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时仔仔细细地教向晚如何操作,一会儿往左一点,一会儿往右一点,但却放开了操纵杆,让她自己操作,在第四次投入游戏币的时候,向晚终于抓到了一只哆啦A梦。
“景时,你看,我抓到了。”向晚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笑起来的时候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这不就挺厉害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能做到,何必对自己那么没信心。”景时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向晚有些自卑,对别人的好总有些负担。
向晚如果再看不出这个人是有意的,那她真的是蠢了,“谢谢你……”
景时笑了笑,或许是觉得向晚发丝的柔软,忍不住上手摸了两把。
景时带着向晚体验了很多她从来没体验过的新玩意儿,扫射怪兽,骑摩托车,舞毯,每一个对向晚来说都是新奇且有趣的。
向晚终究是还是请了一顿饭,如果说上次她对景时的评价是细心,那这次就要再加一条。
温柔且细心。
日子过得太舒坦,都快让向晚忘了她还有一个糟糕的家。
赵明丽叫她回家吃饭倒是让向晚吃了一惊,按照惯例,除非过年,平时赵明丽根本不想见到她,她唯恐那些贵妇知道她有个拖油瓶女儿,不管她想闹哪一出,向晚还真得回去。
有时候她会问自己图什么?后来得出的结论是图还有个归属吧。
说来也巧了,赵明丽叫她回来吃饭,居然还能看见人全乎的一次。
不仅阮成在家,就连阮星澜和李思雪也来了。
一进门就打了个对眼,向晚打了招呼就打算躲厨房去了,结果却让阮成拦了下来,“小晚别忙活了,厨房有刘嫂呢,你陪你妈说说话。”
阮成发了话,向晚也不可能对着干,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好在沙发够大够多,向晚选了一个离他们都比较远的小沙发坐下,冷眼看着赵明丽和李思雪装婆媳情深。
嗯,阮星澜装的也不错。
三个人一台戏,向晚却没什么看戏的心情,反而是拿着手机回消息。
今日景时忽然来找她,没想到她回家了,扑了个空。
景时这人无时无刻都有新点子,今儿个又跑到海边写生去了。
向晚想起早上出门时天气预报报的今天气温34度,这天跑海边写生,景时是真的勇。
她含笑看着手机,却不知也有人在有意无意地看着她。
阮星澜一边应付着赵明丽是不是的cue,一有空就看向斜前方的向晚,见她含笑看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是她的哪个同学吗?男的还是女的,是不是那个景时?
无数的疑问压在阮星澜的心里,整的人心痒难耐。
吃饭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漠视,向晚不明白赵明丽叫自己回来干什么,碍眼吗?
“哎呦,思雪啊,听说你是国外留学回来的,真厉害啊,哪像小晚那蠢丫头,一天天的不让我省心。”
赵明丽为了夸奖李思雪而把向晚踩几脚的事儿早就见怪不怪了,向晚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赵明丽说的人不是她一样。
习惯了……
李思雪好像有点应付不来赵明丽这殷勤的模样,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清大也是很棒的学校,小晚也很厉害,赵阿姨这句称赞我可担待不起。”
见李思雪愿意和自己说话,赵明丽的腰杆儿一下子就挺直了,不断地通过贬低向晚来拔高自己。
一会儿说起她吃饭敲碗的坏习惯,一会儿说起她不省心的各种事迹,然后结尾赵明丽还不忘标榜一下她自己的良苦用心。
这样的话向晚听了快二十年了,任何恶毒贬低的话,在她这里早就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阮星澜正想开口,却不想阮成率先开了口。
“星澜啊,上次因为小晚出了意外暂停了婚礼,如今小晚也醒了,你和思雪的年纪也不小了,找个日子就把婚礼办了吧,然后就把证儿领了,这样也好给李家那边一个交代。”
一瞬间,饭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向晚也终于反应过来,根本不是赵明丽叫自己回来,而是阮成的意思,为了警告她。
向晚低头无声地笑了笑,她知道如果今儿她不表个态,这个门估计是出不去了。
阮星澜答应的那一刻,向晚感受到了心死,眼眸中的光亮在一瞬间就熄灭了,但却没有太多激动的情感,或许是因为早有猜想吧,所以当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叹一句果然如此。
向晚放下书中的碗筷,抬手笑着看向阮星澜和李思雪,“那就提前祝贺哥哥和嫂子新婚快乐,子孙满堂。”
阮星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阮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赵明丽也总算多了些笑意。
所有人都满意了,向晚也该退场了。
“不好意思,叔叔,学校刚刚给我发消息让我早点回去,一些学籍信息需要我回去补充一下,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向晚强颜欢笑了一阵,实在是待不下去,她怕自己再待下去,这戏就演不下去了。
或许是她的表现让阮成很满意,大手一挥,仁慈地放她走了。
刚出大门,向晚顾不得身后人的叫喊,一路狂奔,她想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跑,跑出去,离开这里,跑……
阮家临海,向晚便跑到了海边,靠在岸边的礁石上,大口呼吸,可海风的灼热感不仅没让他平静下来,反而惹得她掉了眼泪。
“好端端的哭什么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向晚一转身就看到了面带微笑的景时,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一条牛仔裤,眼眸望过来的时候,清澈明亮,又带着几分天然的冷感。
“你怎么在这?”向晚一瞬间都有点怀疑景时是不是在她身上放雷达了,怎么每次都能那么巧地遇上他呢,“你不是去写生了吗?”
“对啊,我就是写生啊。”景时点了点头,抬手指向不远处的画架,证明自己没说谎,“真巧,这都能遇上。”
向晚暗叹一声,确实挺巧的。
景时瞅了一眼向晚脸上的泪痕,嗫喏了几下,也没有问出口,他估摸着向晚这会儿也不愿意谈这个事儿。
他拉着向晚走到画板前,“来,你画一副试试。”
向晚摇了摇头,拒绝了,虽然跟着陈知南学了绘画,但她现如今委实没有什么心情画。
“来嘛,试试看,想画什么都可以。”景时把向晚摁在凳子上,把画笔塞入他手里,“放轻松,闭上眼睛让你的心静下来,然后去画你想画的东西。”
景时的话仿佛有魔咒一般,向晚浮躁的心奇迹般地静了下来,她一闭上眼,一片黑暗中闪过了她熟悉的几张脸。
盛过爱恨,遇过沧桑,最终尘归于尘。
向晚睁眼的一瞬,默言抬笔,下笔的一瞬间她的手还有些发抖,笔下的线条有些许出格,像极了她这个人,既想冲出去,又没有走出去的勇气。
景时忽然间握住了她的手,他手上的温度与这晚夏的灼热一点都不一样,冷得出奇,却意外地舒服,就像陈知南一样。
向晚嗤笑一声,她真的是魔障了,景时怎么会是陈知南。
在景时的牵引下,向晚慢慢开始动手,连景时什么时候放开手都不知道,向晚仿佛陷入了一种自我的空境中,她的眼前只有这幅画,像是描摹一般。
景时就靠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向晚作画,整个人懒懒散散的,仿佛融入这海风一般。
景时看着向晚的画露出几分意外的表情,“你这画倒是很像我的风格。”
平淡中透露着狂野,肆意中又带着几分温柔。
“你的风格?”向晚不可置信地看向景时,向他再次求证。
向晚或者说姜晚,她形成的绘画风格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陈知南的影响,在停笔的一瞬间,向晚就发现她的画已经完全成了陈知南的风格。
怎么会是景时的风格,就算是相像,也还是阮星澜才对。
哦,不对,阮星澜不会画画。
景时从那幅画
果然很像。向晚也只能把这种情况归结为有缘,但向晚也没往心里去,这世上有缘的人多了去了,碰上个一样的,不奇怪。
或许是因为这一套的插间打诨,向晚的心情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郁闷了。
天渐渐凉下来了,海风还没那么灼热,吹起她的额发,扑面而来的淡淡的盐味让向晚有些睁不开眼。
她不是一个喜欢把伤疤剖出来给别人看的人,但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心境轻松,或许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也或许是因为景时给她的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把景时认成了曾经某个很亲近的人,想要诉说自己的委屈,她还是开口了。
“景时,你的家人对你好吗?”向晚忽然问了一句不想干的话题,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还行吧。”景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一句还行吧就概括了这本该亲密无间的感情。
这三个是向晚最熟悉的三个字,因为当有人问起她这个问题时,她也会这般回答,说不出“好”,便只能用“还行吧”来掩盖那一片疮痍。
景时想起向晚脸上的那几道泪痕,顿时心里就明白了,“怎么,和家里人吵架跑出来了?”
向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直接把景时看笑了。
“他们才懒得跟我吵呢。”向晚自嘲一声。
向远方从来没出现过,赵明丽一心扑在阮家身上,连和她吵架的功夫都没有,他们只会漠视,多一双筷子的事儿,他们也懒得计较,跟养个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景时不着痕迹地看了向晚一眼,心里大概有了些许想法。
“向晚,今日海风正好,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向晚不明白为什么要海风正好,景时的回答是,海风正好,说过了就让它随风散去吧。
景时的声音很干净,就像他这个人一般,但今日不知为何在娓娓道来时多了些沙哑的味道。
“向晚,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景时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说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只有那略微沙哑的声音证明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向晚没说话,她知道景时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而不是居高临下去可怜他的热心人。
景时叹了一口气,想从口袋里摸一只烟出来压抑那久违地烦躁,但翻遍全身都没找到,才想起来今日他换了衣服。
景时不常抽烟,偶然心情烦闷才会来一根。
正当他寻找时,面前递过来一根糖,菠萝味的。
“别抽烟,吃糖。”向晚的眼神很干净,仿佛真的只是在做一个简单劝解。
景时剥开糖纸,菠萝的酸味顿时侵蚀了他的口腔。
“我妈不止我一个孩子,她还有一个孩子,男孩,后来那个孩子出了事儿,要换骨髓,他们要求我给那个孩子换,我不愿意,就断绝关系了。”
“那你爸爸呢?”向晚记得如果是亲属配型,应该是直属先才对,除非景时父亲的骨髓不匹配。
景时低头笑了一声,“他不止我们这两个孩子。”
景时说得很含糊,但向晚却莫名听懂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过话。
向晚心中感叹,和景时比起来自己所经历的好像也就是毛毛雨,而她竟然因此而将自己困于一隅之地。
“那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有了景时的打头,向晚对于过往的恐惧和抵触莫名少了些。
“愿闻其详。”景时找了个高度合适的礁石坐了下来,整暇以待等着向晚的故事。
“我爸妈离婚了,然后我跟着我妈去了继父家里,人人都叹我命好,有了一个豪门继父,可我妈从来不当我是她的女儿,她一心只有她的丈夫,她的继子,而我却成了那个边角的人。”向晚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一样,妈妈被别人抢走了,小孩子的占有欲就发作了,事实证明她也确实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