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国一转头就对上了陈知南略带警告的目光,那眼中迸发出来的寒意直直地射入人心。
陈知南向来淡然,书画界的烂事儿不少,他也从未管过,免得惹事上身。
但为了姜晚,他终究还是破了规矩。
李成国清楚地知道陈知南不是开玩笑,虽然自己的名声毁了,但是继续做些书画营生还是可以的,但是陈知南一旦发了话,以他的知名度,自己在书画界可能真的就混不下去了。
而卖画无非就是书画界和商界,而姜家的姜华又是商界的新贵。
李成国死死地咬着下唇,怒得全身都在发抖,等了半天,愣神没憋出一个字儿,气冲冲地走了。
袁宜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仿佛她只是一个被拉来凑数儿的,只是在出门的前一刻,突然开口道:“听姑姑说姜小姐已然有了相看对象,袁宜在次便提前恭喜姜小姐喜得良人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姜晚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半天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有相看对象了?
玄玄:“姜家暂时没有给你相看的打算,这事儿完全是有人随意说的几句闲话,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要不然怎么说传言可怕呢。刚开始是一个人的衣服破了一个口子,传到最后估计就是人家在大街上裸奔了。
姜晚“哦”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玄玄看了看陈知南逐渐难看的脸色,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要不要给陈知南解释一下?”
玄玄觉得如果时间地点合适,陈知南下一秒可能就要暗自伤神了。
姜晚自然也注意到了神色有些凝固的陈知南,“等一下,有点事儿,我要确认一下。”
姜晚换了副神色走上前去,摸了摸桌子上的药碗,“摸着温度差不多了,快把药喝了吧,一会儿凉了就变苦了。”
陈知南有些发愣,他看着姜晚泰定自若的表情,仿佛一瞬间时空缩影,回到了三个月前,他们还在画室里面。
他没有喝药的打算,犹豫许久问出了心中的那句话,“你是要……结婚了吗?”
姜晚端着药的手顿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姜晚没有否认,陈知南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他心知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他们二人最好的归宿,可当结果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只觉得惶然,心里某个地方仿佛空了一般,整个人空落落的。
【好感度?10,现有好感度50。】
不过几句话的时候,药竟然已经凉下来了,入口皆是苦涩,苦得陈知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陈知南放下药碗,靠在椅子上久久无语,姜晚就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等待着。
陈知南心想:这药可真哭啊,茶水都压不住这喷涌而出的苦味。
“晚晚……”陈知南的声音带了些许远古的悠长的意味,“祝贺你觅得良人,到时候……”
陈知南觉得自己的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般,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到时候什么?”姜晚的眼神冷了下来,带着些许失落。
“到时候我作一副画送给你们作为贺礼。”低哑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屋内。
话音刚落,陈知南仿佛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晚忽然冷笑一声,声音中带着些许嘲讽,“陈知南,你还真是大方啊,那你怎么不祝我婚姻美满,子孙满堂啊?”
陈知南的心再次跌落,仿佛进入了没有尽头的万丈深渊,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掩下眼底的痛色。
他张了张口,几个沙哑的字眼从他的嗓子中缓缓说出,“那我祝……”
“够了!!!!”姜晚忽然开口厉声打断,起身的一瞬间打翻了茶盏,陶瓷碎裂的一瞬间,仿佛戳破了一层窗户纸,“陈知南,别说了,这根本就不是你想说的话,为什么要勉强自己说出来。”
好感度不是摆设,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姜晚分得清。
陈知南感受到了姜晚的怒火,但他依旧没有睁开眼,仿佛只要闭着眼睛就能逃避这一切一样。
话是不是真心,没人比陈知南更清楚。
可那又如何呢?陈知南不会放任错误继续延续下去,如果必须有一个人来终结的话,那陈知南希望这个人是他自己。
因他而起,便也因他而结束。
陈知南半点反应都不给,气得姜晚差点想摔门走人。
忍了又忍,姜晚再次开口道:“陈知南,你想清楚,如果我结婚了,我就再也不能来岁久了,你我只会成为陌路人,就算这样,你也先让我去结婚吗?”
“这才是你该走的路。”陈知南忍下心中的钝痛,撕扯着血肉说出这一句话来。
他和姜晚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师生的身份,更是年龄的差距。陈知南的年龄比姜华都要大四岁,要真算起辈分来,他应该和姜父是一辈人。如果一切真的朝着那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那么姜晚的后半生将在流言蜚语中度过。
他们会说姜晚看上一个老男人不就是图他的钱,图他的名声,他们会说姜晚没有德行,师生**,所有尖锐的言语都会朝着姜晚射来,直到把她射得鲜血淋漓,那群人才会满意地拍手离去,然后叹一句:看,我在除害。
陈知南在探知自己心意的那一刻,便设想了无数的可能,他曾试图走上这条路,可无数次的推演中都没有一条路是能完完全全保住姜晚的。
如果他的感情会带着姜晚走上一条不归路,那陈知南甘愿现在就断了这条路。
姜晚直接气笑了,“我该走的路?”
姜晚深吸一口气,缓缓了心绪,她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陈知南给气死。
“陈知南,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要藏着自己的书画方面的能力吗?”
陈知南心里顿了一下,“记得。”
“那你现在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姜晚一瞬间有些生气,但又不知道这个气该朝着谁去发,“你让我去结婚,你觉得这才是我该走的路。陈知南,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啊。”
其实陈知南和那群给姜晚介绍婚事的人有区别也没有区别。
他们都想让姜晚跟着他们的想法走,却从未问过姜晚的意思是什么。
但陈知南又有些不一样,姜晚知道陈知南心里在想什么,也正因如此,她才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陈知南没有说话,沉默却成了最尖锐的武器。
姜晚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陈知南的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早已超过了普通的距离。
陈知南正想后退,却被姜晚摁住了肩膀,他对上姜晚认真的眼眸,眼神一时有些躲闪。
姜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对面的人,开口道:“陈知南,我要你一句心里话,你真的想让我去结婚吗?跟别的人结婚,和别人举案齐眉,和别人生儿育女,你真的……愿意吗?”
陈知南的头脑中一瞬间涌出许多的声音来,他们都在叫嚣着同样的一句话。
不愿意,他们不愿意。
姜晚来了岁久,那便是他陈知南的人,不能放手,绝不能放手。
陈知南废了很大的劲儿才压住了那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意,他沉痛地闭上了双眼,不愿看向姜晚希冀的双眸。
“晚晚,那才是对你最好的,我不强求你走那条路,但我希望你不要走错路。”
陈知南着重了说了最后三个字,他不能安排姜晚的人生,但他更不愿看见姜晚走错路。
他可以万劫不复,姜晚不能。
姜晚骤然放开了双手,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她想说些什么,但嘴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知南的肩膀着骤然一轻,心里却愈发沉重。
“陈知南,你好样的。”姜晚别有深意地看了陈知南一眼,转身离开。
“如你所愿,我……走。”
姜晚也是有脾气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陈知南依旧不愿意前进一步,那姜晚也没有耗下去的必要了。
姜晚走出【岁久】的那一刻,一滴清泪落在面前的画纸上,晕染开来,像是一场久违的相遇。
一路上,姜晚的脸色都很差,靠在亭子的柱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玄:“你别伤心,陈知南只是一时想不明白罢了,毕竟有先例在,他也是担心你。”
姜晚抿唇笑了笑,“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在陈知南那句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在姜晚的眼中,陈知南和温景然仿佛重合了。
这两人太相似了,却也不一样。
时至今日,姜晚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区别在哪儿了。
陈知南有着和温景然一样的惧怕,只是他们怕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玄儿啊,你说他们是不是一个人啊。”
姜晚话音刚落,玄玄就吓得跌倒在地。
玄玄:“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们的相同之处吗?可这种相同点别人也……”
“玄玄,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姜晚打断了玄玄的话,她确信玄玄一定知道点什么,只是碍于什么不能告诉她罢了。
玄玄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不再争辩,“跟着你的感觉走。”
玄玄身上有禁令,多的话不能说,但封印衰弱,走过的世界越多,姜晚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感觉,它瞒不了多久的。
“是他……就够了。”姜晚笑了笑,眼底是前所未有的释然。
她没有每个位面的记忆,但是她有幻境的记忆,她能猜到她度过了很多很多的时光,如果从头到尾都是这一个人的话,那姜晚或许要换个方法才对待了。
姜晚闲了就会去岁久,站在对面的阁楼上遥遥相望,每次待一会儿就走了,从未进去过。
今日天气正好,姜晚帮姜华去车站接个人,下楼的一瞬间,姜晚和刚出门的侍童对视了一眼便错身而过。
侍童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室内,“先生,你要的画纸。”
侍童把陈知南吩咐的画纸交给他后,便打算去温药。
“今日……”陈知南本想问问姜晚的事儿,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就装作不知道吧。
“先生?”
陈知南摆了摆手,“没事,你下去吧。”
正当侍童打算退下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侍童领命下去了。
没多久就间侍童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脸上皆是惊惧之色,“先生,是车站那边出事了,有人明目张胆杀人。”
“车站。”陈知南的岁久开在僻壤之地,离车站还有一大段距离,倒是暂时安全的,“放心,我们这边还算安全,人制住了吗?”
“不是……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侍童连连摆手,脸上满是焦急,“我刚刚看到姜小姐朝着车站那个方向去了,她会不会……”
侍童没有说下去,但最坏的情况陈知南已经想到了。
陈知南骤然起身,朝着车站方向跑去,呼啸而过的热风打湿了他的脸,滚落的汗珠落在衣襟上染出一片深色。
姜晚……晚晚。
陈知南的身边皆是和他相反方向的人,所以人都在奔向生机,只有他在奔向未知的危险。
耳边再次响起枪声,人群中的恐慌声、叫喊声经久不绝,陈知南挤在人群中,慌张地搜寻着姜晚的身影。
“姜晚……晚晚,你在哪儿?”
陈知南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神色慌张地左顾右盼,期待能从形形色色的人群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警察很快就控制了场地,疏散了人群。人流渐渐退去,陈知南依旧没有找到姜晚的身影。他想去里面找,可警察拦住了他。
“先生你不能进去,我们要先处理现场的尸体。”
警察的话响在耳边,犹如一个惊雷落下。
尸体?什么尸体?
陈知南一瞬间感受到了呼吸困难,“我朋友……我朋友还没找到,你让我进去看看。”
警察闻言皱起了眉头,许久之后放下一句话,“先生,如果你朋友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的话,那她很有可能已经……”
警察的话没有说完,但眼神意有所指地朝着里面看了看,意思不言而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陈知南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他摇了摇头,双眸依旧不断地朝着里面看去,“她不可能出事的。”
警察的眼里尽是怜悯,叹了一口气就去处理里面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