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老夫妇怔怔然抬头,望着少女清丽柔和却无比坚定的离脸庞,心头也渐渐定下来。

他们用力点点头,眼眸里再度燃起火苗。

洛寒挥挥手,命人将媒婆尸体拖走埋掉,他们一行人回城,洛寒等人回去复命,老夫妇则是说要去买菜,邀请成溪儿中午留下来吃。

午时小院暖意融融,夏日暑气并未侵扰此处民巷,清风吹拂而来时,凉爽沁人。

吴大娘端着菜出来,含笑道:“都是农家手艺,姑娘别嫌弃。”

“很好吃。”成溪儿夹一筷子菌菇,笑眼弯起,“比我手艺好多了。”

吴大娘呵呵笑起来,道:“这几天,霜儿姑娘教了我几手,看来我学得还不错。”

大仇得报,两人脸上都多出几分轻松,并无成溪儿所忧虑的沉重,吴大爷道:“成姑娘,你应允我们的事情,你已经办到了,我们答应你的,也该办了才好,你看何时有时间,我们和你签契书。”

“对,是要早早签。”吴大娘也道,“不早点签下来,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像是占了便宜一样。”

成溪儿咽下口中的菜,闻言道:“那今日吧,让霜儿借我纸笔,我来写契书,你们签字画押。”

“好好好,这样最好。”

饭后,成溪儿将契书写成,依次念条款给他们听,是很厚道的条例,月钱也不低。

成溪儿从荷包取出几两纹银给他们,算是买这死契的钱,老两口推脱不肯要,成溪儿便道:“你们既然决定要在京城长住,总要有钱傍身的,也要给阿花姑娘立块牌位,逢年过节祭拜祭拜。”

吴大娘眼眸微红,颤巍巍地从她手中接过银两,“诶”了一声:“是要给阿花做一个好牌位,多谢姑娘赏,我们老两口都记在心里了。”

“什么赏不赏的,这是你们应得的。”

吴大娘却说是她心地好,寻常主人家不会给这样多。

两人推诿片刻,霜儿打断她们的话,道:“溪儿不宜在外逗留太久,我送她回去吧。”

“诶,行。”吴大娘忙道,“那快去吧,别让王府的罚了成姑娘。”

走出小院行在民巷内,成溪儿轻轻舒展四肢,唇角衔着淡淡的笑:“比起王府,在这里才更像是生活。”

“王府也很好啊。”霜儿道,“能让你学各种东西,有珍馐美味,绫罗绸缎,王爷有权有势……”

说着说着,她就不再说了。

好像确实没什么意思,若说珍馐,她们也都会做,至于其他的,本就不是她们想要的。

成溪儿轻声笑笑,道:“何不食肉糜,我身在王府,还是少说这些话的好,像是无病呻吟。”

她将荷包里剩下的银子塞给霜儿,不等她拒绝便道:“拿着,照顾好自己和吴家夫妇,我知晓你现在手中没什么积蓄,和我就不用客气了。”

“……好。”

“好好保重,短时间内我不会来此了,你若有什么事,可以来王府找我,门房认得你。”

“嗯,不用担心我,你顾好自己便是。”

霜儿将银两仔细收下,脑海里又默默记上一笔账,扬起丝笑容朝她挥挥手。

两人在巷口分别,成溪儿行在喧闹大街上,不消片刻便觉得口干舌燥,艳阳呛得人发闷,便就近寻一处甜水摊歇下,要来两碗冰凉糖水解暑热。

摊上客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其中一人道:“今日便是了吧,那谁流放的日子。”

“算算日子……还真是。”又一人接话,感慨道,“权贵子孙就是好啊,这就算是犯了滔天的大罪,都有人求情保护。江南数城都被那姓顾的祸害完了,竟然都不砍头。”

“这若什么时候碰上改元,大赦天下,那便又是清清白白的官儿,你们说气人不?”

“嗐,咱们是贱命一条,哪能和权贵相比,不过要说这大赦天下……早着呢吧,当今圣上才几岁。”

“你别看今圣年轻,如今他也是缠绵病榻,一月里总要有那么几日罢朝休养,说不定可能没几年就……是吧?”

“诶,要说当今皇上,也算是不错了,真是天妒英才呢。”

“你们说,下一个皇帝会是谁,宣王?平南王?咱们皇帝没子嗣,如今争得厉害,也就是这两位了吧?”

“咳,这可不敢胡说,哪位都不是好相与的,莫提莫提。”

“哈哈哈,好,不提,那今日那姓顾的流放,你们去看吗?”

“看啊,喝完这碗就去!”

成溪儿端起糖水浅饮,将这些话一丝不漏地收入耳中,眸光望向皇城方向。

顾枕眠现在在大理寺狱,若要流放,也是从大理寺出来的。

她仰起头将糖水一饮而尽,放下碎银便走出小摊,向皇城走去。

她到时,正看见张妙妙执伞立在大门不远处的树荫下,翘首望着大门方向,神情殷切而担忧。

成溪儿步伐微缓,忽而转身离开,将街角的乞丐召来,递给他碎银子道:“我目前只有这么多,不过你若能将我的话送到,会有人给你更多。”

小乞丐目光亮一亮,忙问:“姐姐想要我传什么话?”

“你到永宁街张府,敲门告诉他家里人,他家小姐此时此刻正在皇城,等着要送心上人,记住了吗?”

小乞丐将话给复述一遍,认真点点头道:“记得了,我现在就去!”

他珍惜地将碎银子放进怀里,便一步一跳轻快地跑远。

成溪儿唇角衔起丝丝笑意,回身时却不期然撞进一双锐利鹰眸中。

霍昀正向此处疾步走来,远远瞥见小乞丐跑远的身影,张口便质问:“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成溪儿坦然道,“听闻今日顾枕眠流放,过来看看热闹。”

“顾枕眠和你是什么关系?”

“……”

成溪儿一时分不清,他这是故意在刺伤自己,还是当真不知。

不过还是回答:“我曾在侯府时,便是顾枕眠教养的我,我讨厌他,想看看他如今的下场。”

又指一指不远处三三两两围着的人:“来看热闹的人很多,霍将军应当不会只赶我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