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仿佛没瞧见侯府众人的脸色。

她屈膝笑呵呵地给老夫人和秦氏见礼,“老夫人安好,侯夫人安好,老奴是国公夫人身边的嬷嬷,老夫人和侯夫人叫我赵嬷嬷便好。”

话落。

不等老夫人和秦氏让她起身,赵嬷嬷便起身自顾自地说起了话,“侯夫人,今日长公主府的事,我家二公子回府便同夫人说了,我家夫人本来要带二公子亲自上门提亲的,可二公子今儿个落了水,染上了风寒,夫人放心不下在跟前瞧着,就让老奴过来提亲。”

听赵嬷嬷这样说,秦氏和裴舒窈脸色好看了些。

秦氏顺势关心了一下卫安,“二公子如何了?”

“无碍,就是要休养几日。”

“那就好。”

秦氏道,“今日小女多亏了二公子施救,否则后果我都不敢想。”

两人话起了家常。

前厅中的氛围逐渐回暖。

只有裴越川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秦氏接触的都是武将家的夫人,听不出赵嬷嬷言语中的弯弯绕绕,他却一下子就能听出其中的敷衍。

若是有心。

就算卫安和国公夫人不来,也该找个交好的贵夫人上门提亲表示对这门姻亲的重视。

可国公府不但拖到这个时辰才来。

还只派了个嬷嬷过来。

除了几句漂亮话,该尽的礼数半点没有。

这做派。

分明是知道侯府别无选择,故意拿捏他们。

眼看着秦氏跟赵嬷嬷聊得火热,却没有一句重点,裴越川不得不打断两人,“赵嬷嬷,今日之事,国公府打算如何处理?”

赵嬷嬷含笑道,“事已至此,自然是两家结秦晋之好,否则夫人怎么会派老奴上门提亲。”

“结亲也该有个章法。”

“是呢。”

赵嬷嬷多看了裴越川一眼,“国公府自然是诚意满满,只是……唉,我家小公爷前两年刚成了亲,娶的还是左相嫡女,当年国公府娶媳的场面,除了太傅府嫁女,在京城可以说无人能及了。”

裴越川拧眉。

说卫安和裴舒窈的事。

赵嬷嬷提卫安的哥哥做什么。

赵嬷嬷铺垫了一番后,很快就说出了重点,“不瞒诸位,当年小公爷的婚事,着实掏空了国公府的大半家底,我家夫人的意思是,在聘礼上,怕是要委屈二小姐了。”

裴越川和老夫人脸色一沉。

秦氏和裴舒窈也听出不对劲,纷纷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不着痕迹地看了众人一眼,“诸位勿怪,我家夫人是真心实意想跟侯府做这个亲戚的,只是家中情况实在不允许。”

秦氏抿唇,“国公府说的委屈,是怎么个委屈法?”

赵嬷嬷笑了,“夫人说了,聘礼一百二十八抬,只是……每一抬箱笼里,只放些实用些的物品。”

“……”

秦氏一听脸都绿了。

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听着不少。

但聘礼和聘礼也有不同。

一箱子金银铜钱算一台,但一床被子或者几个木盆也能算一抬。

赵嬷嬷口中所谓的“实用”东西,说白了,就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若真没钱。

聘礼减少一半的抬数也没人挑理。

可偏偏。

国公府面子里子都想要。

既不打算掏钱办实事,又想让京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把婚事办得漂漂亮亮。

毕竟。

聘礼都是用箱笼装着,盖子一合,旁人只瞧见一百二十八抬聘礼风风光光,谁知道里头装的都是什么。

秦氏忍着怒火,“国公府就是如此办事的吗?”

赵嬷嬷面不改色,“侯夫人别恼,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说起来,以国公府的门第,我家二公子想娶什么样的世家女都是当得的,我家二公子救了裴二小姐,还愿意为二小姐负责,实属难得……侯府也不必急着应下,我家夫人说了,若侯府觉得不妥,这门亲事侯府可再考虑考虑。”

该说的话说完。

赵嬷嬷就起身告辞了。

前厅中气氛紧绷,跳跃的烛光都照不亮侯府众人漆黑的面庞。

秦氏抖着手,“欺人太甚,卫国公府他欺人太甚。”

老夫人这会儿知道裴越川方才为何如此生气了,她瞪着裴舒窈,“若不是你做出这种名声有损的事,国公府如何敢这样拿捏侯府。”

裴舒窈低着头不敢吭声。

裴越川怒道,“国公府这般行事,无非是算准了我们不敢悔婚……依孙儿看,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我就是让窈儿去庙里修行,也不许他们这般折辱侯府!”

裴舒窈这会儿知道怕了,跪在裴越川面前抓着他的袍子大哭,“不要!哥哥,窈儿不要去当姑子,娘,祖母,你们快说句话啊。”

秦氏急了,“川儿,这门亲事不能拒,不能拒啊,常伴青灯古佛的日子哪里是人过的,你妹妹自小娇气,哪受得了那个罪啊。”

裴越川恼火道,“娘!国公府的态度您也瞧见了,窈儿还没入门,就被国公夫人如此拿捏,就算以后窈儿顺利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自古以来,谁家媳妇儿不受婆母的气。”秦氏急声劝,“等窈儿过门生了儿子,母凭子贵日子自然就好过了。且卫国公夫人年纪也不小了,谁知道她还能活多少年,等窈儿熬死了她,就再没人能压她头上了。”

老夫人一噎。

她还没被秦氏熬死。

秦氏是不是特别遗憾啊。

狠狠剜了秦氏一眼,老夫人跟裴越川说,“川儿,祖母知道你生气,但你不能不顾大局,如今两家结亲就是最好的结果,就是你父亲知道,也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至于窈儿……”

老夫人叮嘱道,“你记住,你进国公府要好生跟卫安过日子,抓住男人的心帮衬你哥哥才是最当紧的。”

“窈儿醒得。”

“行了,这亲事我做主应下了。”

老夫人手一挥,“下次国公府再来人,直接交换庚帖,把亲事定下来,找个日子,尽快把亲成了,否则若是国公府反悔,窈儿的处境更是堪忧。”

秦氏弱弱地说,“不再打听打听那卫安的人品了吗?”

老夫人眼一横,“那卫安是个混不吝也好,是个纨绔也好,如今窈儿还有别的选择吗?”

秦氏不吭声了。

她不好怪自己的女儿,只能怪起沈南枝来,“窈儿也是头一次参加长公主府的宴会,所以才不懂规矩乱跑。沈南枝出阁前可没少参加这些宴会,她怎么也不提点提点窈儿。”

“窈儿吃了这样大的亏,她作为嫂嫂,不说来给她撑腰,窈儿议亲她连面都不露,我瞧她以前待窈儿的好全都是装出来的。”

提起沈南枝,裴舒窈气不打一处来,她当即在老夫人面前上起了眼药,“祖母,您猜沈南枝今日带谁去参加赏菊宴了。”

“不就是你?”

“是我,但不只是我。”

裴舒窈知道老夫人最痛恨二房的人,咬着牙告状,“沈南枝把裴宁那个赔钱货也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