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转眼间八年过去了,战乱依旧未停息,远方却再无故人消息传来。

这八年姜晚拒了很多人,一个人待在姜家哪儿都不去,只是每日都会去岁久门口站一会儿,然后又神情黯然地离开,所有人都说姜晚又疯了。

是啊,这次,是真的疯了。

姜府换了一批新人,时间久了,过去的痕迹仿佛也被时间抹平了,姜晚已经快想不起来曾经的事情了。

午后,她独自一人坐在庭院里吹风,意识中却传来了久违的声音。

“抱歉,我回来晚了。”玄玄本以为只是一场例行的召回,却不想主神擅自改变了时间的流逝,它以为的几天,其实已然过去了整整八年。

姜晚笑了笑,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回来就好。”

玄玄做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姜晚实在提不起劲儿来问,就这样吧。

玄玄隔着屏幕看见姜晚毫无生气的双眸,那双曾满是星光的眼眸终究是失了活力。

“你不想知道陈知南的事情吗?”玄玄忽然问道。

姜晚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仿佛跨越了山河一般,风铃飘絮。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去不返。”

这是姜晚八年来的疑惑,她想过很多,但最终没有一条路是到达了彼岸的。

“他在英,当年就在你前往北平的第三天,许成清带来了陈父病危的消息,当时他联系不上你,只好交了一封书信给那个侍童,可后来,没等你回来那侍童的家里人就病了,急需前往北平治病,他将那封信托给了他的好友,不成想遇到战火,那封信几经辗转被烧掉了。”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姜晚刚好出门,许成清的消息刚好到,一切都契合地过度恐怖。

“后来呢?他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姜晚的嗓子仿佛被棉花堵住了,干涩发痒。

“后来他见你迟迟没有消息,便派人打听你的讯息,也曾亲自来过云城,只是他只见到了一个人去楼空,满地血色的姜家。”

当年姜家出事,姜华的好友偷偷将姜晚带离云城一年多,也正是那个时候陈知南回来了。

人人都惜命,没人敢沾染姜家的事,所有人都说姜晚也没了,那天陈知南站在姜家众人的墓前站了好久好久,宁静的荒野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哭声。

姜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时间她不知该说点什么来感叹命运的阴差阳错。

那一年多,所有人都以为她也死了,为她立了碑。

阴差阳错的结果是蹉跎了八年的时光。

玄玄:“你去岁久看看吧,或许你能得到你一直想要的答案。”

岁久一直没人住,久而久之就被其他人买下了,新的买家是一个古董收藏家,想把岁久改造成古董店铺。

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着,时间带走的,不仅是思念,更是记忆深处的那份炙热。

姜晚平静地看着他们换装饰,拆迁,冷静地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她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岁久的牌匾,神情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吵吵闹闹的女孩儿,她正抱着一幅画朝着这边跑来。

姜晚忍不住牵起了嘴角。

原来那是她自己,17岁的她。

一瞬间,姜晚以为时空出现了错乱,她好像看到了当年的那个小侍童,那侍童也看到了她。

侍童仿佛很惊讶姜晚会在这里。

他说,“姜小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和陈先生去国外了吗?”

姜晚平静地听着侍童叙述完了全程,和玄玄说的丝毫不差,最后她听见那侍童说要给陈知南送信,让陈知南知道她的存在。

姜晚沉寂了多年的灵魂在这一刻有些许震动,她的记忆先她一步说出了那句话,“我,我就在这儿等着他。”

姜晚又陷入等待之中,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没有彼岸的空度了,她知道她想靠岸了。

半个月后,姜晚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定的消息。

七日后陈知南会到达云城。

得到消息时,姜晚闭了闭眼,一滴清泪顺着脸颊落下。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这滴泪就当是敬过往。

在陈知南到达的前一天,姜家却突然发生了变故。那群日本人又来了,他们不知道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古籍可能在姜晚身上,便围了姜家,拿那些人的命威胁姜晚交出古籍真迹。

姜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闭了闭眼,掩住了眼底的凉意。

忽然,她笑了起来,“我可以交给你们,五日后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如何?”

那群日本兵思索了一阵,觉得姜晚也跑不出云城,便放心离去了。

姜晚跌坐在大厅的椅子上,她轻拍着椅子的扶手,深思恍然。

她坐在了姜父曾经坐的位置上,自然也要承担起姜父的责任。

去见陈知南的那天,姜晚出奇地让人给她梳了一个妇人的发型。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温柔沉静的女子,蓦然笑了。

“一会儿你也收拾东西走吧。”

姜晚已经遣散了姜家所有的下人,这偌大的姜府除了姜晚就只有身后的这个小姑娘了。

身后的小姑娘哭着走了,姜晚笑了笑,抚上乌发,眼底尽是释然。

姜晚到得比较早,她站在岁久门口,盯着牌匾出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传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晚晚……”

姜晚的身体骤然僵住了,半天没有动弹,那人的话仿佛带着巨大的魔力,让她想确认又不敢确认。

“陈知南,好久不见。”

对面之人脱去了常穿的长衫,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或许是因为天渐渐冷起来了,外面还套着一件大衣,眉眼依旧清冷,狭长的双眸在镜片的遮挡下显得更为幽深。

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思念,盛不住爱意,却掠过了沧桑。

陈知南一把拉过姜晚,抱住了她,“晚晚,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好似有水滴到了姜晚的脖颈间,只是不知为何是滚烫的。

姜晚本来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陈知南说,但现如今也没有任何说下去的必要了。

陈知南的怀抱还是那般温热,只是姜晚这副身躯却怎么都暖不热了。

“晚晚,我都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然后我们……”在来的路上,陈知南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想要见姜晚的冲动盖过了对命运的憎恨。

“陈知南,我结婚了。”姜晚骤然开口打断了陈知南的话语。

“你说什么?”陈知南不可置信地松开了姜晚,也正是此时,他终于发现姜晚早已与之前不同的发型。

这分明是妇人才会梳的发髻。

姜晚浅浅地笑了一下,“八年了陈知南,不多也不少的八年,你什么消息都没有,我早已不在原地了。”

八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它能让相爱者深陷红尘,也能让失散者面目全非。

她深处荒原,以灵魂为代价,向神明奉上自己的忠诚。

“你……你成婚了?”陈知南的嘴唇哆嗦着,一种难言的痛苦在他的眸中闪烁,眼波闪了闪,再次凝望而来的时候,多了显而易见的痛色,“晚晚,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短短一句话断了他们此生最后的可能,陈知南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以为苍天有眼,他多年虔诚的夙愿终于一招得偿,却不想是另一个深渊。

“陈知南,我们回不去了。”姜晚叹了一口气,“既然你来了,我们就为曾经的过往做一个正式的道别吧。”

“道别?”陈知南用发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眼圈里含着泪水,少顷之后,眼角有泪瞬间低落,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你觉得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姜晚闭了闭眼,狠心说道:“不重要了陈知南,在此一别,我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毕竟我成婚了,如果让我……”

“别说了!!!”陈知南忽然暴怒,打断了姜晚的话,他的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哀伤和恨意。

他恨命运不公,也哀人间战火。

这是他第一次朝着姜晚发脾气,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

姜晚结婚了,就算只是顾忌着姜晚,陈知南也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结束了。

姜晚咬了咬下唇,“陈知南,此生你我相遇一趟已然无憾,若有机会,下辈子再见吧。”

姜晚是任务者,她知道下个世界他们还会再次相见。

“若我不要下辈子呢?”陈知南骤然抬头,幽深的双眸对上,“下辈子,你还是姜晚吗?我还是陈知南吗?”

下辈子的不确定太多了,就算他们能认出彼此,又能再次走到一起吗?

姜晚忽然背过身去,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哭腔,不想让陈知南看出异样,“陈知南,我给你定了明日的船票,早早离开吧,别……别让我难做。”

身后传来一阵苦笑声,“如你所愿。”

来时的喜悦与欣喜,在这一刻被彻底卸了下来,曾经的绵绵情意被历经沧桑后的感伤所覆盖。

如果这是所愿,我成全你。

【主线任务:渣男主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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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姜晚亲自去送的陈知南,她远远地站在另一头朝着台阶上的人挥手。

陈知南也看见了姜晚,泪水还是不听话地落了下来,他很想冲过去抱一抱姜晚,可脚步怎么都抬不动。

八年,带走的不仅是时间,还有陈知南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滚滚红尘,烟火人间,他们的爱意消散于世间,只有风记得。

【好感度?10,现有好感度满值,第七位面任务完成。】

门关上的那一刻,姜晚终于笑了出来,但眼泪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她又哭又笑,还吓到了旁边的小孩子。

所有人都走了,她也该去做该做的事情了。

姜晚穿戴整齐,坐在大厅,神情漠然,端方自持,像极了一个人,却又不是那么的像。

“都准备好了吗?”

玄玄:“准备好了,放心,我会给你开痛觉的,你什么感觉都没有。”

“好。”

那群日本兵如期来了,他们操着一口不熟练的中国话问道:“姜小姐,你说的古籍呢?”

姜晚忽然笑了一下,眼底迸发出冷意来,“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们。”

那群人顿时怒了,就想拔刀威胁姜晚。

却不想姜晚直接笑出了声,“既然来了,那就都别走了,留下来陪我吧。”

姜晚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周身火焰的舔舐,她释然地笑了出来。

爹爹,哥哥,你们放心,东西我早就送走了。

姜氏姜晚不负先祖嘱托。

姜府惊天一爆。整个府邸瞬间化为一片废墟,但神奇的是周边所有人家都没有受到丝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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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

同年7月7日,第一座博物馆诞生的当天,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包裹,却不见人的踪影。

据查,那是一本失踪已久的古籍真迹,传说曾有书画大家姜家守护,后来随着姜家最后一位家主姜晚离世,这本古籍便再也下落不明。

随着古籍送来的,还有一幅半成品的画作,根据鉴定他们认出这是民国时期书画大师陈知南的作品,但陈知南本人失踪已久,无从求证。

只是这幅画的旁边倒是多了几行字。

【半生欢喜,半生惶然,肩具长鸿,踏远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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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陈知南远渡重洋,姜晚魂归故里。

故人再无相逢,爱意凭楼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