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林阳沉默仍旧着,林家众人谁也不敢开口。
林阳今日回林家,主要目标便是林天豪,但在如何处理林天豪的问题上,他有些犹豫。
击杀掉林天豪,当然是快意恩仇,能够解去心头之恨。但是,一旦林天豪身死,林家便一个元修都没有了。当然,林阳已经不再把自己当成林家的人。林家没了半分依仗,柳家十有八九会立马对林家动手,林家肯定要败亡。
林阳恨的只是林天豪等一干林家的主事人,他并不想将自己的怒火殃及林家其他人。林正涛说得没错,林阳的血管里毕竟还流着林家的血。
“林天豪,我再问你一个问题,我的父亲现在在哪里?”林阳眼睛微眯,锋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天豪。
林天豪浑身一震,林家众人更是惊讶地纷纷出声:
“林正锋不是死了么?”
“难道林正锋还活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林天豪站在原地,神情呆滞,久久没有说话。
“林天豪,你还想隐瞒么?林天放死之前可把什么都说了。”林阳已经下定决心,若是林天豪拒不肯说实话,他必定不会再有顾忌,会对林天豪采取一切能用的手段,将林天豪的嘴给撬开。
“你想知道你父亲的下落,便随我进来吧。”林天豪终于开口了,他慢慢转身,缓步走进了林家大宅,背影甚是落寞。
林阳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跟了上去。有着绝对碾压的实力,即便林天豪要捣鬼,耍花样,林阳也不怕。
林天豪低着头在林家大宅内,左弯右拐,直接将林阳带入了林家的密室当中。
“林阳,你可知乾州之外有乱禁海?”林天豪缩着干枯的身子坐在靠椅上,看上去既疲惫又衰弱。
林阳点了点头,在丹霞派的典籍里,他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天元大陆一共有四州,中州、冀州、乾州和离州。中州居中,土地面积远超其他三州,最富饶、元修多且实力最强,其他三州成拱卫状环绕着中州。四州之间相隔着或连绵冰川、或广袤沙漠、或茫茫草原、或苍莽森林,这些地方无不是危险重重,飞鸟难度。
而在天元大陆之外,有着茫茫的乱禁海,整个天元大路四州,被乱禁海重重包围着。乱禁海之中的元兽数量众多,实力强大,时常侵扰大陆,是大陆四州的共同的,也是最大的敌人。为应对乱禁海的威胁,四州修士联合在一起布置了一个以中州为中心,其他三州为支点的超级法阵,有效地阻挡了乱禁海的侵袭。
“光靠阵法保护,还不足以保证乾州的安全。乾州各大元修宗门以及乾州各国还需要不定期派遣人员前往天乾城,成为天乾城的禁海卫。天乾城乃是乾州第一雄城,不属于任何一国任何一派。一开始,天乾城的管理者是由乾州各大宗门和各国皇室共同推举出来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乾城便有了自己的管理秩序,已经成为一方相对独立势力。守护乾州的大阵的核心枢纽就在天乾城当中,禁海卫的职责便是保护天乾城不被乱禁海之中的元兽攻破,保卫大阵核心枢纽。”林天豪正欲往下说,却被林阳打断了。
“你为何能知道如此多的事情?”林阳的语气中明显带着质疑。
林天豪自嘲地笑道:“我修为虽然不济,但毕竟还是一族之长,天乾城需要补充天乾卫的时候,我们这些各城的大家族是需要全力配合的。不过,天乾卫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的,元修当然是首选,但元修毕竟只是乾州人类中的一小撮,要护卫天乾城,还需要凡俗武者。只不过,凡俗武者想成为禁海卫,最低也得是四品武者。”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父亲去了天乾城,去做禁海卫了?”林阳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怀疑。
林天豪点了点头,叹息道:“以你父亲的武学天赋,晋入武者九品只是时间的问题,我本已经打算将你的父亲列为下任家主。只是,在天乾城需要征召禁海卫时,你父亲却决意要前往天乾城,要去做禁海卫,任凭我以及思远老兄弟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
林阳死死地盯着林天豪的眼睛,发现林天豪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的躲闪与慌乱,不像是在说谎。
“我父亲为何执意要去天乾城?”林阳声音中的冷意消减了几分。
“你爷爷就从没有跟你提起过?”林天豪诧异地问道。
林阳摇了摇头,因为爷爷林思远自始至终,很少向林阳提起林正锋的事情,即便提起,也只会说林正锋已经死了。
“也难怪,当初正锋非要去天乾城时,思远老兄弟说了狠话,说正锋若是要走,就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但正锋最终还是走了。”林天豪眼睛微微眯起,思绪似乎回到了过去。
“父亲走得如此决绝,肯定有他的难处?”林阳有意替父亲开脱,他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当时,昌国皇室向咸安城索要禁海卫,时任城主要我们林家提供一人。天乾城常年遭受乱禁海中的元兽袭击,禁海卫伤亡率极高,尤其是其中的凡俗武者。去天乾城做禁海卫,十有八九是一去不回。故而,各大家族的主事者往往对禁海卫之事秘而不宣,挑中人选后,往往以欺骗的方式将其骗至天乾城。毕竟,天底下哪有不惜命的人啊?”林天豪叹了一口气,道:“因为我已打算将家主之位传于你父亲,故而也让他知道了禁海卫的事情,谁料想,他知晓了此事后,竟然决意要去天乾城,要去做禁海卫。”
“父亲为了不让别的族人去天乾城送命,而选择了自己去天乾城?”林阳显然不信。
林天豪笑了,道:“正锋尽管为人正直,但也没高尚或者说愚蠢到如此地步,替家族解难是一方面,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因为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林阳狐疑出声,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母亲的任何画面,爷爷林思远告诉他,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现在,林天豪竟然说父亲是为了母亲而去的天乾城,这让林阳诧异万分。
“对,就是因为你的母亲,因为你的母亲就来自天乾城,你的父亲之所以要去做禁海卫,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想去找你的母亲!”林天豪讲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母亲来自天乾城?”林阳惊呼出声。
林天豪点了点头,道:“正锋应该就是在你这个年纪,在外游历时遇见了你的母亲,两人一见钟情,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于是便有了你,当时,他俩在咸安城可谓是神仙眷侣,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但是,就在你母亲生下你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人来到林家,他是一名强大的元修,光是一个眼神便让我不能动弹半分。此人只是一个弹指便将你的父亲打成重伤,在你母亲的苦苦哀求之下,他最终没有杀你的父亲,却把你的母亲给带走了。”
停顿了片刻,林天豪继续说道:“自从你母亲被带走,你父亲养好伤后,便到处寻找你母亲的踪迹,这一找便是五六年。不过,有些事情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在你父亲就要放下的时候,天乾城有要补充禁海卫。我便将天乾城的事情告诉了你父亲,若是我知道你父亲这五六年来寻找的就是天乾城,我是一定不会将天乾城和禁海卫的事情告诉他的。”
说完,林天豪在自己的腿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显得懊恼无比。
“天乾城很难寻觅么?我的父亲为何找了五六年都找不到?”林阳有些想不通。
“天乾城乃是乾州靠近乱禁海的一处海岛,一些大能元修将其改造成了一座雄城,并将防护乾州的大阵的核心枢纽保护其中。天乾城孤悬海上,与乾州隔绝,世俗之人哪里能知晓天乾城的存在。即便是知晓其存在,但要想去到天乾城,要横渡风高浪急,元兽出没的乱禁海,谈何容易。而且,天乾城防范严密,未经允许,寻常人又哪里能进得去。你父亲找了五六年都找不到天乾城,也在情理之中。”林天豪显然对天乾城做过一定的功课。
“天乾城多久会补充一次禁海卫?”林阳眼神炙热,显然,他动了去往天乾城的心思。
林天豪摇了摇头,道:“并没有个定期,只有禁海卫发生重大损失时,天乾城才会补充禁海卫。”
“去天乾城肯定还有其他法子,林天豪只是一凡俗家族的家主,能知道这么多,已经是难能可贵。丹霞派肯定掌握了天乾城更多的信息,等回到宗门后,我再找人了解。”林阳心中快速计算着,他很想此刻就奔赴天乾城,但是,他现在对天乾城的了解还只是一鳞半爪,同时,他自身的修为还不到凝元境,天乾城危险无比,他现在去天乾城估摸连自保都难,更别提要去找寻父亲和母亲了。
“我父亲去天乾城后,可有消息传回?”林阳站起了身,其实不用林天豪回答,他已经知道了答案,若是有消息传回,爷爷便不会告诉他父亲已死。毕竟,在天乾城这种险地,凡俗武者存活的几率实在不高。
林阳料得不错,林天豪果然摇了摇头。
“我的问题问完了,今日之后,我不会再为难你。”林阳一边说话,一边拉开了密室的门。
“林阳,你等等。”林天豪站起了身。
“何事?”林阳没有回头。
“你能否重回林家?林琅死了,我老了,林家若是没有一位元修,很快便会败落的。我承认,我对不起思远老兄弟,对不起你。但是,我如此做,还不都是为了林家么?我身为家主,为了能让家族发展壮大,时常不得不做一些艰难的取舍!若是你肯回家族,我会当众向你赔罪,并立即将家主之位让贤于你!”林天豪为了能让林阳重回林家,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林阳微微一怔,但随即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我没兴趣!”
说完,林阳几个起落,便出了林家,直奔林家后山。
……
林家后山有溪流,顺着溪流往上走,在山腰的位置,修葺着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七个刚劲大字:林家林思远之墓。
林阳将坟墓周围的杂草一棵棵地拔光后,在坟头点起了香,烧上了纸钱。
“爷爷,我已经将林天放和林琅击杀,为你报了仇。但是,孙儿心太软,留了林天豪一命。孙儿担心,林天豪一死,林家就要被柳家赶出咸安城或者消灭。孙儿知道,您为了林家奉献了一辈子,即便林天豪和林天放这些人如此待您,你都不曾恨过林家。现今,您肯定也不希望林家被人给毁了。当然,爷爷若是现在改了主意,觉得孙儿做得不对,您就显显灵,告诉孙儿,即便是让孙儿将林家斩尽杀绝,孙儿也立马会照办的!”林阳抚摸着墓碑,眼中有滚烫的泪珠滑落。
“爷爷,孙儿现在已经是凝元境九重的元修了,只要孙儿再努把力,运气再好点,孙儿定然会站在元修之巅的,就像在武学上一样。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还有,爷爷,其实元修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都有着七情六欲,也是利来利往,你其实是不用羡慕的,……。”
“爷爷,我现在知道父亲去了天乾城。尽管父亲还健在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我还是要去天乾城看看的。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要去找一找。万一父亲还活着,而且他还找到母亲了呢?我若是再一去,我们一家不就团圆了么?……,只是,您不在了。”
夕阳西下,天已经微微发黑,林阳坐在坟堆旁,低低地诉说着,如此场景,没有半分的阴森诡异,只让人感受到浓浓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