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巷烟火气息十足，小院依旧干净温馨。

成溪儿推门入内时，正看见霜儿和吴大娘说说笑笑地编织篮筐，吴大爷在旁闷声做木头架子，打眼看去，就像是亲密的一家人般。

成溪儿脚步顿在门口，忽然有些不敢迈进去了。

她尝试过，因此知道杀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她那日便没有做到。

现在，她要让吴家老夫妇背负这样的沉重吗？

胡思乱想时，里面的人已经看见她，吴大娘亲切招手，道：“怎么在门口站着，快过来坐下啊，正巧帮我和霜儿选选，看什么花纹式更好看。”

成溪儿缓步走过来，唇角勉强扬起丝笑容，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霜儿打量着她的神情，轻声试探：“之前说的事情……可以了？”

老两口振作精神，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成溪儿轻轻颔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老两口眼里浮现出喜色，吴大爷左右看一眼，拎起块斧头道：“这个行不行？”

“……别。”成溪儿忙道，“这样出门，会引起旁人注意的，我带了匕首，您不必带东西。”

“诶，行。”

吴大爷很是听话，又想劝吴大娘，吴大娘却道：“我要去，怎么就许你给闺女报仇，不许我报仇吗！”

“行，那一起！”

吴大爷心想：反正到时候是我动手，没有你的事情。

他催促成溪儿：“我们现在就走吗？”

成溪儿下意识地点点头，霜儿眉心微蹙，意识到她的不对劲，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霜儿回屋拿了锁，将门窗都锁好，便和三人一同前往郊外。

破旧城隍庙内，洛寒已经领几人先到一步，媒婆被五花大绑在里面，她刚受刑，哼哼唧唧地趴在地上，意识不清。

洛寒看见成溪儿领人过来，没什么情绪道：“人就在里面，王爷说，任你们处置，若是你们觉得下不了手，便由我来，以王爷之名，将贼人斩首。”

成溪儿微微一怔，眼眸浮现出一丝复杂之色。

她轻声道：“我们先进去看看。”

几人入门，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吴家老夫妻便是怒火中烧，吴大爷过去用力踹了一脚，赤红着眼骂道：“丧良心的东西，我家阿花多么好的姑娘，被你骗去给那姓顾的畜生！你怎么不把自己给送过去！”

媒婆哼唧两声，被他踹得吐了口血，勉强睁开眼睛，看清了来人。

她眼眸里闪过惊慌，哆哆嗦嗦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是被迫的，我没想伤害谁……”

“还说谎！”吴大娘气得哆嗦，随便抓起旁边的东西就砸向她，恨恨道，“你只要收了钱，便不管姑娘家愿不愿意，什么样的媒你都敢做。东村的陈大，一个混吃等死的痞子无赖，你却为了钱，把我隔壁的三娘给嫁了过去，三娘多么好的姑娘啊！”

“还有李家的、王家的……多少姑娘都是被你这般祸害的！后来顾枕眠过来，你明知那是一个什么货色，便主动攀附上去，要帮他介绍女子，还说什么……就算是玩坏了也没事，能继续给他找？”

这些话，都是他们从阿花的口中听说的，当时便气得不成样，如今更是恨得想吃她的血。

吴大娘也真的扑上去了。

成溪儿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忙问道：“大娘，你要做什么？”

“咬死她！”吴大娘浑身颤抖，眼眸猩红一片，已经完全没有理智，“我要一块块咬下她的肉！”

“大娘你冷静。”霜儿忙过来道，“这种脏东西，咬了她都嫌晦气。”

“那我一刀了结她！”吴大爷撸起袖子，向成溪儿伸手，“成姑娘，你答应我的匕首，还请你现在给我，我看这老东西还喘着气，便恨不能将她给踩死！”

成溪儿从袖子里拿出匕首，却紧紧攥在手中没有给他：“大爷，你可想清楚了，当真要自己动手吗，杀人……杀人是很、很让人怕的事情，我怕你们……”

“有什么好怕！”吴大爷红着眼，视死如归的神情，“我若不能亲手杀仇人，才是要害怕！我不杀她，以后在梦中还怎么见女儿！”

他一双眼里都是恨意，交杂着压抑的痛苦和对女儿的爱意，以及浓浓悔恨。

种种情绪交错，浓烈得如爆发火山般，让成溪儿怔住。

她任由吴大爷将匕首给抽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刺向媒婆，媒婆大声尖叫躲闪，祈求他们救她，却眼睁睁看着那匕首没入身躯。

吴家老夫妇由不解恨，一刀又一刀，拳打脚踢，几乎将媒婆给打成了烂人。

两人又哭又笑，抱在一起满身的血，却是浑然不在意。

霜儿看呆了，眼眸里渐渐流露出悲伤来，最后是深深一叹。

成溪儿目睹他们杀人，忽然觉得心里那口气松了，是她想错了。

大仇，是要自己来报的。

吴大娘胡乱抹一抹脸上的血迹，冲到成溪儿面前目光晶亮道：“姑娘，我们能杀顾枕眠吗，听说他被流放了，没判死刑。那才是害死我女儿的元凶！”

成溪儿微微张嘴，嗓子里堵得慌，片刻才缓缓道：“抱歉，他……我实在没办法。盯着他的人太多，许多人要保他，我们没有机会。”

吴大娘眼眸暗淡，又浮现出清晰的恨意和失望：“这是个什么世道啊，杀人凶手竟然得不到惩罚，竟要让他活着？”

“他会死的。”

成溪儿忽然开口，眸光发寒溢出坚定锐芒：“多行不义必自毙，他那样的人，从来都不知晓甘心，他越是不甘心，越是要争，得罪的人便越多，总有收拾他的一日。”

霜儿缓慢捏紧掌心，附和道：“对，他这样的恶人，迟早要死，老天不会放过他的，说不定在流放途中，他便会病死。”

吴家老夫妇依旧是满脸失落，他们不想听这种安慰一般的话。

“这不是安慰。”成溪儿眸光灼灼地看着她们，“即便天不收，来日若有机会，我也一定会亲手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