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如此,况天朝乎。今外蕃请和,选使朝谒,所望接以礼乐,示以兵威。虽曰戎夷,不可轻易,焉知无驹支之辩,由余之贤哉?且泼寒胡未闻典故,**跳足,盛德何观;挥水投泥,失容斯甚。法殊鲁礼,亵比齐优,恐非干羽柔远之义,樽俎折冲之礼。”自是此戏乃绝。
俄而为姚崇所构,出为相州刺史,仍充河北道按察使。俄又坐事左转岳州刺史,仍停所食实封三百户,迁右羽林将军,兼检校幽州都督。开元七年,检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天兵军大使,摄御史大夫,兼修国史,仍赍史本随军修撰。
八年秋,朔方大使王晙诛河曲降虏阿布思等千余人。时并州大同、横野等军有九姓同罗、拔曳固等部落,皆怀震惧。说率轻骑二十人,持旌节直诣其部落,宿于帐下,召酋帅以慰抚之。副使李宪以为夷虏难信,不宜轻涉不测,驰状以谏,说报书曰:“吾肉非黄羊,必不畏吃;血非野马,必不畏刺。士见危致命,是吾效死之秋也。”于是九姓感义,其心乃安。
九年四月,胡贼康待宾率众反,据长泉县,自称叶护,攻陷兰池等六州。诏王晙率兵讨之,仍令说相知经略。时叛胡与党项连结,攻银城、连谷,以据仓粮,说统马步万人出合河关掩击,大破之。追至骆驼堰,胡及党项自相杀。阻夜,胡乃西遁入铁建山,余党溃散。说招集党项,复其居业。副使史献请因此诛党项,绝其翻动之计,说曰:“先王之道,推亡固存,如尽诛之,是逆天道也。”因奏置麟州,以安置党项余烬。其年,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仍依旧修国史。
明年,又敕说为朔方军节度大使,往巡五城,处置兵马。时有康待宾余党庆州方渠降胡康愿子自立为可汗,举兵反,谋掠监牧马,西涉河出塞。说进兵讨擒之,并获其家属于木盘山,送都斩之,其党悉平,获男女三千余人。于是移河曲六州残胡五万余口配许、汝、唐、邓、仙、豫等州,始空河南逆方千里之地。说以讨贼功,复赐实封二百户。先是,缘边镇兵常六十余万,说以时无强寇,不假师众,奏罢二十余万,勒还营农。玄宗颇以为疑,说奏曰:“臣久在疆场,具悉边事,军将但欲自卫及杂使营私。若御敌制胜,不在多拥闲冗,以妨农务。陛下若以为疑,臣请以阖门百口为保。以陛下之明,四夷畏伏,必不虑减兵而招寇也。”
上乃从之。
时当番卫士,浸以贫弱,逃亡略尽。说又建策,请一切罢之,别召募强壮,令其宿卫,不简色役,优为条例,逋逃者必争来应募。上从之。旬日,得精兵一十三万人,分系诸卫,更番上下,以实京师,其后彍骑是也。
是岁,玄宗将还京,而便幸并州,说进言曰:“太原是国家王业所起,陛下行幸,振威耀武,并建碑纪德,以申永思之意。若便入京,路由河东,有汉武脽上后土之祀,此礼久阙,历代莫能行之。愿陛下绍斯坠典,以为三农祈谷,此诚万姓之福也。”上从其言。及祀后土礼毕,说代张嘉贞为中书令。夏四月,玄宗亲为诏曰:“动惟直道,累闻献替之诚;言则不谀,自得谋猷之体。政令必俟其增损,图书又藉其刊削,才望兼著,理合褒升。考中上。”
说又首建封禅之议。十三年,受诏与右散骑常侍徐坚、太常少卿韦縚等撰东封仪注。旧仪不便者,说多所裁正,语在《礼志》。玄宗寻召说及礼官学士等赐宴于集仙殿,谓说曰:“今与卿等贤才同宴于此,宜改名为集贤殿。”因下制改丽正书院为集贤殿书院,授说集贤院学士,知院事。
及将东封,授说为右丞相兼中书令,源乾曜为左丞相兼侍中,盖勒成岱宗,以明宰相佐成王化也。说又撰《封禅坛颂》以纪圣德。初,源乾曜本意不欲封禅,而说因赞其事,由是颇不相平。及登山,说引所亲摄供奉官及主事等从升,加阶超入五品,其余官多不得上。又行从兵士,惟加勋,不得赐物,由是颇为内外所怨。先是,御史中丞宇文融献策,请括天下逃户及籍外剩田,置十道劝农使,分往检察。说嫌其扰人不便,数建议违之。及东封还,融又密奏分吏部置十铨,融与礼部尚书苏颋等分掌选事。融等每有奏请,皆为说所抑,由是铨综失叙。融乃与御史大夫崔隐甫、中丞李林甫奏弹说引术士夜解及受赃等状,敕宰臣源乾曜、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胡珪、御史大夫崔隐甫就尚书省鞫问。说兄左庶子光诣朝堂割耳称冤。时中书主事张观、左卫长史范尧臣并依倚说势,诈假纳赂,又私度僧王庆则往来与说占卜吉凶,为隐甫等所鞫伏罪。说经两宿,玄宗使中官高力士视之,回奏:“说坐于草上,于瓦器中食,蓬首垢面,自罚忧惧之甚。”玄宗悯之。力士奏曰:“说曾为侍读,又于国有功。”玄宗然其奏,由是停兼中书令,观及庆则决杖而死,连坐迁贬者十余人。隐甫及融等恐说复用为己患,又密奏毁之。明年,诏说致仕,仍令在家修史。
初,说为相时,玄宗意欲讨吐蕃,说密奏许其通和,以息边境,玄宗不从。
及瓜州失守,王掞死,说因获巂州斗羊,上表献之,以申讽谕。其表:“臣闻勇士冠鸡,武夫戴鹖,推情举类,获此斗羊。远生越巂,蓄性刚决,敌不避强,战不顾死,虽为微物,志不可挫。伏惟陛下选良家于六郡,求猛士于四方,鸟不遁才,兽不藏伎。如蒙效奇灵圃,角力天场,却鼓怒以作气,前踯躅以奋击。趹若奔云之交触,碎如转石之相叩,裂骨赌胜,溅血争雄,敢毅见而冲冠,鸷狠闻而击节。冀将少助明主市骏骨、揖怒蛙之意也。若使羊能言,必将曰‘若斗不解,立有死者’。所赖至仁无残,量力取劝焉。臣缘损足,未堪履地,谨遣男诣金明门奉进。”玄宗深悟其意,赐绢及杂彩一千匹。
十七年,复拜尚书左丞相、集贤院学士,寻代源乾曜为尚书左丞相。视事之日,上敕所司供帐,设音乐,内出酒食,御制诗一篇以叙其事。寻以修谒陵仪注功,加开府仪同三司。时长子均为中书舍人,次子垍尚宁亲公主,拜驸马都尉,又特授说兄庆王傅光为银青光禄大夫。当时荣宠,莫与为比。
十八年,遇疾,玄宗每日令中使问疾,并手写药方赐之。十二月薨,时年六十四。上惨恻久之,遽于光顺门举哀,因罢十九年元正朝会,诏曰:
弘济艰难,参其功者时杰;经纬礼乐,赞其道者人师。式瞻而百度允厘,既往而千载贻范。台衡轩鼎,垂黼藻于当今;徽策宠章,播芳蕤于后叶。故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丞相、集贤院学士知院事、上柱国、燕国公张说,辰象降灵,云龙合契。元和体其冲粹,妙有释其至赜。挹而莫测,仰之弥高。精义探系表之微,英辞鼓天下之动。昔侍春诵,绸缪岁华。含舂容之声,叩而尽应;蕴泉源之智,启而斯沃。授命兴国,则天衢以通;济用和民,则朝政惟允。司钧总六官之纪,端揆为万邦之式。方弘风纬俗,返本于上古之初;而迈德振仁,不臻于中寿之福。
于嗟不慭,既丧斯文。宣室余谈,泠然在耳;王殿遗草,宛留其迹。言念忠贤,良深震悼。是使当宁抚几,临乐彻悬,罢称觞之仪,遵往襚之礼。可赠太师,
赐物五百段。
始玄宗在东宫,说已蒙礼遇。及太平用事,储位颇危,说独排其党,请太子监国,深谋密画,竟清内难,遂为开元宗臣。前后三秉大政,掌文学之任凡三十年。为文俊丽,用思精密,朝廷大手笔,皆特承中旨撰述,天下词人,咸讽诵之。
尤长于碑文、墓志,当代无能及者。喜延纳后进,善用己长,引文儒之士,佐佑王化,当承平岁久,志在粉饰盛时。其封泰山,祠脽上,谒五陵,开集贤,修太宗之政,皆说为倡首。而又敦气义,重然诺,于君臣朋友之际,大义甚笃。时中书舍人徐坚自负文学,常以集贤院学士多非其人,所司供膳太厚,尝谓朝列曰:
“此辈于国家何益,如此虚费。”将建议罢之。说曰:“自古帝王功成,则有奢纵之失,或兴池台,或玩声色。今圣上崇儒重道,亲自讲论,刊正图书,详延学者。今丽正书院,天子礼乐之司,永代规模,不易之道也。所费者细,所益者大。
徐子之言,何其隘哉!”玄宗知之,由是薄坚。说既遭讪铄,罢知政事,专集贤文史之任,每军国大事,帝遣中使先访其可否。说尝自制其父《赠丹州刺史骘碑文》,玄宗闻之而御书其碑额赐之曰“呜呼,积善之墓”。有文集三十卷。太常谥议曰“文贞”,左司郎中阳伯诚驳议,以为不称,工部侍郎张九龄立议,请依太常为定,纷纶未决。玄宗为说自制神道碑文,御笔赐谥曰“文贞”,由是方定。
均、垍皆能文。说在中书,兄弟已掌纶翰之任。居父忧服阕,均除户部侍郎,转兵部。二十六年,坐累贬饶州刺史,以太子左庶子征,复为户部侍郎。九载,迁刑部尚书。自以才名当为宰辅,常为李林甫所抑。及林甫卒,依附权臣陈希烈,期于必取。既而杨国忠用事,心颇恶之,罢希烈知政事,引文部侍郎韦见素代之,仍以均为大理卿。均大失望,意常郁郁。禄山之乱,受伪命为中书令,掌贼枢衡。
李岘、吕諲条疏陷贼官,均当大辟。肃宗于说有旧恩,特免死,长流合浦郡。
垍,以主婿,玄宗特深恩宠,许于禁中置内宅,侍为文章,尝赐珍玩,不可胜数。时兄均亦供奉翰林院,常以所赐示均,均戏谓垍曰:“此妇翁与女婿,非天子赐学士也。”天宝中,玄宗尝幸垍内宅,谓垍曰:“希烈累辞机务,朕择其代者,孰可?”垍错愕未对,帝即曰:“无逾吾爱婿矣。”垍降阶陈谢。杨国忠闻而恶之,及希烈罢相,举韦见素代,垍深觖望。天宝十三年正月,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入朝。时禄山立破奚、契丹功,尤加宠异。禄山求带平章事,下中书拟议。
国忠进言曰:“禄山诚立军功,然眼不识字,制命若行,臣恐四夷轻国。”玄宗乃止,加左仆射而已。及禄山还镇,命中官高力士饯于浐坡。既还,帝曰:“禄山慰意否?”力士曰:“观其深心郁郁,必伺知宰相之命不行故也。”帝告国忠,国忠曰:“此议他人不知,必张垍所告。”帝怒,尽逐张垍兄弟。出均为建安太守,垍为卢溪郡司马,埱为宜春郡司马。岁中召还,再迁为太常卿。
禄山之乱,玄宗幸蜀,宰相韦见素、杨国忠、御史大夫魏方进等从,朝臣多不至。次咸阳,帝谓高力士曰:“昨日苍黄离京,朝官不知所诣,今日谁当至者?”
力士曰:“张垍兄弟世受国恩,又连戚属,必当先至。房琯素有宰相望,深为禄山所器,必不此来。”帝曰:“事未可料。”是日,琯至,帝大悦,因问均、垍,琯曰:“臣离京时,亦过其舍,比约同行,均报云‘已于城南取马’。观其趣向,来意不切。”既而均弟兄果受禄山伪命,垍与陈希烈为贼宰相,垍死于贼中。
陈希烈者,宋州人也。精玄学,书无不览。开元中,玄宗留意经义,自褚无量、元行冲卒后,得希烈与凤翔人冯朝隐,常于禁中讲《老》、《易》。累迁至秘书少监,代张九龄专判集贤院事。玄宗凡有撰述,必经希烈之手。李林甫知上睠待深异,又以和裕易制,乃引为宰相,同知政事,相行甚欢。而林甫居位日久,虽阴谋奸画足以自固,亦希烈佐佑唱和之力也。累迁兼兵部尚书、左相,封颍川郡开国公,宠遇侔于林甫。及林甫死,杨国忠用事,素忌嫉之。乃引韦见素同列,罢希烈知政事,守太子太师。希烈失恩,心颇怏怏。禄山之乱,与张垍、达奚珣同掌贼之机衡。六等定罪,希烈当斩,肃宗以上皇素遇,赐死于家。
史臣曰:刘徐公负不羁之材,逢抵巇之运,遂能奋命决策,扶力中兴,朝为徒步之人,夕据公侯之位,苟非轻死重利,不耻不义之富,安及此哉!郭代公、张燕公解逢掖而登将坛,驱貔虎之师,断獯戎之臂,暨居衡轴,克致隆平,可谓武纬文经,惟申与甫而已。惜乎均、垍务速,失节贼廷。自武德已来,称贤相者,房、杜、姚、宋四公,皆遭无赖子弟污圮先业,非独燕国之不幸也。希烈柔而多智,长于名理,竟死于名。所谓离娄不见其眉睫,与夫平叔、太初,同膏肓耳。
赞曰:箕、微去纣,闳、散扶昌。谋不近义,旋踵而亡。幽求不令,道济允臧。伟哉郭侯,勋德煌煌。
旧唐书
○魏知古 卢怀慎(子奂) 源乾曜(从孙光裕光裕子洧) 李元纮 杜暹 韩休 裴耀卿(孙佶)
魏知古,深州陆泽人也。性方直,早有才名。弱冠举进士,累授著作郎,兼修国史。长安中,历迁凤阁舍人、卫尉少卿。时睿宗居藩,兼检校相王府司马。
神龙初,擢拜吏部侍郎,仍并依旧兼修国史,寻进位银青光禄大夫。明年,丁母忧去职,服阕授晋州刺史。睿宗即位,以故吏召拜黄门侍郎,兼修国史。
景云二年,迁右散骑常侍。睿宗女金仙、玉真二公主入道,有制各造一观,虽属季夏盛暑,尚营作不止。知古上疏谏曰:
臣闻《谷梁传》曰:“古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又曰:“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礼》曰:“季夏之月,树木方盛,无有斩伐,不可兴土功以妨农。”又曰:“季夏行冬令,则风寒不时。”《语》曰:“修己以安百姓。”此皆兴化立理之教,为政养人之本。今陛下为公主造观,将树功德以祈福祐。但两观之地,皆百姓之宅,卒然迫逼,令其转移,扶老携幼,投窜无所,发剔椽瓦,呼嗟道路。乖人事,违天时,起无用之作,崇不急之务,群心摇摇,众口籍籍。陛下为人父母,欲何以安之?且国有简册,君举必记,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是以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夫如是,则君之所举,可不慎欤!微臣备位谏诤,兼秉史笔,书而不法,后嗣何观?臣愚必以为不可。伏愿俯顺人欲,仰稽天意,降德音,下明策,速罢功役,收之桑榆。
疏奏不纳。
顷之,又进谏曰:“臣闻人以君为天,君以人为本。人安则政理,本固则邦宁。自陛下翦除凶逆,君临宝位,苍生颙颙,以为朝有新政。今风教颓替,日甚一日,府库空虚,人力凋弊,造作不息,官员日增。今诸司试及员外、检校等官,仅至二千余人,太府之布帛以殚,太仓之米粟难给。又金仙、玉真等观造作,咸非急务,臣先奏请停,竟仍未止。今岁前水后旱,五谷不熟,若至来春,必甚饥馑。陛下为人父母,欲何方以赈恤?疗饥拯溺,须及其时。又突厥为患,其来自久,本无礼仪,焉有诚信。今虽遣使,来请结婚,豺狼之心,首鼠何定。弱则卑顺,强则骄逆。属草衰月满,弓劲马肥,乘中国饥虚,在和亲际会,倘或窥犯亭障,国家何以防之?臣所论者,事甚急切,伏愿特垂详察。”睿宗嘉其切直,寻令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玄宗在春宫,又令兼左庶子。未几,迁户部尚书,余如故。
明年,擢拜侍中。
先天元年冬,从上畋猎于渭川,因献诗讽曰:“尝闻夏太康,五弟训禽荒。
我后来冬狩,三驱盛礼张。顺时鹰隼击,讲事武功扬。奔走未及去,翾飞岂暇翔。
非熊从渭水,瑞雀想陈仓。此欲诚难纵,兹游不可常。子云陈《羽猎》,僖伯谏渔棠。得失鉴齐、楚,仁恩念禹、汤。邕熙谅在宥,亭毒匪多伤。《辛甲》今为史,《虞箴》遂孔彰。”手制褒之曰:“夫诗者,志之所以,写其心怀,实可讽谕君主。是故扬雄陈《羽猎》,马卿赋《上林》,爰自《风》、《雅》,率由兹道。予顷向温泉,观省风俗,时因暇景,掩渭而畋,方开一面之罗,式展三驱之礼,躬亲校猎,聊以从禽。岂意卿有箴规,辅予不逮,自非款诚夙著,其孰能继于此耶?今赐卿物五十段,用申劝奖。”
二年,累封梁国公。窦怀贞等将谋逆也,知古独密奏其事。及怀贞诛,赐实封二百户、物五百段。仍以前赏犹薄,又手敕曰:“魏知古去年十月已前,屡申启沃,每竭忠诚,奸臣有谋,预奏其兆。事君之节,良有可嘉,可更赐实封一百户。”其年冬,令往东都知吏部尚书事,深以为称职,手制曰:“卿以宰臣,往知大选,官人之委,情寄尤切。遂能端本革弊,忘私徇公,正色而行,厝心不挠。
镜已澈则妍媸必鉴,衡已举则轻重罔违。朕远闻之,益用嘉叹。今赐卿衣裳一副,以示所怀。”
开元元年,官名改易,改为黄门监。二年,还京,上屡有顾问,恩意甚厚,寻改紫微令。姚崇深忌惮之,阴加谗毁,乃除工部尚书,罢知政事。三年卒,时年六十九。御史大夫宋璟闻而叹曰:“叔向古之遗直,子产古之遗爱,能兼之者,其在魏公。”赠幽州都督,谥曰忠。
知古初为黄门侍郎,表荐洹水令吕太一、蒲州司功参军齐璟、前右内率府骑曹参军柳泽。及知吏部尚书事,又擢用密县尉宋遥、左补阙袁晖、右补阙封希颜、伊阙尉陈希烈,后咸累居清要,时论以为有知人之鉴。文集七卷。
卢怀慎,滑州灵昌人。其先家于范阳,为山东著姓。祖悊,为灵昌令,因徙焉。怀慎少清谨,举进士,历监察御史、吏部员外郎。景龙中,迁右御史台中丞,上疏以陈时政得失。今略载其三篇。
其一曰:
臣闻孔子曰:“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又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故《书》云“三载考绩”,校其功也。昔子产相郑,更法令,布刑书,一年而人歌之曰:“取我田畴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孰杀子产,吾其与之!”二年而人又歌之曰:“我有子弟,子产教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终有遗爱,流芳史策。子产,贤者也,其为政尚累年而化成,况其常材乎。
臣窃见比来州牧、上佐及两畿县令,下车布政,罕终四考。在任多者一二年,少者三五月,遽即迁除,不论课最。或有历时未改,便倾耳而听,企踵而望,争求冒进,不顾廉耻。亦何暇为陛下宣风布化,求瘼恤人哉!礼义未能兴行,风俗未能齐一,户口所以流散,仓库所以空虚,百姓凋弊,日更滋甚,职为此也。何则?人知吏之不久,则不从其教;吏知迁之不遥,又不尽其力,偷安爵禄,但养资望。陛下虽勤劳之怀,宵衣旰食,然侥幸路启,上下相蒙,共为苟且而已,宁尽至公乎?此国之病也。昔贾谊所谓蹠盭之病,乃小小者耳。此弊久而不革,臣恐为膏肓,虽和、缓不能疗,岂蹠盭而已哉!
汉宣帝综核名实,兴理致化。黄霸,良二千石也,就增秩赐金,以旌其能,而不迁于颍川,前代之美政也。又古之为吏者长子孙,仓氏、瘐氏,即其后也。
《书》云:“事不师古,以克永代,匪说攸闻。”臣望请诸州都督、刺史、上佐及两畿县令等,在任未经四考已上,不许迁除。察其课效尤异者,或锡以车裘,或就加禄秩,或降使临问,并玺书慰勉。若公卿有阙,则擢以劝能。其政绩无闻及犯贪暴者,免归田里。以明圣朝赏罚之信,则万方之人,一变于道矣。致此之美,革彼之弊,易于反掌,陛下何惜而不行哉!
其二曰:
臣闻《尚书》云:“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此省官之义也。又云:“官不必备,惟其才。”又云:“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此为官择人之义也。臣窃见京诸司员外官,所在委积,多者数余十倍,近古以来未之有也。官不必备,此则有余,人代天工,多不厘务。广有除拜,无所裨益,俸禄之费,岁巨亿万,空竭府藏而已,岂致理之基哉!方今仓库空虚,百姓凋弊,河、渭漕輓,西给京师,公私损耗,不可胜纪。况边隅未静,兵革犹兴,节用爱人,正在今日,增官广费,岂曰其时?倘水旱成灾,租税减入,水衡无贯朽之蓄,京瘐阙流衍之储。或疆场外守,兵车远出;或收茂无岁,赈救在辰。此军国之急务也,陛下将何以济之乎?《书》云:“无轻人事,惟艰;无安厥位,惟危。”
又云:“不见是图。”此皆慎微之深旨也。
臣窃见员外官中,或簪裾雅望,或台阁旧人,或明习宪章,或谙闲政要,皆一时之良干也。多不司案牍,空尸禄俸,滞其才而不申其用,尊其位而不尽其力。
周称多士,汉曰得人,岂其然欤?必有异于此矣。臣望请诸司员外官有才能器识、众共闻知,堪为州牧县宰及上佐者,并请迁擢,使宣力四方,申其智效。有老病及不堪理务者,咸从废省,使贤不肖较然殊贯。此济时之切务也,安可谓行之艰哉?
其三曰:
臣闻天吏逸德,烈于猛火;贪人败类,取兴大风。则知冒于宠赂,侮于鳏寡,为政之蠹,莫先于兹。臣窃见内外官人,有不率宪章,公犯赃污,侵牟万姓,劓割蒸人,鞫按非虚,刑宪已及者,或俄复旧资,虽负残削之名,还膺牧宰之任,或江、淮、岭、碛,微示惩贬,而徇财黩货,罕能悛革,委以共理,俟河之清。
臣闻明主之于万姓也,必畅以平分,而无偏施。若犯罪之吏,作牧遐方,便是屈法惠奸,恤近遗远矣。凡左降之人,鲜能省过,必怀自弃,长恶滋深。则小州远郡,蛮陬夷落,何负于圣化,独受其弊政乎!昔孟尝廉明,方临合浦;隐之清絜,乃莅番禺。郅都之镇静朔方,耿恭之辑宁疏勒。地则遐僻,必择贤良,务以宁济为怀,岂以遐荒见隔?况边徼之地,夷夏杂处,负险恃远,易扰难安,弥藉循良,以寄绥抚。若委失其任,官非其才,凌虐黎庶,侵剥蕃部,小则坐致流亡,大则起为盗贼。由此言之,不可用凡材,而况于猾吏乎!其内外官人有犯赃贿推勘得实者,臣望请削迹簪裾,十数年间不许齿录。《书》云:“旌别淑匿,黜陟幽明。”
即其义也。若不循此道,去邪有疑,善政能官,甄奖或未之偏,担赃负贿,侥幸或即蒙升,则赏罚无章,沮劝安寄?浮竞之风转扇,廉耻之行渐隤,其源不塞,为蠹斯甚。
疏奏不纳。累迁黄门侍郎,赐爵渔阳伯。
先天二年,与侍中魏知古于东都分掌选事,寻征还同中书门下三品。开元三年,迁黄门监。怀慎与紫微令姚崇对掌枢密,怀慎自以为吏道不及崇,每事皆推让之,时人谓之“伴食宰相。”四年,兼吏部尚书。其秋,以疾笃,累表乞骸骨,许之。旬日而卒,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成。怀慎临终遗表曰:
臣素无才识,叨沐恩荣,待罪枢密,颇积年序。报国之心,空知自竭;推贤之志,终未克申。孤负明恩,夙夜惶惧。臣染疾已久,形神欲离,凫雁之飞,未为之少,而犬马之志,终祈上闻,其鸣也哀,乞求圣察。
宋璟立性公直,执心贞固,文学足以经务,识略期于佐时,动惟直道,行不苟合,闻诸朝野之说,实为社稷之臣。李杰勤苦绝伦,贞介独立,公家之事,知无不为,干时之材,众议推许。李朝隐操履坚贞,才识通赡,守文奉法,颇怀铁石之心,事上竭诚,实尽人臣之节。卢从愿清贞谨慎,理识周密,始终若一,朝野共知,简要之才,不可多得。并明时重器,圣代良臣。比经任使,微有愆失,所坐者小,所弃者大,所累者轻,所贬者远。日月虽近,谴责伤深,望垂矜录,渐加进用。
臣窃闻黄帝所以垂衣裳而天下理者,任风、力也;帝尧所以光宅天下者,任稷、祼也。且朝廷者天下之本,贤良者风化之源,得人则庶绩其凝,失士则彝伦攸斁。臣每见陛下忧劳庶政,勤求理道,慎举群司,必期称职,使鹓鹭成列,草泽无遗。故得岁稔时和,政平讼理,比陛下用贤之明效也。臣非木石,早识天心,瞑目不遥,厚恩未报。黜殡之义,敢不庶几,城郢之言,思布愚恳。
上深嘉纳之。怀慎清俭,不营产业,器用服饰,无金玉绮文之丽。所得禄俸,皆随时分散,而家无余蓄,妻子匮乏。及车驾将幸东都,四门博士张星上言:“怀慎忠清直道,终始不亏,不加宠赠,无以劝善。”乃下制赐其家物壹伯段、米粟贰伯石。明年,上还京师,因校猎于城南,经怀慎别业,见家人方设祥斋,悯其贫匮,赐绢百匹。仍遣中书侍郎苏颋为其碑文,上自书焉。
子奂,早修整,历任皆以清白闻。开元中,为中书舍人、御史中丞、陕州刺史。二十四年,玄宗幸京师,次陕城顿,审其能政,于厅事题赞而去,曰:“专城之重,分陕之雄。人多惠爱,性实谦冲。亦既利物,在乎匪躬。斯为国宝,不坠家风。”寻除兵部侍郎。天宝初,为晋陵太守。时南海郡利兼水陆,环宝山积,刘巨鳞、彭杲相替为太守、五府节度,皆坐赃钜万而死。乃特授奂为南海太守。
遐方之地,贪吏敛迹,人用安之。以为自开元已来四十年,广府节度清白者有四:谓宋璟、裴伷先、李朝隐及奂。中使市舶,亦不干法。加银青光禄大夫。经三年,入为尚书右丞,卒。弟弈,亦传清白,历御史中丞而死王事,见《忠义传》。弈子杞,德宗朝位至宰辅,别有传。
源乾曜,相州临漳人。隋比部侍郎师之孙也。父直心,高宗时为司刑太常伯,坐事配流岭南而卒。乾曜举进士,景云中,累迁谏议大夫。时久废公卿百官三九射礼,乾曜上疏曰:“夫圣王之教天下也,必制礼以正人情,人情正则孝于家,忠于国。此道不替,所以理也。所以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窃以古之择士,先观射礼,以明和容之义,非取一时之乐。夫射者,别正邪,观德行,中祭祀,辟寇戎。古先哲王,莫不递袭。臣窃见数年已来,射礼便废,或缘所司惜费,遂令大射有亏。臣愚以为所费者财,所全者礼。故孔子云:
‘尔爱其羊,我爱其礼。’今乾坤再辟,日月贞明,臣望大射之仪,春秋不废,圣人之教,今古常行,则天下幸甚。”乾曜寻出为梁州都督。
开元初,邠王府僚吏有犯法者,上令左右求堪为王府长史者,太常卿姜皎荐乾曜公清有吏干,因召见与语。乾曜神气清爽,对答皆有伦序,上甚悦之,乃拜少府少监,兼邠王府长史。寻迁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无几,转尚书左丞。四年冬,擢拜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旬日,与姚元之俱罢知政事。
时行幸东都,以乾曜为京兆尹,仍京师留守。乾曜政存宽简,不严而理。尝有仗内白鹰,因纵遂失所在,上令京兆切捕之。俄于野外获之,其鹰挂于丛棘而死,官吏惧得罪,相顾失色。乾曜徐曰:“事有邂逅,死亦常理,主上仁明,当不以此置罪。必其获戾,吾自当之,不须惧也。”遂入自请失旨之罪,上一切不问之,众咸伏乾曜临事不慑,而能引过在己也。在京兆三年,政令如一。
八年春,复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寻加银青光禄大夫,迁侍中。久之,上疏曰:“臣窃见形要之家并求京职,俊乂之士多任外官,王道平分,不合如此。臣三男俱是京任,望出二人与外官,以叶均平之道。”上从之,于是改其子河南府参军弼为绛州司功,太祝絜为郑尉。因下制曰:“源弼等父在枢近,深惟谦挹,恐代官之咸列,虑时才之未序,率先庶僚,崇是让德,既请外其职,复降资以授。《传》不云乎:‘晋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晋国之人,于是大和。’道之或行,仁岂云远!”因令文武百僚父子兄弟三人并任京司者,任自通容,依资次处分,由是公卿子弟京官出外者百余人。俄又有上书者,以为“国之执政,同其休戚,若不稍加崇宠,何以责其尽心?”十年十一月,敕中书门下共食实封三百户,自乾曜及张嘉贞始也。
乾曜后扈从东封,拜尚书左丞相,仍兼侍中。乾曜在政事十年,时张嘉贞、张说相次为中书令,乾曜不敢与之争权,每事皆推让之。及李元纮、杜暹知政事,乾曜遂无所参议,但唯诺署名而已。初,乾曜因姜皎所荐,遂擢用;及皎得罪,为张嘉贞所挤,乾曜竟不救之,议者以此讥焉。十七年夏,停兼侍中事。其秋,迁太子少师,以祖名师,固辞,乃拜太子少傅,封安阳郡公。十九年,驾幸东都,乾曜以年老辞疾,不堪扈从,因留京养疾。是年冬卒,诏赠幽州大都督,上于洛城南门举哀,辍朝二日。
乾曜从孙光裕,亦有令誉。历职清谨,抚诸弟以友义闻。初为中书舍人,与杨滔、刘令植等同删定《开元新格》。历刑部户部二侍郎、尚书左丞,累迁郑州刺史,称为良吏。寻卒。光裕子洧,亦早有美称。闺门雍睦,士友推之,历践清要。天宝中,为给事中、蔸郑州刺史、襄州刺史、本道采访使。及安禄山反,既犯东京,乃以洧为江陵郡大都督府长史、本道采访防御使、摄御史中丞,以兵部郎中徐浩为襄州刺史、本州防御守捉使以御之。洧至镇卒。
李元纮,其先滑州人,世居京兆之万年。本姓丙氏。曾祖粲,隋大业中屯卫大将军。属关中贼起,炀帝令粲往京城以西二十四郡逐捕盗贼,粲抚循士众,甚得其心。及义旗入关,粲率其众归附,拜宗正卿,封应国公,赐姓李氏。高祖与之有旧,特蒙恩礼,迁为左监门大将军,以年老特令乘马于宫中检校。年八十余卒,谥曰明。祖宽,高宗时为太常卿,别封陇西郡公。父道广,则天时为汴州刺史。时属突厥及契丹寇陷河北,兼发河南诸州兵募,百姓骚扰。道广宽猛折衷,称为善政,存收慰抚,汴州独不逃散。寻入为殿中监、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累封金城县侯。卒,赠秦州都督,谥曰成。
元纮少谨厚。初为泾州司兵,累迁雍州司户。时太平公主与僧寺争碾硙,公主方承恩用事,百司皆希其旨意,元纮遂断还僧寺。窦怀贞为雍州长史,大惧太平势,促令元纮改断,元纮大署判后曰:“南山或可改移,此判终无摇动。”竟执正不挠,怀贞不能夺之。俄转好畤令,迁润州司马,所历咸有声绩。开元初,三迁万年县令,赋役平允,不严而理。俄擢为京兆尹,寻有诏令元纮疏决三辅。
诸王公权要之家,皆缘渠立硙,以害水田,元纮令吏人一切毁之,百姓大获其利。
又历工部、兵部、吏部三侍郎。十三年,户部侍郎杨玚、白知慎坐支度失所,皆出为刺史。上令宰臣及公卿已下精择堪为户部者,多有荐元纮者,将授以户部尚书,时执政以其资浅,未宜超授,加中大夫,拜户部侍郎。元纮因条奏人间利害及时政得失以奏之,上大悦,因赐衣一副、绢二百匹。明年,擢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顷之,加银青光禄大夫,赐爵清水男。
元纮性清俭。既知政事,稍抑奔竞之路,务进者颇惮之。时初废京司职田,议者请于关辅置屯,以实仓禀。元纮建议曰:“军国不同,中外异制。若人闲无役,地弃不垦,发闲人以耕弃地,省馈运以实军粮,于是乎有屯田,其为益多矣。
今百官所退职田,散在诸县,不可聚也。百姓所有私田,皆力自耕垦,不可取也。
若置屯田,即须公私相换,征发丁夫,征役则业废于家,免庸则赋阙于国。内地置屯,古所未有,得不补失,或恐未可。”其议遂止。
先是,左庶子吴兢旧任史官,撰《唐书》一百卷、《唐春秋》三十卷,其书未成,以丁忧罢职。至是,上疏请终其功,有诏特令就集贤院修成其书。及张说致仕,又令在家修史。元纮奏曰:“国史者,记人君善恶,国政损益,一字褒贬,千载称之,前贤所难,事匪容易。今张说在家修史,吴兢又在集贤撰录,遂令国之大典,散在数处。且太宗别置史馆,在于禁中,所以重其职而秘其事也。望勒说等就史馆参详撰录,则典册有凭,旧章不坠矣。”从之,乃诏说及吴兢并就史馆修撰。
元纮在政事累年,不改第宅,仆马弊劣,未曾改饰,所得封物,皆散之亲族。
右丞相宋璟尝嘉叹之,每谓人曰:“李侍郎引宋遥之美才,黜刘晃之贪冒,贵为国相,家无储积。虽季文子之德,何以加也!”后与杜暹多所异同,情遂不叶,至有相执奏者,上不悦,由是罢知政事,出为曹州刺史,以疾去官。久之,拜户部尚书,仍听致仕。二十一年疾瘳,起为太子詹事,旬日而卒。赠太子少傅,谥曰文忠。
杜暹,濮州濮阳人也。父承志,则天初为监察御史。时怀州刺史李文暕以皇枝近属,为雠人所告,承志推出之。俄而文暕得罪,承志坐贬,授方义令。
累转天官员外郎。既罗织事起,承志恐惧,遂称疾去官而归,卒于家。自暹高祖至暹,五代同居,暹尤恭谨,事继母以孝闻。初举明经,补婺州参军,秩满将归,州吏以纸万余张以赠之,暹惟受一百,余悉还之。时州僚别者,见而叹曰:“昔清吏受一大钱,复何异也!”俄授郑尉,复以清节见知。华州司马杨孚,公直士也,深赏重之。寻而孚迁大理正,暹坐公事下法司结罪,孚谓人曰:“若此尉得罪,则公清之士何以劝矣?”特荐之于执政,由是擢拜大理评事。
开元四年,迁监察御史,仍往碛西覆屯。会安西副都护郭虔瓘与西突厥可汗史献、镇守使刘遐庆等不叶,更相执奏,诏暹按其事实。时暹已回至凉州,承诏复往碛西,因入突厥骑施,以究虔赍等犯状。蕃人赍金以遗,暹固辞不受。左右曰:“公远使绝域,不可失蕃人情。”暹不得已受之,埋幕下,既去出境,乃移牒令收取之。蕃人大惊,度碛追之,不及而止。暹累迁给事中,丁继母忧去职。
十二年,安西都护张孝嵩迁为太原尹,或荐暹往使安西,蕃人伏其清慎,深思慕之,乃夺情擢拜黄门侍郎,兼安西副大都护。暹单骑赴职。明年,于阗王尉迟眺阴结突厥及诸蕃国图为叛乱,暹密知其谋,发兵捕而斩之,并诛其党与五十余人,更立君长,于阗遂安。暹以功特加光禄大夫。暹在安西四年,绥抚将士,不惮勤苦,甚得夷夏之心。
十四年,诏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遣中使往迎之。及谒见,又赐绢二百匹、马一匹、宅一区。后与李元纮不叶,罢知政事,出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又历魏州刺史、太原尹。二十年,上幸北都,拜暹为户部尚书,便令扈从入京。行幸东都,诏暹为京留守。暹因抽当番卫士,缮修三宫,增峻城隍,躬自巡检,未尝休懈。上闻而嘉之,赐敕书曰:“卿素以清直,兼之勤干。自委居守,每事多能,政肃官僚,惠及黎庶。城隍宫室,随事修营,且有成功,不疲人力。甚善甚善,慰朕怀也。”俄代李林甫为礼部尚书,累封魏县侯。二十八年,病卒,年六十余,诏赠尚书右丞相。
暹在家孝友,爱抚异母弟昱甚厚。然素无学术,每当朝谈议,涉于浅近。常以公清勤俭为己任,时亦矫情为之。弱冠便自誓不受亲友赠遗,以终其身。及卒,上甚悼惜之,遣中使就家视其丧事,内出绢三百匹以赐之。尚书省及故吏赙赠者,其子孝友遵其素约,皆拒而不受。太常谥曰“贞肃”。右司员外郎刘同升、都官员外郎韦廉以暹有忠孝之美,所谥不尽其行,建议驳之。太常博士裴总执曰:
“杜尚书往以墨縗受职事,虽云奉国,不得为孝。请依旧为定。”孝友又诣阙陈诉上闻,而更令所司详定,竟谥曰贞孝。
韩休,京兆长安人。伯父大敏,则天初为凤阁舍人。时梁州都督李行褒为部人诬告,云有逆谋,则天令大敏就州推究。或谓大敏曰:“行褒诸李近属,太后意欲除之,忽若失旨,祸将不细,不可不为身谋也。”大敏曰:“岂有求身之安而陷人非罪!”竟奏雪之。则天俄又命御史重覆,遂构成其罪,大敏坐推反失情,与知反不告同罪,赐死于家。父大智,官至洛州司功。
休早有词学,初应制举,累授桃林丞。又举贤良。玄宗时在春宫,亲问国政,休对策与校书郎赵冬曦并为乙第,擢授左补阙。寻判主爵员外郎,历迁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兼知制诰,出为虢州刺史。时虢州以地在两京之间,驾在京及东都,并为近州,常被支税草以纳闲厩。休奏请均配余州,中书令张说驳之曰:“若独免虢州,即当移向他郡,牧守欲为私惠,国体固不可依。”又下符不许之。休复将执奏,僚吏曰:“更奏必忤执政之意。”休曰:“为刺史不能救百姓之弊,何以为政!必以忤上得罪,所甘心也。”竟执奏获免。岁余,以母艰去职,固陈诚乞终礼,制许之。服阕,除工部侍郎,仍知制诰,迁尚书右丞。
开元二十一年,侍中裴光庭卒,上令萧嵩举朝贤以代光庭才,嵩盛称休志行,遂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休性方直,不务进趋,及拜,甚允当时之望。
俄有万年尉李美玉得罪,上特令流之岭外,休进曰:“美玉卑位,所犯又非巨害,今朝廷有大奸,尚不能去,岂得舍大而取小也!臣窃见金吾大将军程伯献,依恃恩宠,所在贪冒,第宅舆马,僣拟过纵。臣请先出伯献而后罪美玉。”上初不许之,休固争曰:“美玉微细犹不容,伯献巨猾岂得不问!陛下若不出伯献,臣即不敢奉诏流美玉。”上以其切直,从之。初,萧嵩以休柔和易制,故荐引之。休既知政事,多折正嵩,遂与休不叶。宋璟闻之曰:“不谓韩休乃能如是,仁者之勇也。”
其年夏,加银青光禄大夫。十二月,转工部尚书,罢知政事。二十四年,迁太子少师,封宜阳子。二十七年病卒,年六十八,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忠。宝应元年,重赠太子太师。
子洽、洪、汯、滉,皆有学尚,风韵高雅。洽,天宝初为殿中侍御史卒。洪,为司库员外郎。洽弟浑,除大理司直。御史大夫王鉷犯法,籍没其家,洽兄浩为万年主簿,捕其资财,有所容隐,为京兆尹鲜于仲通所发,配流循州。洪、汯并坐贬职。后遇赦,量移洪为华州长史。属安禄山反,西京失守,洪陷于贼,贼授官,将见委任,洪与浩及汯、滉、浑同奔山谷,以投行在。至谷口,洪、浩、浑及洪子四人并为贼所擒,并命于通衢。洪重交友,籍甚于时,见者掩涕,肃宗闻其重臣子,能以忠而死,赠太常卿。浩赠吏部郎中,浑赠太常少卿。汯,上元中为谏议大夫。滉、洄,别有传。
裴耀卿,赠户部尚书守真子也。少聪敏,数岁解属文,童子举。弱冠拜秘书正字,俄补相王府典签。时睿宗在蕃,甚重之,令与掾丘悦、文学韦利器更直府中,以备顾问,府中称为学直。及睿宗升极,拜国子主簿。开元初,累迁长安令。
长安旧有配户和市之法,百姓苦之。耀卿到官,一切令出储蓄之家,预给其直,遂无奸僦之弊,公私甚以为便。在职二年,宽猛得中。及去官,县人甚思咏之。
十三年,为济州刺史。其年,车驾东巡,州当大路,道里绵长,而户口寡弱,耀卿躬自条理,科配得所。时大驾所历凡十余州,耀卿称为知顿之最。又历宣、冀二州刺史,皆有善政,入为户部侍郎。
二十年,礼部尚书、信安王祎受诏讨契丹,诏以耀卿为副。俄又令耀卿赍绢二十万匹分赐立功奚官,就部落以给之。耀卿谓人曰:“夷虏贪残,见利忘义,今赍持财帛,深入寇境,不可不为备也。”乃令先期而往,分道互进,一朝而给付并毕。时突厥及室韦果勒兵邀险,谋劫袭之,比至而耀卿已还。
其冬,迁京兆尹。明年秋,霖雨害稼,京城谷贵。上将幸东都,独召耀卿问救人之术,耀卿对曰:
臣闻前代圣王,亦时有忧害,更施惠泽,活国济人,由是苍生仰德,史册书美。伏以陛下仁圣至深,忧勤庶政,小有饥乏,降情哀矜,躬亲支计,救其危急。
上玄降鉴,当更延福祚,是因有小灾而增辉圣德也。今既大驾东巡,百司扈从,太仓及三辅先所积贮,且随见在发重臣分道赈给,计可支一二年。从东都更广漕运,以实关辅。待稍充实,车驾西还,即事无不济。臣以国家帝业,本在京师,万国朝宗,百代不易之所。但为秦中地狭,收粟不多,倘遇水旱,便即匮乏。往者贞观、永徽之际,禄禀数少,每年转运不过一二十万石,所用便足,以此车驾久得安居。今国用渐广,漕运数倍于前,支犹不给。陛下数幸东都,以就贮积,为国大计,不惮劬劳,只为忧人而行,岂是故欲不往。若能更广陕运,支粟入京,仓禀常有三二年粮,即无忧水旱。今天下输丁约有四百万人,每丁支出钱百文,五十文充营窖等用,贮纳司农及河南府、陕州以充其费。租米则各随远近,任自出脚送纳东都。从都至陕,河路艰险,既用陆脚,无由广致。若能开通河漕,变陆为水,则所支有余,动盈万计。且河南租船候水始进,吴人不便河漕,由是所在停留,日月既淹,遂生隐盗。臣望沿流相次置仓。
上深然其言。寻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转运使,语在《食货志》。
凡三年,运七百万石,省脚钱三十万贯。或说耀卿请进所省脚钱,以明功利。耀卿曰:“此盖公卿盈缩之利耳,不可以之求宠也。”乃奏充所司和市、和籴等钱。
明年,迁侍中。二十四年,拜尚书左丞相,罢知政事,累封赵城侯。时夷州刺史杨浚犯赃处死,诏令杖六十,配流古州。耀卿上疏谏曰:
伏以圣恩天覆,仁育庶类,凡死罪之属,不欲尸诸市朝,全其性命,流窜而已。所以政致刑措,狱无冤人,旷古以来,未有斯美。臣愚以为全生免死,诚为至化,有耻且格,为训将来。苟有未安,不敢缄默。
臣以为刺史、县令,与诸吏稍别,人之父母,风化所瞻,一为本部长官,即合终身致敬。决杖者,五刑之末,只施于抶扑徒隶之间,官荫稍高,即免鞭挞。
令决杖赎死,诚则已优,解体受笞,事颇为辱。法至于死,天下共之,刑至于辱,或有所耻。况本州刺史,百姓所崇,一朝对其人吏,背脊加杖,屈挫拘执,人或哀怜,忘其免死之恩,且有伤心之痛,恐非敬官长劝风俗之意。
又杂犯死罪,无杖刑,奏报三覆,然后行决。今非时不覆,决杖便发,倘狱或未尽,又暑热不耐,因杖或死,即是促其处分,不得顺时。将欲生之,却夭其命,又恐非圣明宽宥之意。前后频在州县,或缘杂犯决人,每大暑盛夏之时,决杖多死,秋冬已后,至有全者。伏望凡刺史、县令于本部决杖及夏暑生长之时,所定杖刑,并乞停减。即副陛下好生之德,于死者皆有再生之恩。
俄而特进盖嘉运破突骑施立功还,诏加河西、陇右两节度使,仍令经略吐蕃。
嘉运既承恩宠,日夕酣宴,不时赴军。耀卿密上疏曰:“伏见盖嘉运立功破贼,更委两军,以勇果之才,承战胜之势,吐蕃小丑,不足歼夷。然臣近日与其同班,观其举措,精劲勇烈,诚则有余,言气矜夸,恐难成事。莫敖败于蒲骚之役,举趾稍高,《春秋》书之为惩诫。恐其有骄敌之色,臣窃忧之。入秋防边,日月稍逼,接对人吏,须识其宜。今将抚边军,未言发日,若临事始去,人吏未识,虽决在一时,恐将非制胜万全之道。况兵未训练,不知礼法,人未怀惠,士未同心,求其忘性命于一时,惮严刑于少选,纵威逼而进,因而立功,恐非师出以律,久长之义。又万人性命,决在将军,不得已而行之,凿凶门而即路。今酣宴朝夕,优渥有余,亦恐非爱人忧国之意,不可不察。若不可回换,即望速遣进途,仍乞圣恩,勖以严命。”疏奏,上乃促嘉运赴军,竟以无功而还。
天宝元年,改为尚书右仆射,寻转左仆射。一岁薨,年六十三,赠太子太傅,谥曰文献。子综,吏部郎中。综子佶。佶,字弘正,幼能属文。弱冠举进士,补校书郎,判入高等,授蓝田尉。时有诏命畿内诸县城奉天,时严郢为京兆,政尚峻暴,加以朝旨甚迫,尹正之命,急如风霆。本曹尉韦重规其室方娠而疾,畏郢之暴,不敢以事故免。佶因请代,役无愆程,当时义之。德宗南狩,佶诣行在,拜拾遗,转补阙。李怀光以河中叛,朝廷欲以含垢为意,佶抗议请讨,上深器之,前席慰勉。三迁吏部员外,历驾部兵部郎中,迁谏议大夫。会黔中观察使韦士宗惨酷驭下,为夷獠所逐,俾佶代之,酋渠自化。其后为瘴毒所侵,坚请入觐,拜同州刺史。征入为中书舍人,迁尚征入为中舍人,迁尚书右丞。时兵部尚书李巽兼盐铁使,将以使局置于本行,经构已半,会佶拜命,坚执以为不可,遂令彻之。
巽恃恩而强,时重佶之有守,就拜吏部侍郎。以疾除国子祭酒,寻迁工部尚书致仕。元和八年卒,年六十二,赠吏部尚书。佶清劲温敏,凡所定交,时称为第一流。与郑余庆特相友善,佶殁后,余庆行朋友之服,搢绅美之。
史臣曰:魏知古、卢怀慎、源乾曜、李元纮、杜暹、韩休、裴耀卿,悉蕴器能,咸居宰辅。或心存启沃,或志在荐贤,或出爱子为外官,或止屯田于关辅,或不受蕃人之赂,或坚劾伯献之奸,或广漕渠以充国用:此皆立事立功,有足嘉尚者也。卢、李、杜三君子,又以清白垂美简书,公孙弘之流也。乾曜职当机密,无所是非,持禄保身,焉用彼相?
赞曰:卢、魏、乾曜,弼违进贤。裴、韩、李、杜,远财劾奸。汗简书事,清风肃然。万岁之后,其名不刊。
旧唐书
○崔日用(从兄日知) 张嘉贞(弟嘉祐) 萧嵩(子华) 张九龄(仲方) 李适之(子季卿) 严挺之
崔日用,滑州灵昌人,其先自博陵徙家焉。进士举,初为芮城尉。大足元年,则天幸长安,路次陕州。宗楚客时为刺史,日用支供顿事,广求珍味,称楚客之命,遍馈从官。楚客知而大加赏叹,盛称荐之,由是擢为新丰尉。无几,拜监察御史。
神龙中,秘书监郑普思纳女后宫,潜谋左道,日用遽奏劾之。普思方承恩,中宗不之省。日用廷争恳至,词甚抗直,普思竟伏其罪。时宗楚客、武三思、武延秀等递为朋党,日用潜皆附之,骤迁兵部侍郎兼修文馆学士。中宗暴崩,韦庶人称制,日用恐祸及己。知玄宗将图义举,乃因沙门普润、道士王晔密诣藩邸,深自结纳,潜谋翼戴。玄宗尝谓曰:“今谋此举,直为亲,不为身。”日用曰:
“此乃孝感动天,事必克捷。望速发,出其不意,若少迟延,或恐生变。”及讨平韦氏,其夜,令权知雍州长史事。以功授银青光禄大夫、黄门侍郎,参知机务,封齐国公,食实封二百户。
为相月余,与中书侍郎薛稷不协,于中书忿竞,由是转雍州长史,停知政事。
寻出为扬州长史,历婺、汴二州刺史、兖州都督、荆州长史。因入奏事,言:
“太平公主谋逆有期,陛下往在宫府,欲有讨捕,犹是子道臣道,须用谋用力。
今既光临大宝,但须下一制,谁敢不从?忽奸宄得志,则祸乱不小。”上曰:
“诚如此,直恐惊动太上皇,卿宜更思之。”日用曰:“臣闻天子孝与庶人孝全别。庶人孝,谨身节用,承顺颜色;天子孝,安国家,定社稷。今若逆党窃发,即大业都弃,岂得成天子之孝乎!伏请先定北军,次收逆党,即不惊动太上皇。”
玄宗从其议。及讨萧至忠、窦怀贞之际,又令权检校雍州长史,加实封通前满四百户。寻拜吏部尚书。
日用尝采《毛诗》、《大雅》、《小雅》二十篇及司马相如《封禅书》,因上生日表上之,以申规讽,并述告成之事。手诏答曰:“夫诗者,动天地,感鬼神,厚于人,美于教矣。朕志之所尚,思与之齐,庶乎采诗之官,补朕之阙。且古者封禅,升中告成,朕以菲德,未明于至道。竦然以听,颇壮相如之词;惕然载怀,复惭夷吾之语。卿洽闻殚见,温故知新,逮此发挥,益彰忠恳。岂非讨蓬山之籍,心不忘于起予;因兰殿之祥,言固深于启沃,朕循环览讽,用慰于怀。
今赐卿衣裳一副、物五十段,以示无言不酬之信也。”
寻出为常州刺史,削实封三百户,转汝州刺史。开元七年,差降口赋,特下敕曰:“唐元之际,逆党构凶,崔日用当时潜论其事,及于戡翦,实预元谋,而所食之封,后以例减。功既居多,特宜准初食之封,与二百户。”十年,转并州大都督长史。寻卒,时年五十,赠吏部尚书,谥曰昭。后又赠荆州大都督,子宗之袭。
日用才辩过人,见事敏速,每朝廷有事,转祸为福,以取富贵。及先天已后,复求入相,竟亦不遂。常谓人曰:“吾一生行事,皆临时制变,不必重专守始谋。
每一念之,不觉芒刺在于背也。”
日用从父兄日知,亦有吏干。景云中为洛州司马。会谯王重福入东都作乱,群臣皆避难逃匿,日知独督率人吏赴留守,与屯营合势讨贼。重福既死,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累迁京兆尹。坐赃为御史李如璧所劾,左迁歙县丞,俄又历迁殿中监。日知素与张说友善,说荐之,奏请授御史大夫,上不许。遂以为左羽林怀大将军,而以河南尹崔隐甫为御史大夫,隐甫由是与说不叶。日知俄迁太常卿。
自以历任年久,每朝士参集,常与尚书同列,时人号为“尚书里行”,遂为口实。
开元十六年,出为潞州大都督府长史。寻以年老致仕,卒,谥曰襄。
张嘉贞,蒲州猗氏人也。弱冠应五经举,拜平乡尉,坐事免归乡里。长安中,侍御史张循宪为河东采访使,荐嘉贞材堪宪官,请以己之官秩授之。则天召见,垂帘与之言,嘉贞奏曰:“以臣草莱而得入谒九重,是千载一遇也。咫尺之间,如隔云务,竟不睹日月,恐君臣之道有所未尽。”则天遽令卷帘,与语大悦,擢拜监察御史。累迁中书舍人,历秦州都督、并州长史,为政严肃,甚为人吏所畏。
开元初,因奏事至京师,上闻其善政,数加赏慰。嘉贞因奏曰:“臣少孤,兄弟相依以至今。臣弟嘉祐,今授鄯州别驾,与臣各在一方,同心离居,魂绝万里。乞移就臣侧近,臣兄弟尽力报国,死无所恨。”上嘉其友爱,特改嘉祐为忻州刺史。
时突厥九姓新来内附,散居太原以北,嘉贞奏请置军以镇之,于是始于并州置天兵军,以嘉贞为使。六年春,嘉贞又入朝。俄有告其在军奢僣及赃贿者,御史大夫王晙因而劾奏之,按验无状,上将加告者反坐之罪。嘉贞奏曰:“昔者天子听政于上,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谤,而后天子斟酌焉。今反坐此辈,是塞言者之路,则天下之事无由上达。特望免此罪,以广谤诵之道。”从之,遂令减死,自是帝以嘉贞为忠。嘉贞又尝奏曰:“今志力方壮,是效命之秋,更三数年,即衰老无能为也。惟陛下早垂任使,死且不惮。”上以其明辩,尤重之。八年春,宋璟、苏颋罢知政事,擢嘉贞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数月,加银青光禄大夫,迁中书令。
嘉贞断决敏速,善于敷奏,然性强躁自用,颇为时论所讥。时中书舍人苗延嗣、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皆嘉贞所引,位列清要,常在嘉贞门下共议朝政,时人为之语曰:“令公四俊,苗、吕、崔、员。”
开元十年,车驾幸东都。有洛阳主簿王钧为嘉贞修宅,将以求御史,因受赃事发,上特令朝堂集众决杀之。嘉贞促所由速其刑以灭口,乃归罪于御史大夫韦抗、中丞韦虚心,皆贬黜之。其冬,秘书监姜皎犯罪,嘉贞又附会王守一奏请杖之,皎遂死于路。俄而广州都督裴伷先下狱,上召侍臣问当何罪,嘉贞又请杖之。
兵部尚书张说进曰:“臣闻刑不上大夫,以其近于君也。故曰:‘士可杀,不可辱。’臣今秋受诏巡边,中途闻姜皎以罪于朝堂决杖,配流而死。皎官是三品,亦有微功。若其有犯,应死即杀,应流即流,不宜决杖廷辱,以卒伍待之。且律有八议,勋贵在焉。皎事已往,不可追悔。伷先只宜据状流贬,不可轻又决罚。”
上然其言。嘉贞不悦,退谓说曰:“何言事之深也?”说曰:“宰相者,时来即为,岂能长据?若贵臣尽当可杖,但恐吾等行当及之。此言非为伷先,乃为天下士君子也。”初,嘉贞为兵部员外郎,时张说为侍郎。及是,说位在嘉贞下,既无所推让,说颇不平,因以此言激怒嘉贞,由是与说不叶。上又以嘉贞弟嘉祐为金吾将军,兄弟并居将相之位,甚为时人之所畏惮。十一年,上幸太原行在所,嘉祐赃污事发。张说劝嘉贞素服待罪,不得入谒,因出为幽州刺史,说遂代为中书令。嘉贞惋恨,谓人曰:“中书令幸有二员,何相迫之甚也!”明年,复拜户部尚书,兼益州长史,判都督事。敕嘉贞就中书省与宰相会宴,嘉贞既恨张说挤己,因攘袂勃骂,源乾曜、王晙共和解之。
明年,坐与王守一交往,左转台州刺史。复代卢从愿为工部尚书、定州刺史,知北平军事,累封河东侯。将行,上自赋诗,诏百僚于上东门外饯之。至州,于恒岳庙中立颂,嘉贞自为其文,乃书于石,其碑用白石为之,素质黑文,甚为奇丽。先是,岳祠为远近祈赛,有钱数百万,嘉贞自以为颂文之功,纳其数万。十七年,嘉贞以疾请就医东都,制从之。至都,目瞑无所见,上令医人内直郎田休裕、郎将吕弘泰驰传往省疗之。其秋卒,年六十四,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恭肃。
嘉贞虽久历清要,然不立田园。及在定州,所亲有劝植田业者,嘉贞曰:
“吾忝历官荣,曾任国相,未死之际,岂忧饥馁?若负谴责,虽富田庄,亦无用也。比见朝士广占良田,及身没后,皆为无赖子弟作酒色之资,甚无谓也。”闻者皆叹伏。
初,嘉贞作相,荐万年县主簿韩朝宗,擢为监察御史。及嘉贞卒后十数岁,朝宗为京兆尹,因奏曰:“自陛下临御已来,所用宰相,皆进退以礼,善始令终,身虽已没,子孙咸在朝廷。唯张嘉贞晚年一子,今犹未登官序。”上亦惘然,遽令召之,赐名延赏,特拜左内率府兵曹参军。德宗朝,位至宰辅,自有传。
嘉祐,有干略,自右金吾将军贬浦阳府折冲,至二十五年,为相州刺史。相州自开元已来,刺史死贬者十数人,嘉祐访知尉迟迥周末为相州总管,身死国难,乃立其神祠以邀福。经三考,改左金吾将军。后吴兢为邺郡守,又加尉迟神冕服。
自后郡守无患。
萧嵩,贞观初左仆射、宋国公瑀之曾侄孙。祖钧,中书舍人,有名于时。嵩美须髯,仪形伟丽。初,娶会稽贺晦女,与吴郡陆象先为僚婿。象先时为洛阳尉,宰相子,门望甚高。嵩尚未入仕,宣州人夏荣称有相术,谓象先曰:“陆郎十年内位极人臣,然不及萧郎一门尽贵,官位高而有寿。”时人未之许。
神龙元年,嵩调补洺州参军。寻而侍中、扶阳王桓彦范出为洺州刺史,见之推重,待以殊礼。景云元年,为醴泉尉。时陆象先已为中书侍郎,引为监察御史。
及象先知政事,嵩又骤迁殿中侍御史。开元初,为中书舍人。与崔琳、王丘、齐澣同列,皆以嵩寡学术,未异之,而紫微令姚崇许其致远,眷之特深。历宋州刺史,三迁为尚书左丞、兵部侍郎。
十五年,凉州刺史、河西节度王君恃众每岁攻击吐蕃。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城,执刺史田元献及君父寿,尽取城中军资及仓粮,仍毁其城而去。又攻玉门军及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婴城固守,贼遂引退。无何,君又为回纥诸部杀之于巩笔驿,河、陇震骇。玄宗以君勇将无谋,果及于难,择堪边任者,乃以嵩为兵部尚书、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嵩乃请以裴宽、郭虚己、牛仙客在其幕下,又请以建康军使、左金吾将军张守珪为瓜州刺史,修筑州城,招辑百姓,令其复业。又加嵩银青光禄大夫。时悉诺逻恭禄威名甚振,嵩乃纵反间于吐蕃,言其与中国潜通,赞普遂召而诛之。明年秋,吐蕃大下,悉末明复率众攻瓜州,守珪出兵击走之。陇右节度使、鄯州都督张志亮引兵至青海西南冯波谷,与吐蕃接战,大破之。八月,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率弩手四千人,与吐蕃战于祁连城下,自晨至暮,散而复合,贼徒大溃,临阵斩其副将一人,散走山谷,哭声四合。露布至,玄宗大悦,乃加嵩同中书门下三品,恩顾莫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