后裔误闯禁地,他的血脉激发了死生之门掩藏的暴虐属性,这才引起了一场浩劫。可现如今四海生平,禁地又有重兵把守,没有诱因的情况下,为什么会忽然松动呢?
向晚眼神一变,一束流光闪现,引起深思,她忽然想起另外一种可能。
当年她真的把死生之门封好了吗?
死生之门作为介质,力量强大,想要封印必然要用比它更强大的存在,当年向晚是以神魂和全部神力祭了死生之门才让其堪堪安定下来,如若再次暴动,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向晚一时觉得有些头痛,这死生之门如同附骨之蛆,除不掉,安不了,像是旋在人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来。
正当向晚沉思之时,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鸣叫,青鸾展翅而来,振翅间有几缕羽毛飘落,携信而来。
展开信纸,向晚看了一眼,便放在了旁边。
玄玄好奇地伸手去拿信纸,可惜这只灵兽的手太短,半天拿不到,只好凑过去看。
“天帝给你举办的宴会,你不去吗?”
玄玄见向晚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开口询问道。
向晚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确实不太想去。”
天帝不过就是为了3000年前的那档子事才举办了这个宴会,如果她真的去了,到时候要面对的还真不少,向晚这个人多少有点社恐,让她一下子独自面对这么多人,还真有些头疼。
幸好天帝只是询问她的意见,并没有直接拍板,向晚也就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毕竟她眼前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玄儿,明日你陪我去一趟魔界。”
死生之门松动,终究是向晚的一块心病,不把这件事情查清楚,总归还是不放心。
但未成行,浮华山就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贵客。
天界没有白日与夜晚的分别,但浮华山身处人界,晚间向晚欲入睡之时,就听见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还未待她打开门,一道身影顿时闪现在向晚的床榻前。
来人依旧身着白衣,袍袖处绣着云纹,目光深沉,眼神深邃,他长身玉立,宛如雪后青竹,鼻息间隐隐传来檀香的味道,倒是为这静谧的夜更添了一份安宁。
星澜来了,向晚这觉注定是睡不着了,她靠在床沿上,整暇以待地盯着眼前人看着,眼神满是打趣,“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星澜双唇紧紧地抿着,眼神似有万千情绪流转,深邃的眼眸在黑夜的染着下显得更加深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你为什么没答应?”许久之后,星澜才缓缓吐出这样一句话。
这场宴会也有星澜的授意,向晚已经离开天界半个多月了,他也半个多月没见到人了,这才顺手推舟,撺掇天帝开了这个宴会。
向晚一听就知道星澜又想多了,她微微笑了笑,眼眸中带着些许无奈,“宴会太烦人了,尤其是这种以我为中心的,你知道的,我应付不来。”
六神中只有向晚是最神秘的,很少出门,很少参加宴会,若不是几千年前她嫁给了星澜,估计大家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可真正的原因是向晚宅,多少有些懒得应付,看见人多的时候还会多少有点烦躁,活脱脱一个社恐。
星澜盯着向晚的眼眸看了好久,里面一片清明,丝毫没有作假的成分,许久之后,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带着些许无奈,像是认命了一般。
“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的。”
从前向晚就很少见人,就算嫁给了他,除非必要场合,否则绝不出门。星澜连哄带骗,也没成功把人带出去。
星澜叹了一口气,“算了,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去和天帝说。”
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本来也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见她一面罢了,不想去也不强求。
虽然隐藏的很好,但向晚还是看见了星澜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暗自思索了一阵,便回过神来。
她在心底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她嘴角含笑,凑到星澜面前,逗笑道:“你想我和你一起去,对吗?”
星澜这人冷淡惯了,脸上的表情数千年如一,若是多了些其他的情绪,便会异常明显。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眼神中不经意间流出来的失落有多令人心疼。
星澜顿了一下,仿佛没想到向晚会这般说,一时间神情有些怔愣,他抿了抿唇,沉默不言。
在历经八次的生死离别之后,星澜就极度缺乏安全感,这一次向晚一走就是半个多月,星澜迫切地想要见到人,仿佛只有看见向晚才能弥补心底的空虚与恐惧。
他是一个理智战胜本能的人,但这一刻他服从了本能,想要在此找到慰藉。
向晚抿唇低头笑着,眉眼弯弯,眼神中尽是打趣,仿佛迎来了眷恋的春风,柔和,沁人。
“我去。”向晚说道,“你让人安排位置的时候,把我的座位放到你的旁边,行吗?”
向晚确实不喜欢那些喝来喝去,但只要有星澜这座大冰山在,应该很少会有人敢直面星澜的威压。
星澜淡然的神色间带了些许震惊,冰封的面具在那一刻有些许龟裂,或许是震惊过了头,他的双唇微微张开,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万千言语最终也只是化为了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星澜沉寂了许久的内心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热流,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一般,温暖熨帖,让人止不住的想要靠近。
“好,坐我旁边。”
星澜心满意足地依偎在向晚的发丝中,脸颊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眼瞅着天快亮了,向晚也犯不着把星澜赶走,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道:“你躺着休息一会儿,等天亮了,你跟我去一趟魔界吧。”
说着,向晚就让出了半个床铺,示意星澜躺下来,反正星澜没签和离书,那他们还是夫妻,戏里戏外都是,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向晚大大方方的,反倒是星澜神色有些纠结,仿佛他面前的不是一张床而是刀山火海。
“你确定?晚晚,现在不合适吧?”
这倒不是星澜扭捏,而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还远远没有到蜜里调油的时候,他怕向晚心里的隔阂并没有消失。
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这是不是试探。
向晚不禁失笑一声,“就简单的睡觉聊天,你还想干嘛?”
星澜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龟裂,嘴角疯**搐,半晌之后还是认命地躺了下来,下一秒怀中就多了一具温热的身体,星澜顿时僵住了身体,丝毫不敢动弹。
向晚神思有些困倦,嘟囔了一句,“我冷。”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星澜盯着头顶的纱帐,余光瞟向天边火红的天幕,神思悠长,万年来都不曾落过泪的人在这一刻尽然感觉到眼眶的酸涩。
神是没有感官,不惧冷热的。
惧冷热的,只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