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朔幽邃眸光落在他身上。

洛寒跪在地上,求情道:“王爷,将军并非有意为之,他是怕成姑娘在外惹出风波,这才……虽做事欠缺考虑了些,可成姑娘现在也无事,还请您饶恕。”

两人一前一后地跪着,低垂脑袋模样恭敬。

沈清朔喉间溢出声凉薄的“呵”,道:“他是出于什么心思去为难,你们心里都没数?”

洛寒将脑袋埋得更低了,在府中时,他也时常训斥成溪儿,看不过她在沈清朔身边。

霍昀抱拳的手攥紧,承认道:“末将确实是出于私心,不敢找其他借口。”

沈清朔眸光幽冷,一言不发。

门外又有小厮匆匆跑来,行礼道:“王爷,张大人来了,说……”

他悄悄看一眼霍昀,继续道:“也是来请罪的,还带来礼物,想要感谢成姑娘。”

沈清朔垂下眼眸,眉眼冰雪消融半分,他看着成溪儿,修长手指轻轻抚过她苍白憔悴的面庞,冷淡道:“请人都去书房。”

“是。”

他站起身,冷眸扫过在场的丫鬟和府医,冷冰冰道:“照看好她,若是有什么差池,本王拿你们问话。”

几人喏喏应是,恭谨地弯着腰,送沈清朔出门。

霍昀自觉起身,默不作声地跟着他到书房,继续跪在屋里。

沈清朔没理他,看向张文君:“自家处理好了?”

张文君尴尬笑笑,道:“劳王爷关心,是我家女儿不懂事,给您府上的成姑娘添了麻烦。她本意是要送消息来让我们接回女儿,以免得丢失了颜面,可那小乞丐路上瞅见吃的耽误了,也因我女儿太过痴傻,反倒是连累成姑娘。”

他关切询问:“不知姑娘身体可有大碍?她还好吗?”

沈清朔没出声,童罗觑着他脸色,代为回答:“成姑娘身体虚弱,若不是贵府夫人及时将人送回,又有府医施针,怕是便不好了。现在已经稳定下来,接下来需要静养,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这话是回答张文君的,也是说给霍昀听的。

霍昀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低垂双眼看不见什么情绪,但脊背又压弯了些许。

张文君抹抹额头的汗,连连向沈清朔道歉,称自己没有管好女儿,又将库存的所有药材补品都送了来,只盼能弥补些许。

沈清朔冷冰冰道:“张大人若不懂如何教育子女,下次,本王替你管教。”

“不敢,不敢劳动王爷!”张文君连忙站起身行礼,“下官定然会将她教育好,不至于再给您惹麻烦。”

“不是给本王惹麻烦,是给你们张家。”沈清朔冷声道,“处置这样的小丫头,于本王而言并不难,但后果,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

“是、是……”

张文君又连声给出保证,才告辞离府。

想到自己那痴傻的女儿,他深深叹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苍老许多岁。

书房内,霍昀依旧笔直跪着,旁边洛寒又想上前为他说话,被沈清朔冰冷目光一扫,顿时便僵在原地,不敢再作声。

“霍昀。”

沈清朔薄唇微启,语调淡漠道:“从前你和她有冲突,本王从未理睬过,你有讨厌的人,见面呛声两句,这很正常,你我同朝为官,本王不至于管你这么宽。”

霍昀抿抿唇角。

沈清朔继续道:“你讨厌她,无非是怕本王因她失了分寸,可霍昀,你觉得此时此刻,你我是谁失了正心?”

霍昀:“……”

“且不管她是什么出身,她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偷抢霸凌,你身为大将军,却为难一个弱女子,是什么道理?”沈清朔嗓音渐渐冰冷,“只有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之辈,才会欺凌弱小,本王手下,不需要这样的人。”

“王爷!”

霍昀慌了,用力叩头道:“末将知错,末将确因恼恨成溪儿,失去了分寸和客观公正,末将愿意领罚改过,还请是王爷不要赶走末将!”

“出去。”沈清朔冷声道,“自己想清楚了再回来。”

“……是。”

霍昀知晓他并不是真的要赶自己,心也放进了肚子,他道:“末将自罚三十军棍,请王爷允许。”

“不允。”沈清朔想也不想便反驳,“你是朝廷重臣,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不是从前本王麾下的小将。”

“末将永远都是您的手下。”霍昀道,“没有王爷的提携之恩,末将什么都不是。”

他倔强道:“末将自去领罚,改日再向成姑娘赔罪。”

他站起身一挥衣袍,便向外走去。

他手底下的副将在此时匆匆跑过来,看见他后忙道:“将军,可算见到您了,出事了!”

“怎么?”

“顾枕眠跑了!”

霍昀倏然僵住,眼眸一瞬睁得极大。

沈清朔眸中泛起冷光,薄唇翕合质问道:“怎么回事?”

“是、是江珉!”副将道,“他今日在皇城外送别,一路送到城门外时忽然发难,窜出好些人来劫囚,最后让他们给得逞,一齐跑了!”

越说,霍昀脸色愈发苍白。

江珉……正是今日在城门口,他为难成溪儿时,成溪儿提醒他要留意的中年男子。

他、他都做了什么!

霍昀攥紧拳头,大步向外跑,副将拍腿道:“将军,您现在去有什么用啊,已经跑了!我们的人都出去搜捕了,若有消息早该发信号弹了。”

霍昀停住脚步,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回过身,撩起衣袍,再度跪在地上道:“王爷,这次您当真是要罚末将了,那人……是我放跑的!”

“什么?”副将懵了。

沈清朔彻底冷下声音:“你可知晓你在说什么?”

“知道。”霍昀咬咬唇,“成姑娘当时提醒了我那人不对劲,要我去问问,我、我因对她有意见,下意识不肯照做……若我当时能去问两句,说不定犯人便不会跑了。”

扪心自问,若和他说这话的不是成溪儿,是其他任何人,出于谨慎考虑,他也会去仔细查探的。

可就因为是成溪儿开口,他下意识便觉得是成溪儿在和自己顶嘴胡闹,因此根本没放在心上。

季明先说得对,他确实是吃到了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