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以先贵,常私解悦之曰:“参后来,一朝居尚书之上,甚不自安,一年之后,当归此使。”宏心喜,岁余,参绝不复言。宏性刚愎,为人间之,且怒食言,公事多异。扬子院,盐铁转运委藏也,宏以御史中丞徐粲主之,既不理,且以贿闻,参欲代之,宏执不可。参又选诸院吏,未尝访宏,乃疏参所用者过恶以闻,事辄留中。无何,参以使劳加吏部尚书,而宏进封萧国公,怨参以虚号宠之,间恶愈甚。每奉诏营建,宏必极壮丽,亲程课役,又厚结权幸以倾参。

张滂先善于宏,宏荐为司农少卿,及参欲以滂分掌江淮盐铁,询之于宏,宏以滂嫉恶,虑以法绳徐粲,因曰:“滂强戾难制,不可用。”滂知之。八年三月,参遂为上所疏,乃让度支使,遂以宏专判,而参不欲使务悉归于宏,问计京兆尹薛珏,珏曰:“二子交恶,而滂刚决,若分盐铁转运于滂,必能制宏。”参乃荐滂为户部侍郎、盐铁使、判转运,尚隶于宏以悦之。江淮两税,悉宏主之,置巡院,然令宏、滂共择其官。滂请盐铁旧簿书于宏,宏不与之。每署院官,宏、滂更相是非,莫有用者。滂乃奏曰:“班宏与臣相戾,巡院多阙官。臣掌财赋,国家大计,职不修,无所逃罪。今宏若此,何以辑事?”遂令分掌之。无几,宏言于宰相赵憬、陆贽曰:“宏职转运,年运江淮米五十万斛,前年增七十万斛,以实太仓,幸无过。今职移于人,不知何谓?”滂时在侧,忿然曰:“尚书失言甚矣!若运务毕举,朝廷固不夺之,盖由丧公钱、纵奸吏故也。且凡为度支胥吏,不一岁,资累钜万,僮马第宅,僣于王公,非盗官财何以致是?道呼喧喧,无不知之,圣上故令滂分掌。公向所言,无乃归怨于上乎、”宏默然不对。是日,宏称疾于第,滂往问之,宏不见,憬、贽乃以宏、滂之言上闻。由是遵大历故事,如刘晏、韩滉所分。滂至扬州按徐粲,逮仆妾子侄,得赃钜万,乃徙岭表。故参得罪,宏颇有力焉。勤恪官署,晨入夕归,下吏劳而未尝厌苦,清白勤干,称之于时。贞元八年七月卒,年七十三,废朝,加赠,谥曰敬。

王绍,本家于太原,今为京兆万年人。旧名与宪宗同,永贞年改焉。少时,颜真卿器重之,因绍旧名,字之曰德素,奏授武康尉。萧复为常州刺史,辟为从事;包佶领租庸盐铁,亦以绍为判官。时李希烈阻兵,江淮租输,所在艰阻,特移运路自颍入汴。绍奉佶表诣阙,属德宗西幸,绍乃督缘路轻货,趣金、商路,倍程出洋州以赴行在。德宗亲劳之,谓绍曰:“六军未有春服,我犹衣裘。”绍俯伏流涕,奏曰:“包佶令臣间道进奉数约五十万。”上曰:道路回远,经费悬急,卿之所奏,岂可望耶?”后五日而所督继至,上深赖焉。

贞元中,为仓部员外郎。时属兵革旱蝗之后,令户部收阙官俸,兼税茶及诸色无名之钱,以为水旱之备。绍自拜仓部,便准诏主判,及迁户部、兵部郎中,皆独司其务。擢拜户部侍郎,寻判度支。后二年,迁户部尚书。德宗临驭岁久,机务不由台司,自窦参、陆贽已后,宰臣备位而已。德宗以绍谨密,恩遇特异,凡主重务八年,政之大小,多所访决。绍未赏泄漏,亦不矜衒。顺宗即位,王叔文始夺其权,拜兵部尚书,寻除检校吏部尚书、东都留守。元和初,迁检校尚书右仆射、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复以濠、泗二州隶焉。时承张愔之后,兵骄难治,绍修辑军政,人甚安之。六年,征拜兵部尚书,兼判户部事。九年卒,年七十二,赠左仆射,谥曰敬。

李巽,字令叔,赵郡人。少苦心为学,以明经调补华州参军,拔萃登科,授鄠县尉。周历台省,由左司郎中出为常州刺史。逾年,召为给事中,出为湖南观察使,锐于为理。五年,改江西观察使,加检校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巽持下以法,吏不敢欺,而动必察之。顺宗即位,入为兵部侍郎。司徒杜佑判度支盐铁转运使,以巽干治,奏为副使。佑辞重位,巽遂专领度支盐铁使。榷筦之法,号为难重,唯大历中仆射刘晏雅得其术,赋入丰羡。巽掌使一年,征课所入,类晏之多岁,明年过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万贯。旧制,每岁运江淮米五十万斛抵河阴,久不盈其数,唯巽三年登焉。迁兵部尚书,明年改吏部尚书,使任如故。

巽精于吏职,盖性使然也。虽在私家,亦置案牍簿书,勾检如公署焉。人吏有过,丝毫无所贷,虽在千里外,其恐栗如在巽前。初,程异附王叔文贬窜,巽知其吏才明辩,奏而用之,宪宗不违其请。异勾检簿籍,又精于巽,故课最加衍,亦异之助焉。巽为吏部尚书,卧疾,郎官相率省问,巽初不言其病,与之考校程课,商略功利,至其夕而卒。然性强很狡恶,忌刻颇甚,乘德宗之怒,谋杀窦参,物论冤之。初,参为宰相,不悦于巽,自左司郎中出为常州刺史,仍促其行。不数月,参贬郴州司马。久之,巽自给事中为湖南观察使,郴即属郡也。宣武军节度使刘士宁以擅袭父任,物议不可,朝廷不得已而授之。及参之贬,士宁尝以绢数千匹赂参,巽在湖南具奏其事,言参与藩镇交通,德宗怒,遂赐参死,议者冤之。巽廉察江西,徇喜怒之情,而无罪被戮者多矣。元和四年四月卒,时年七十一,赠尚书左仆射。

史臣曰:历代操利柄为国计者,莫不损下益上,危人自安,变法以弄权,敛怨以构祸,皆有之矣。如刘晏通拥滞,任才能,富其国而不劳于民,俭于家而利于众。或问曰:郑子产吏不能欺,宓子贱吏不忍欺,西门豹吏不敢欺。三子者,古之贤人也,吏皆怀其欺而不能、不忍、不敢也。晏之吏,远近自不欺者何也?

答曰:盖任其才而得其人也。晏殁,故吏二十余年继掌财赋,不其是哉!《史记货殖》云:“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晏治天下,无甚贵甚贱之物,泛言治国者,其可及乎!举真卿才,忠也,减王缙罪,正也,忠正之道,复出于人,呜呼!本秀于林,风必摧之,常衮见忌于前,杨炎致冤于后,可为长叹息矣!

时讥有口者以利啖之,苟不塞谗口,何以持重权?即无以展其才,济其国矣。是其术也,又何讥焉。第五琦促办应卒,民不加赋,而国丰饶,亦庶几矣。然铸钱变法,物贵身危,其何陋哉!凡利国者,农商之外,不可为也。宏、滂争权树党,皆非令人。绍之谨密干事,巽之皦察精辨,亦足可称。

赞曰:丰财忠良,晏道为长。琦、宏、滂、巽,咸以利彰。

旧唐书

○薛嵩(弟崿嵩子平嵩族子雄) 令狐彰(子建运通) 田神功(弟神玉) 侯希逸 李正己(子纳纳子师古师道宗人洧附)

薛嵩,绛州万泉人。祖仁贵,高宗朝名将,封平阳郡公。父楚玉,为范阳、平卢节度使。嵩少以门荫,落拓不事家产,有膂力,善骑射,不知书。自天下兵起,束身戎伍,委质逆徒。广德元年,东都平,时皇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遣仆固怀恩东收河朔。嵩为贼守相州,闻贼朝义兵溃,王师至,嵩惶惑迎拜于怀恩马前,怀恩释之,令守旧职。时怀恩二心已萌。怀恩平河朔旋,乃奏嵩及田承嗣、张忠志、李怀仙分理河北道;诏遂以嵩为相州刺史,充相、卫、洺、邢等州节度观察使,承嗣镇魏州,忠志镇恒州,怀仙镇幽州,各据数州之地。时多事之后,姑欲安人,遂以重寄委嵩。嵩感恩奉职,数年间,管内粗理,累迁检校右仆射。

大历八年正月卒。诏遣弟崿知留后,累加崿太子少师。大历十年正月丁酉,昭义军兵马使裴志清盗所将兵逐崿,举众归田承嗣以叛。崿奔于洺州,上表乞入朝,许之。至京,素服于银台门待罪,诏释之。

嵩子平,年十二,为磁州刺史。嵩卒,军吏欲用河北故事,胁平知留后务,平伪许之,让于叔父崿,一夕以丧归。及免丧,累授右卫将军,在南衙凡三十年。

宰相杜黄裳深器之,荐为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理有能名。元和七年,淮西用兵,自左龙武大将军授兼御史大夫、滑州刺史、郑滑节度观察等使,累有战功。

滑州城西距黄河二里,每岁常为水患。平询访得古河道,接卫州黎阳县界。平率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同上闻,开古河南北长十四里,决旧河以分水势,滑人遂无水患。居镇六年,入为左金吾大将军。未几,复为郑滑节度观察使。及平李师道,朝廷以东平十二州析为三道,以淄、青、齐、登、莱五州为平卢军,以平为节度、观察等使,仍押新罗、渤海两蕃使。

长庆元年,幽镇叛,杜叔良统横海全军讨伐不胜,王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

棣州为贼所窘,朝廷乃委平以偏师援棣州,平即遣将李叔佐以兵五百救之。居数月,刺史王稷馈给稍薄,兵士怨怒,叔佐不能戢,宵溃而归。仍推突将马狼儿为帅,行及青城镇,劫镇将李自劝,并其众;次至博昌镇,复劫其镇兵,共得七千余人,径逼青州城。城中兵士不敌,平悉府库并家财募二千精卒,逆击之,仍先以骑兵掩其家属辎重,贼众惶惑反顾,因大败。狼儿与其同恶十数辈脱身窜匿,余党降,稍后者斩于鞠场。明日,狼儿亦就擒戮,胁从者放归田里。诏加右仆射,进封魏国公,由是远近畏伏平之威略。

在镇六周岁,兵甲完利,井赋均一。至是入觐,百姓遮道乞留,数日乃得出。

时人以为近日节制,罕有其比。宝历元年,归朝,进加检校左仆射、兼户部尚书。

逾月,复检校司空,兼河中绛隰节度观察等使。大和二年,复以晋州,慈州隶河中,益兵三千人,加平检校司徒。在河中凡六年,召拜太子太保。明年,上疏乞老,以司徒致仕,居一年卒,册赠太傅。嵩族子雄,初为嵩属吏,知卫州事,嵩殁,特诏授卫州刺史。魏博节度田承嗣诱为乱,雄不从,承嗣遣刺客盗杀之。

令狐彰,京兆富平人也。远祖自敦煌徙家焉,代有冠冕。父濞,天宝中任邓州录事参军,以清白闻,本道采访使宋鼎引为判官。初任范阳县尉,通幽州人女,生彰,及秩满,留彰于母氏,彰遂少长范阳。倜傥有胆气,涉猎书传,粗知文义,善弓矢,乃策名从军,事安禄山。天福中,以军功累迁至左卫员外郎将。

安禄山叛逆,以本官随贼党张通儒赴京师,通儒伪署为城内左街使。王师收复二京,随通儒等遁走河朔,又陷逆贼史思明,伪署为博州刺史及滑州刺史,令统数千兵戍滑台。彰感激忠义,思立名节,乃潜谋归顺。会中官杨万定监滑州军,彰遂募勇士善于水者,俾乘夜涉河,达表奏于万定,请以所管贼一将兵马及州县归顺,万定以闻。自禄山构逆,为贼守者,未有举州向化,肃宗得彰表,大悦,赐书慰劳。时彰移镇杏园渡,遂为思明所疑,思明乃遣所亲薛岌统精卒围杏园攻之。彰乃明示三军,晓以逆顺,众心感附,咸悉力为用。与贼兵战,大破之,溃围而出,遂以麾下将士数百人随万定入朝。肃宗深奖之,礼甚优厚,赐甲第一区、名马数匹,并帷帐什器颇盛,拜御史中丞,兼滑州刺史、滑毫魏博等六州节度,仍加银青光禄大夫,镇滑州,委平残寇。及史朝义灭,迁御史大夫,封霍国公,寻加检校工部尚书。未几,检校右仆射,余并如故。

彰在职,风化大行。滑州疮痍未复,城邑为墟,彰以身励下,一志农战,内检军戎,外牧黎庶,法令严酷,人不敢犯。数年间,田畴大辟,库藏充积,岁奉王税及修贡献,未尝暂阙。时犬戎犯边,征兵防秋。彰遣属吏部统营伍,自滑至京之西郊,向二千余里,甲士三千人,率自赉粮,所过州县,路次供拟,皆让而不受,经闾里不犯秋毫,识者称之。然性识猜阻,人有忤意,不加省察,辄至毙踣,此其短也。临终,手疏辞表,诫子以忠孝守节,又举能自代。表曰:

臣自事陛下,得备藩守,受恩则重,效节未终,长辞圣朝,痛入心骨,臣诚哀恳,顿首顿首。臣受性刚拙,亦能包含。顷因鱼朝恩将掠亳州,遂与臣结怨,当其纵暴,臣不敢入朝,专听天诛,即欲奔谒。及鱼朝恩死,即臣属疾苦,又遭家艰,力微眼暗,行动须人,拜舞不能,数月有阙。欲请替辞退,即日望稍瘳,冀得康强,荣归朝觐。自冬末旧疾益重,疮肿又生,气息奄奄,遂期殒殁。不遂一朝天阙,一拜龙颜,臣礼不终,忠诚莫展,臣之大罪,下惭先代,仰愧圣朝。

臣竭诚事上,誓立大节,天地神明,实知臣心。心不遂行,言发自痛。当使仓粮钱绢羊马牛畜一切已上,并先有部署;三军兵士,州县官吏等,各恭旧职,祗待圣恩。臣伏见吏部尚书刘晏及工部尚书李勉,知识忠贞,堪委大事,伏愿陛下速令检校,上副圣心。臣男建等,性不为非,行亦近道,今勒归东都私第,使他年为臣报国,下慰幽魂。临殁昏乱,伏表哀咽。

上览表,嗟悼久之。特下诏褒美曰:

中卫社稷,外修疆事,合于一体,以靖庶邦,其在有终,谓之不朽。观前代文武通贤,有匡时戡难,挞于大化,不忘时君,未尝不嘉尚而流叹也。今有忠烈之臣彰,刚直形外,纯和积中,本于孝敬,辅以才略,统制藩阃,服劳王家。往以母老,躬于就养,岂不恋阙,以兹旷年。及苴麻在艰,优谕权夺,踊绝伤足,泪尽丧明,入觐之期,良愿莫遂。想其风彩,久轸顾怀,遽见沦没,用深追悼。

嗟乎!方疾之时,以情自疏,无所有隐,见之于词。复节守常,条上军簿,请择良帅,命于中朝。乃令遗胤,爰归东洛,教忠以报国,约礼以居丧。古人所谓生不交利,死不属其子,夫岂远哉!节概诚亮,高绝无邻,喟然感伤,鉴寐增恸。

有以见东州士大夫勤王尊主之志,用嘉其休,可以垂范,宣付史馆,式昭名臣。

子建、运、通。

建,大历四年十二月,彰遣入朝,特加兼御史中丞,归滑州。及彰卒,滑三军逼夺情礼,建守死不从,举家归京师。服阕,累转至右龙虎军使。德宗以泾原兵乱,出幸奉天,建方教射于军中,遂以四百人随驾为后殿。至奏天,以建为行在中军鼓角使。幸梁州,转行在右厢兵马使、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兴元元年六月,加检校左散骑常侍、行在都知兵马使、左神武大将军。建妻李氏,恒帅宝臣女也,建恶,将弃之,乃诬与亻庸教生邢士伦奸通。建召士伦榜杀之,因逐其妻。士伦母闻,不胜其痛,卒。李氏奏请按劾,诏令三司诘之。李氏及奴婢款证,被诬颇明白,建方自首伏。建会赦免坐。德宗诏曰:“子育黎元,未能禁暴,在予之责,用轸于怀。宜辍常膳五百千文,充葬士伦母子。其父既衰耄,至无所归,良深矜念,委京兆尹厚加存恤。”贞元四年七月,以前官为右领军大将军。五年三月,以专杀不辜,德宗念旧勋,特容贷之;复陈诉,词甚虚罔,遂贬旋州别驾同正,卒于贬所。贞元六年九月,赠右领军大将军。十年,赠扬州大都督。

运为东都留守将,逐贼出郊,其日有劫转运绢于道者,杜亚以运豪家子,意其为之,乃令判官穆员及从事张弘靖同鞠其事。员与弘靖皆以运职在牙门,必不为盗,抗请不按。亚不听,而怒斥逐员等,令亲事将武金鞫之。金笞箠运从者十余人,一人笞死,九人不胜考掠自诬,竟无赃状。亚具以闻,请流运于岭表。德宗令侍御史李元素、刑部员外崔从质、大理司直卢士瞻三司覆按运狱,既竟,明运迹非行盗,以曾捕掠人于家,配流归州。武金肆虐作威,教人通款,配流建州。

后岁余,齐抗捕得劫转运绢贼郭鹄、朱瞿昙等七人及赃绢,诏令杜亚与留台同劾之,皆首伏。然终不原运,运死于归州,众冤之。

通,元和中,宰相李吉甫奏曰:“臣伏见代宗朝滑州节度使令狐彰临终上表,悉以土地兵甲籍上朝廷,遣诸子随表归阙。代宗以彰遗表宣示百僚,当时在位者闻之,无不感叹。今有次子通在。臣每感彰同进河朔诸镇,付子传孙,无不燻灼数代;唯彰忠义感激,奉国忘家,遣子入朝,以土地归于先帝。贞元中,长子建坐事死于施州,幼子运亦无罪流于归州,欲使忠义之人,何所激劝?今通幸存,得遇明圣,伏乞陛下召之与语,如堪用,望垂奖录。”宪宗念彰之忠,即授通赞善大夫,出为宿州刺史。时讨淮、蔡,用为泗州刺史。岁中改寿州团练使、检校御史中丞。每与贼战,必虚张虏获,得贼数人,即为露布上之。宰相武元衡笑而不奏;如有败衄,即不敢上闻。后为贼所攻,境上城栅并陷,通走固州城,闭壁不出。宪宗遣李文通往宣慰,度其将至,遂令代通,贬为昭州司户,移抚州司马。

十四年,征为右卫将军,制下,给事中崔植封还制书,言通前刺寿州失律,不宜遽加奖任。宪宗令宰相宣喻门下,言通父有功于国,不宜逐弃其子,制命方行。

岁余,出为淄州刺史。长庆初,入为左卫大将军,卒。

田神功,冀州人也,

家本微贱。天宝末,为县里胥,会河朔兵兴,从事幽、蓟。上元元年,为平卢节度都知兵马使,兼鸿胪卿,于郑州破贼四千余众,生擒逆贼大将四人,牛马器械不可胜数。寻为邓景山所引,至扬州,大掠百姓商人资产,郡内比屋发掘略遍,商胡波斯被杀者数千人。二年二月,生擒逆贼刘展,送于阙下。以擒展功,累迁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汴宋等八州节度使。大历三年三月,朝京师,献马十匹、金银器五十件、缯彩一万匹。时郭子仪入朝,请宴宰臣等于私第,神功效其请,亦以许之。寻加检校右仆射,赴尚书省视事,特诏宰臣已下百官送上,仍加知省事以宠之。神功忠朴干勇,当时所称。八年冬,复觐阙廷,遘疾,信宿而终。上悼惜,为之彻乐,废朝三日;赠司徒,赙绢一千匹、布五百端;特许百官吊丧,赐屏风茵褥于灵座,并赐千僧斋以追福,至德已来,将帅不兼三事者,哀荣无比。

弟神玉,自曹州刺史权汴州留后。大历十年正月,加检校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为汴州刺史,知汴州节度观察留后事并河阳、泽潞等兵马,直据淇门,会李承昭讨魏博田承嗣。十一年卒,诏滑州李勉代之。

侯希逸,平卢人也。少习武艺。天宝末,安禄山反,署其腹心徐归道为平卢节度。希逸时为平卢裨将,率兵与安东都护王玄志袭杀归道,使以闻,诏以玄志为平卢节度使。乾元元年冬,玄志病卒,军人共推立希逸为平卢军使,朝廷因授节度使。既数为贼所迫,希逸率励将士,累破贼徒向润客、李怀仙等。既淹岁月,且无救援,又为奚虏所侵,希逸拔其军二万余人,且行且战,遂达于青州。会田神功、能元皓于兖州,青州遂陷于希逸,诏就加希逸为平卢、淄青节度使。自是迄今,淄青节度皆带平卢之名也。

希逸初领淄青,甚著声称,理兵务农,远近美之。宝应元年,与诸节度同讨袭史朝义,平之,加检校工部尚书,赐实封,图形凌烟阁。以私艰去职。大历十一年九月,起复检校尚书右仆射、上柱国,封淮阳郡王。后渐纵恣,政事怠惰,尤崇奉释教,且好畋游,兴功创寺宇,军州苦之。永泰元年,因与巫者夜宿于城外,军士乃闭之不纳。希逸奔归朝廷,拜检校右仆射,久之,加知省事,迁司空。

诏出而卒,废朝三日,赠太保。

李正己,高丽人也。本名怀玉,生于平卢。乾元元年,平卢节度使王玄志卒,会有敕遣使来存问,怀玉恐玄志子为节度,遂杀之,与军人共推立侯希逸为军帅。

希逸母即怀玉姑也。后与希逸同至青州,累至折冲将军,骁健有勇力。宝应中,众军讨史朝义,至郑州。回纥方强暴恣横,诸节度皆下之,正己时为军候,独欲以气吞之。因与其角逐,众军聚观,约曰:“后者批之。”既逐而先,正己擒其领而批其背,回纥尿液俱下,众军呼笑,虏惭,由是不敢为暴。

节度使侯希逸即其外兄也,用为兵马使。正己沉毅得众心,希逸因事解其职,军中皆言其非罪,不当废。会军人逐希逸,希逸奔走,遂立正己为帅,朝廷因授平卢淄青节度观察使、海运押新罗渤海两蕃使、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青州刺史,赐今名。寻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封饶阳郡王。大历十一年十月,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三年,请入属籍,从之。为政严酷,所在不敢偶语。

初有淄、青、齐、海、登、莱、沂、蜜、德、棣等州之地,与田承嗣、令狐彰、薛嵩、李宝臣、梁崇义更相影响。大历中,薛嵩死,及李灵曜之乱,诸道共攻其地,得者为己邑,正己复得曹、濮、徐、兖、郓,共十有五州,内视同列,货市渤海名马,岁岁不绝。法令齐一,赋税均轻,最称强大。尝攻田承嗣,威震邻辞。

历检校司空、左仆射、兼御史大夫,加平章事、太子太保、司徒。

后自青州徙居郓州,使子纳及腹心之将分理其地。建中后,畏惧朝廷,多不自安。闻将筑汴州,乃移兵屯济阴,昼夜教习为备。河南骚然,天下为忧,羽檄驰走,征兵以益备。又于徐州增兵,以扼江淮,于是运输为之改道。未几,发疽卒,时年四十九。子纳擅总兵政,秘之数月,乃发丧。纳阻兵,兴元元年四月,归顺,方赠正己太尉。

纳少时,正己遣将兵备秋,代宗召见,嘉之,自奉礼郎超拜殿中丞、兼侍御史,赐紫金鱼袋。历检校仓部郎中,兼总父兵,奏署淄州刺史。正己将兵击田承嗣,奏署节度观察留后。寻迁青州刺史,又奏署行军司马,兼曹州刺史、曹濮徐兖沂海留后,又加御史大夫。

建中初,正己、田悦、梁崇义、张惟岳皆反。二年,正己卒,纳秘丧,统父众,仍复为乱。比会悦于濮阳,遣大将卫俊将兵一千救悦,为河东节度使马燧败于洹水,杀伤殆尽。诏诸军诛之,纳从叔父洧以徐州,李士真以德州,及棣州李长卿,皆以州归顺。纳以彭城险厄,又怒洧背宗,乃悉兵围之。诏宣武军节度刘洽与诸军救之,大败纳兵于城下。后将兵于濮阳,洽攻破其城外。纳自城上见洽,涕泣悔罪,遣判官房说以其弟经、男成务朝京师,请因洽从顺。会中使宋凤朝见之,谓纳计蹙,欲诛破之以为己功,奏请无舍,上乃械说等系禁中。纳遂归郓州,复与李希烈、朱滔、王武俊、田悦合谋皆反,伪称齐王,建置百官。及兴元之降罪己诏,纳乃效顺,诏加检校工部尚书、平卢军节度、淄青等州观察使。无几,检校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希烈围陈州,纳遣兵与诸军奋击,大破之,因解围。加检校司空,封五百户。贞元初,升郓州为大都督府,改授长史。年三十四,薨于位,废朝三日,赠赙有差。

子师古,累奏至青州刺史。贞元八年,纳死,军中以师古代其位而上请,朝廷因而授之。起复右金吾大将军同正、平卢及青淄齐节度营田观察、海运陆运押新罗渤海两蕃使。成德军节度王武俊率师次于德、棣二州,将取蛤及三汊城。

棣州之盐池与蛤岁出盐数十万斛,棣州之隶淄青也,其刺史李长卿以城入朱滔,而蛤为纳所据,因城而戍之,以专盐利。其后武俊以败朱滔功,以德、棣二州隶之,蛤犹为纳戍。纳初于德州南跨河而城以守之,谓之三汊,交田绪以通魏博路,而侵掠德州,为武俊患。及纳卒,师古继之。武俊以其年弱初立,旧将多死,心颇易之,乃率众兵以取蛤、三汊为名,其实欲窥纳之境。师古令棣州降将赵镐拒之。武俊令其子士清将兵先济于滴河,会士清营中火起,军惊,恶之,未进。德宗遣使谕旨,武俊即罢还。师古毁三汊口城,从诏旨。师古虽外奉朝命,而尝畜侵轶之谋,招集亡命,必厚养之,其得罪于朝而逃诣师古者,因即用之。其有任使于外者,皆留其妻子,或谋归款于朝,事泄,族其家,众畏死而不敢异图。

贞元十年五月,师古服阕,加检校礼部尚书。十二年正月,检校尚书右仆射。

十一月,师古丁母忧,起复左金吾上将军同正。十五年正月,师古、杜佑、李栾妾媵并为国夫人。十六年六月,与淮南节度使杜佑同制加中书门下平章事。及德宗遗诏下,告哀使未至,义成军节度使李元素以与师古邻道,录遗诏报师古,以示无外。师古遂集将士,引元素使者谓曰:师古近得邸吏状,具承圣躬万福。李元素岂欲反,乃忽伪录遗诏以寄。师古三代受国恩,位兼将相,见贼不可以不讨。”

遂杖元素使者,遽出后以讨元素为名,冀因国丧以侵州县。俄闻顺宗即位,师古乃罢兵。后累官至检校司徒、兼侍中。卒赠太傅。

师道,师古异母弟。其母张忠志女。师道时知密州事,师古死,其奴不发丧,潜使迎师道于密而奉之。朝命久未至,师道谋于将吏,或欲加兵于四境,其判官高沐固止之。乃请进两税,守盐法,申官员,遣判官崔承宠、孔目官林英相继奏事。时杜黄裳作相,欲乘其未定也,以计分削之,宪宗以蜀川方扰,不能加兵于师道。元和元年七月,遂命建王审遥领节度,授师道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权知郓州事,弃淄青节度留后。十月,加检校工部尚书,兼郓州大都督府长史,充平卢军及淄青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支度营田观察处置、陆运海运押新罗渤海两蕃等使。自正己至师道,窃有郓、曹等十二州,六十年矣。惧众不附己,皆用严法制之。大将持兵镇于外者,皆质其妻子;或谋归款于朝,事泄,其家无少长皆杀之。以故能劫其众,父子兄弟相传焉。五年七月,检校尚书右仆射。

十年,王师讨蔡州,师道使贼烧河阴仓,断建陵桥。初,师道置留邸于河南府,兵谍杂以往来,吏不敢辨。因吴元济北犯汝、郑,郊畿多警,防御兵尽戍伊阙,师道潜以兵数十百人内其邸,谋焚宫阙而肆杀掠。既烹牛飨众矣,明日将出,会有小将杨进、李再兴者诣留守吕元膺告变,元膺追伊阙兵围之,半日不敢进攻。

防御判官王茂元杀一人而后进,或有毁其墉而入者。贼众突出杀人,围兵奔骇,贼得结伍中衢,内其妻子于囊橐中,以甲胄殿而行,防御兵不敢追。贼出长夏门,转掠郊墅,东济伊水,入嵩山。元膺诫境上兵重购以捕之。数月,有山棚鬻鹿于市,贼遇而夺之,山棚走而征其党,或引官军共围之谷中,尽获之。穷理得其魁首,乃中岳寺僧圆静,年八十余,尝为史思明将,伟悍过人。初执之,使巨力者奋锤,不能折胫。圆静骂曰:“鼠子,折人脚犹不能,敢称健皃乎!”乃自置其足教折之。临刑,乃曰:“误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死者凡数十人。留守御将二人、都亭驿卒五人、甘水驿卒三人,皆潜受其职署,而为之耳目,自始谋及将败,无知者。初,师道多买田于伊阙、陆浑之间,凡十所处,欲以舍山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门察者,潜部分之,以属圆静,以师道钱千万伪理嵩山之佛光寺,期以嘉珍窃发时举火于山中,集二县山棚人作乱。及穷按之,嘉珍、门察,乃贼武元衡者,元膺具状以闻。及诛吴元济,师道恐惧,上表乞听朝旨,请割三州并遣长子入侍宿卫,诏许之。

师道识暗,政事皆决于群婢。婢有号蒲大姊、袁七娘者,为谋主,乃言曰:

“自先司徒以来,有此十二州,奈何一日无苦而割之耶!今境内兵士数十万人,不献三州,不过发兵相加,可以力战,战不胜,乃议割地,未晚也。”师道从之而止,表言军情不叶,乃诏诸军讨伐。十年十二月,武宁军节度使李愿遣将王智兴击破师道之众九千,斩首二千余级,获牛马四千,遂至平阴。十一年十一月,加师道司空,仍遣给事中柳公绰往宣慰,且观所为,欲宽容之。师道苟以逊顺为辞,长恶不悛。十三年七月,沧州节度使郑权破淄青贼于齐州福城县,斩首五百余级。十月,徐州节度使李愬、兵马使李祐于兖州鱼台县破贼三千余人。魏博节度使田弘正率本军自阳刘渡河,距郓州九十里下营,再接战,破贼三万余众,生擒三千人,收器械不可胜纪。陈许节度使李光颜于濮阳县界破贼,收斗门城、杜庄栅。田弘正复于故东阿县界破贼五万。诸军四合,累下城栅。

师道使刘悟将兵当魏博军,既败,数令促战。师未进,乃使奴召悟计事。悟知其来杀己,乃称病不出,召将吏谋曰:“魏博兵强,乘胜出战,必败吾师,不出则死。今天子所诛,司空一人而已。悟与公等皆被驱逐就死地,何如转祸为福,杀其来使,以兵趣郓州,立大功以求富贵。”众皆曰:“善。”乃迎其使而斩之,遂赉师道追牒,以兵趣郓州。及夜,至门,示以师道追牒,乃得入。兵士继进,至球场,因围其内城,以火攻之,擒师道而斩其首,送于魏博军,元和十四年二月也。是月,弘正献于京师,天子命左右军如受馘仪,先献于太庙效社,宪宗御兴安门受之,百僚称贺。

初,东军诸道行营节度擒逆贼将夏侯澄等共四十七人,诏曰:“附丽凶党,拒抗王师,国有常刑,悉合诛戮。朕以久居污俗,皆被胁从,况讨伐已来,时日不几,纵怀转祸之计,未有效款之由,情似可矜,朕不忍杀。况三军百姓,孰非吾人,诏令颁行,罪止师道。方欲拯于涂炭,是用活其性命,诚为屈法,庶使知恩。并宜特从释放,仍令却递送至魏博及义成行营,各委节度收管驱使。如父母血属犹在贼中,或羸老疾病情切归还者,仍量事优当放去,务备相全贷,何所疑留。”及澄等至行营,贼觇知传告,叛徒皆感朝恩,由是刘悟得行其谋焉。

师道妻魏氏及小男并配掖庭。堂弟师贤、师智配流春州,侄弘巽配流雷州。

诏分其十二州为三节度,俾马总、薛平、王遂分镇焉。仍命宰臣崔群撰碑以纪其绩。国家自天宝末安禄山首乱两河,至宝应元年王师平史朝义,其将薛嵩、李怀仙、田承嗣、李宝臣等受伪命分领州郡,朝廷厌兵,因仆固怀恩请,就加官爵。

及侯希逸为军人逐出,正己又据齐、鲁之地,既而递相胶固,联结姻好,职贡不入,法令不加,率以为常。仍皆署其子为副大使,父死子立,则以三军之请闻,亦有为大将所杀而自立者。自安、史以后,迄至于贞元,朝廷多务优容,每闻擅袭,因而授之,以故六十余年,两河号为反侧之俗。宪宗知人善任,削平乱迹,两河复为王土焉。师道妻魏氏,元和十五年出家为尼。

洧,正己从父兄也。正己用为徐州刺史。正己死,子纳犯宋州,洧以其州归顺,加御史大夫,封潮阳郡王,食实封二百户,充招谕使。初,洧遣摄巡官崔程奉表至京师,令口奏并白宰相:“徐州恐不能独当贼,若得徐、海、沂三州节度都团练使,即必立功。况海、沂两州,亦并为贼纳所据,非国家州县。其刺史王涉、马万通等,洧并素与之约,若有诏命,冀必成功。”程乍自外到阙,以为宰相一也,乃先以其言白张镒,镒言于卢杞。杞怒程不先白己,故洧所请不行,杞妨公害私,皆此类也。及李纳遣兵攻徐州,刘洽与诸将击退之,贼势未衰,始加洧徐、海、沂都团练观察使,寻加密州。时海、密州皆为贼所据,不受洧命。旋加洧检校户部尚书。未几,疽发背,稍平,乃大具糜饼,饭僧于市,洧乘平肩舆自临其场,市人欢呼,洧惊,疽溃于背而卒,赠左仆射。

史臣曰:自安、史乱离,河朔割据,虽外尊朝旨,而内蓄奸谋。薛嵩祖父,国之名将,及身濡足贼廷,既沐国恩,尚存家法,守土奉职,终身一心,果有令人,克全余庆。彰居丧循礼,有士子之风;驭众权谋,著将军之业。中外善政,终始令名,成功不居,告老致仕,方之者鲜矣。背逆归国,治兵牧民,上表推诚,举贤代己,时称能善始善终者也。建志禀遗训,克全令名,不能终保功业,惜哉!

神功忠勇,竟著勋名;希逸荒狂,自失茅土。师道祖父弟兄,盗据青、郓,得计则潜图凶逆,失势则伪奉朝旨,向背任情,数十年矣。或问曰:师古之前,三帅而不灭;师道继立,数年而亡者,何哉?答曰:纳与师古,自运奸谋,躬临戎事;朝廷任卢杞,以私妨公,致怀光变忠为逆,李纳父子,宜其苟延。洎宪宗当朝,裴度为相,君臣道合,中外情通;师道外任诸奴,内听群婢,军民携贰,家族灭亡,不亦宜乎!假息数年,犹为多矣,何所疑焉?

赞曰:田神功勇能立勋,令狐彰死不失节。薛平振家世以显扬,师道任臧获则亡灭。

旧唐书

○张镒(冯河清附) 刘从一 萧复 柳浑

张镒,苏州人,朔方节度使齐丘之子也。以门荫授左卫兵曹参军。郭子仪为关内副元帅,以尝伏事齐丘,辟镒为判官。授大理评事,迁殿中侍御史。乾元初,华原令卢枞以公事呵责邑人内侍齐令诜,令诜衔之,构诬。外发镒按验,枞当降官,及下有司,枞当杖死。镒其公服白其母曰:“上疏理枞,枞必免死,镒必坐贬。若以私则镒负于当官,贬则以太夫人为忧,敢问所安?”母曰:尔无累于道,吾所安也。”遂执奏正罪,枞获配流,镒贬抚州司户。量移晋陵令,未之官,洪吉观察张镐辟为判官,奏授殿中侍御史。迁屯田员外郎,转祠部、右司二员外。

母忧居丧有闻,免丧,除司勋员外。交游不杂,与杨绾、崔祐甫相善。大历五年,除濠州刺史,为政清净,州事大理。乃招经术之士,讲训生徒,比去郡,升明经者四十余人。撰《三礼图》九卷、《五经微旨》十四卷、《孟子音义》三卷。李灵曜反于汴州,镒训练乡兵,严守御之备,诏书褒异,加侍御史、沿淮镇守使。

寻迁寿州刺史,使如故。德宗即位,除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征拜吏部侍郎,寻除河中晋绛都防御观察使。到官数日,改汴滑节度观察使、汴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疾辞,逗留于中路,征入,养疾私第。未几,拜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学士,修国史。

建中三年正月,太仆卿赵纵为奴当千发其阴事,纵下御史台,贬循州司马,留当千于内侍省。镒上疏论之曰:

伏见赵纵为奴所告下狱,人皆震惧,未测圣情。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

比有奴告其主谋逆,此极弊法,特须禁断。假令有谋反者,必不独成,自有他人论之,岂藉其奴告也。自今已后,奴告主者皆不受,尽令斩决。”由是贱不得干贵,下不得陵上,教化之本既正,悖乱之渐不生。为国之经,百代难改,欲全其事体,实在防微。顷者长安令李济得罪因奴,万年令霍晏得罪因婢,愚贱之辈,悖慢成风,主反畏之,动遭诬告,充溢府县,莫能断决。建中元年五月二十八日,诏曰:准斗竞律,诸奴婢告主,非谋叛已上者,同自首法,并准律处分。”自此奴婢复顺,狱诉稍息。今赵纵非叛逆,奴实奸凶,奴在禁中,纵独下狱,考之于法,或恐未正。将帅之功,莫大于子仪;人臣之位,莫大于尚父。殁身未几,坟土仅乾,两婿先已当辜,赵纵今又下狱。设令纵实抵法,所告非奴,才经数月,连罪三婿。录勋念旧,犹或可容,况在章程,本宜宥免。陛下方诛群贼,大用武臣,虽见宠于当时,恐息望于他日。太宗之令典尚在,陛下之明诏始行,一朝偕违,不与众守,于教化恐失,于刑法恐烦,所益悉无,所伤至广。臣非私赵纵,非恶此奴,叨居股肱,职在匡弼,斯昌大体,敢不极言。伏乞圣慈,纳臣愚恳。

上深纳之,纵于是左贬而已,当千杖杀之。镒乃令召子仪家僮数百人,以死奴示之。

卢杞忌镒名重道直,无以陷之,以方用兵西边,杞乃伪请行,上固以不可,因荐镒以中书侍郎为凤翔陇右节度使代朱泚,与吐蕃相尚结赞等盟于清水。将盟,镒与结赞约各以二千人赴坛所,执兵者半之,列于坛外二百步;散从者半之,分立坛下。镒与宾佐齐映、齐抗及盟官崔汉衡、樊泽、常鲁、于頔等七人,皆朝服;结赞与其本国将相论悉颊藏、论臧热、论利陁、斯官者、论力徐等亦七人,俱升坛为盟。初,约汉以牛,蕃以马为牲,镒耻与之盟,将杀其礼,乃请结赞曰:

“汉非牛不田,蕃非马不行,今请以羊豕犬三物代之。”结赞许诺。时塞外无豕,结赞请以羝羊,镒出犬、白羊,乃坎于坛北刑之,杂血一器而歃,盟文曰:

唐有天下,恢奄禹迹,舟车所至,莫不率俾。以累圣重光,卜年惟永,恢王者之丕业,被四海以声教。与吐蕃赞普,代为婚姻,因结邻好,安危同体,甥舅之国,将二百年。其间或因小忿,弃惠为仇,封疆骚然,靡有宁岁。皇帝践阼,愍兹黎元,乃释俘囚悉归蕃落。二国展礼,同兹协和,行人往复,累布成命。是必诈谋不起,兵革不用矣。彼犹以两国之要,求之永久,古有结盟,今请用之。

国家务息边人,外其故地,弃利蹈义,坚盟从约。今国家所守界:泾州西至弹筝峡西口,陇州西至清水县,凤州西至同谷县,暨剑南西山、大渡河东,为汉界。

蕃国守镇在兰、渭、原、会,西至临洮,又东至成州,抵剑南西界磨些诸蛮、大渡水西南,为蕃界。其兵马镇守之处州县见有居人,彼此两边见属汉诸蛮,以今所分见住处依前所有不载者,蕃有兵马处蕃守,汉有兵马处汉守,不得侵越。其先未有兵马处,不得杂置并筑城堡耕种。今二国将相受辞而会,斋戒将事,告天地山川之神,惟神昭临,无得衍坠。其盟文藏于郊庙,副在有司,二国之诚,其永保之。

结赞亦出盟文,不加于坎,但埋牲而已。盟毕,结赞请镒就坛之西南隅佛幄中焚香为誓,誓毕,复升坛饮酒。献酬之礼,各用其物,以将厚意而归。

德宗将幸奉天,镒窃知之,将迎銮驾,具财货服用献行在。李楚琳者,尝事朱泚,得其心。军司马齐映等密谋曰:“楚琳不去,必为乱。”乃遣楚琳屯于陇州。楚琳知其谋,乃托故不时发。镒始以迎驾心忧惑,以楚琳承命去矣,殊不促其行。镒修饰边幅,不为军士所悦。是夜,楚琳遂与其党王汾、李卓、牛僧伽等作乱。镒夜缒而走,判官齐映自水窦出,齐抗为佣保负荷而逃,皆获免。镒出凤翔三十里,及二子皆为候骑所得,楚琳俱杀之;判官王沼、张元度、柳遇、李溆被杀。寻赠太子太傅,葬事官给。

冯河清者,京兆人也。初以武艺从军,隶朔方节度郭子仪,以战功授左卫大将军同正;隶泾原节度马璘,频以偏师御吐蕃,甚有杀获之功。历试太子詹事、兼御史中丞,充兵马使。建中四年,节度使姚令言奉诏率兵赴关东,以河清知兵马留后,判官、殿中侍御史姚况知州事。及令言至京师,所统兵叛,上幸奉天,河清与况闻之,乃集三军大哭,因共激励将吏,誓敦诚节,众颇义之。即时发甲仗、器械、车百余辆,连夜送行在所。时驾初迁幸,六军虽集,苍黄之际,都无戎器,及泾州甲仗至,军士大振,特诏褒其诚效,拜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使、兼御史大夫;姚况兼御史中丞、行军司马。俄加河清检校工部尚书。贼泚及姚令言累遣间谍招诱,河清辄拘而戮焉。及驾幸梁州,其将田希鉴潜通泚,使结凶党害河清。寻赠尚书左仆射,葬事官给。兴元元年,赠太子少傅。

刘从一,中书侍郎林甫之玄孙也。祖令植,礼部侍郎。父孺之,京兆府少尹。

从一少举进士,大历中宏词,授秘书省校书郎,以调中第,补渭南尉,雅为常衮所推重。及衮为相,迁监察御史。居无何,丁母忧。服除,宰相卢杞荐之,超迁侍御史。居数月,以亲避除刑部员外郎。建中末,普王之为元帅也,迁吏部郎中、兼御史中丞,为元帅判官。德宗居奉天,拜刑部侍郎、平章事,从幸梁州。明年六月,改中书侍郎、平章事。岁中,加集贤殿大学士、修史。上遇之甚厚,以容身远罪而已,不能有所匡辅。无几,以疾请告,至是,病甚辞位,章疏六上,乃许,除户部尚书。寻卒,年四十四,辍朝三日,赠太子太傅。初,林甫生祥道,麟德初为右相,祥道即从一曾伯祖也。令植从父兄齐贤,弘道初为侍中。自祥道至从一,刘氏凡三相。

萧复,字履初,太子太师嵩之孙,新昌公主之子。父衡,太仆卿、驸马都尉。

少秉清操,其群从兄弟,竞饰舆马,以侈靡相尚,复衣浣濯之衣,独居一室,习学不倦,非词人儒士不与之游。伯华每叹异之。以主荫,初为宫门郎,累至太子仆。

广德中,连岁不稔,谷价翔贵,家贫,将鬻昭应别业。时宰相王缙闻其林泉之美,心欲之,乃使弟竑诱焉,曰:“足下之才,固宜居右职,如以别业奉家兄,当以要地处矣。”复对曰:“仆以家贫而鬻旧业,将以拯济孀幼耳,倘以易美职于身,令门内冻馁,非鄙夫之心也。”缙憾之,乃罢复官。沉废数年,复处之自若。后累至尚书郎。大历十四年,自常州刺史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及为同州刺史,州人阻饥,有京畿观察使储廪在境内,复辄以赈贷,为有司所劾,削阶。

朋友唁之,复怡然曰:“苟利于人,敢惮薄罚。”寻为兵部侍郎。建中末,普王为襄汉元帅,以复为户部尚书、统军长史,以复父名衡,特诏避之,未行。扈驾奉天,拜吏部尚书、平章事。复尝奏曰:“宦者自艰难已来,初为监军,自尔恩幸过重。此辈只合委宫掖之寄,不可参兵机政事之权。”上不悦,又请别对,奏云:“陛下临御之初,圣德光被,自用杨炎、卢杞秉政,惛渎皇猷,以致今日。

今虽危急,伏愿陛下深革睿思,微臣敢当此任。若令臣依阿偷免,臣不敢旷职。”

卢杞奏对于上前,阿谀顺旨,复正色曰:“杞之词不正。”德宗愕然,退谓左右曰:“萧复颇轻朕。”遂令往江南宣抚。

先时,淮南节度陈少游首称臣于李希烈,凤翔将李楚琳杀节度使张镒以应朱泚,镒判官韦皋先知陇州留后,首杀豳叛卒数百人,不应楚琳。复江南使回,与宰相同对讫,复独留,奏曰:“陛下自返宫阙,勋臣已蒙官爵,唯旌善惩恶,未有区分。陈少游将相之寄最崇,首败臣节;韦皋名宦最卑,特建忠义。请令韦皋代少游,则天下明然知逆顺之理。”上许之。复出,宰相李勉、卢翰、刘从一方同归中书,中使马钦绪至,揖从一,附耳语而退,诸相各归阁。从一诣复曰:

“适钦绪宣旨,令与公商量朝来所奏便进,勿令李勉、卢翰知。”复曰:“适来奏对,亦闻斯旨,然未谕圣心,已面陈述,上意尚尔,复未敢言其事。”复又曰:

“唐、虞有佥曰之论,朝廷有事,尚合与公卿同议。今勉、翰不可在相位,即去之;既在相位,合同商量,何故独避此之一节?且与公行之无爽,但恐浸以成俗,此政之大弊也。”竟不言于从一。从一奏之,上浸不悦。复累表辞疾,请罢知政事,从之,守太子左庶子。三年,坐郜国公主亲累,检校左庶子,于饶州安置。

四年,终于饶州,时年五十七。

复门望高华,志砺名节,与流俗不甚通狎。及登台辅,临事不苟,颇为同列所嫉,以故居位不久。性孝友,居家甚睦,为族子所累,晏然屏退,口未尝言。

郜国公主者,肃宗之女也,出降驸马萧升,升于复为从兄弟,升早卒。贞元中,蜀州别驾萧鼎、商州丰阳令韦恪、前彭州司马李万、太子詹事李升等出入主第,秽声流闻。德宗怒,幽主于别第,李万决杀,升贬岭南,萧鼎、韦恪决四十,长流岭表。又言公主行厌祷,其子位为祷文,位弟佩、儒、偲及异父兄驸马都尉裴液,并长流端州。公主女为皇太子妃,即顺宗也。太子惧,亦请与妃离婚。六年,郜国薨,位兄弟及液诏还京师。液父徽,初尚郜国;徽卒,降萧升。

柳浑,字夷旷,襄州人,其先自河东徙焉。六代祖惔,梁仆射。浑少孤,父庆休,官至渤海丞,而志学栖贫。天宝初,举进士,补单父尉。至德中,为江西采访使皇甫侁判官,累除衢州司马。未至,召拜监察御史。台中执法之地,动限仪矩,浑性放,不甚检束,僚长拘局,忿其疏纵。浑不乐,乞外任,执政惜其才,奏为左补阙。明年,除殿中侍御史,知江西租庸院事。

大历初,魏少游镇江西,奏署判官,累授检校司封郎中。州理有开元寺僧与徒夜饮,醉而延火,归罪于守门瘖奴,军候亦受财,同上其状,少游信焉。人知奴冤,莫肯言。浑与崔祐甫遽入白,少游惊问,醉僧首伏。既而谢曰:“微二君子,几成老夫暗劣矣。”自此以公正闻。及路嗣恭领镇,复以为都团练副使。十二年,拜袁州刺史。居二年,崔祐甫入相,荐为谏议大夫、浙江东西黜陟使,累迁尚书左丞。及驾在奉天,微服徒行,遁终南山谷,逾旬方达行在。扈从至梁州,改左散骑常侍。初,浑之归行在,贼泚籍其名甚,愿以致之,犹疑匿在闾里,乃加宰相。及克复,浑尚名载,乃上言:“顷为狂贼点秽,臣实耻称旧名,矧字或带戈,时当偃武,请改名浑。”

贞元二年,拜兵部侍郎,封宜城县伯。三年正月,加同平章事,仍判门下省。

时上命玉工为带,坠坏一銙,乃私市以补;及献,上指曰:“此何不相类?”

工人伏罪,上命决死。诏至中书,浑执曰:“陛下若便杀则已,若下有司,即须议谳。且方春行刑,容臣条奏定罪。”以误伤乘舆器服,杖六十,余工释放,诏从之。复奏:“故尚书左丞田季羔,公忠正直,先朝名臣。其祖、父皆以孝行旌表门闾,京城隋朝旧第,季羔一家而已。今被堂侄伯强进状,请货宅召市人马,以讨吐蕃。一开此门,恐滋不逞。讨贼自有国计,岂资侥幸之徒?且毁弃义门,亏损风教,望少责罚,亦可惩劝。”上可其奏。

先时,韩滉自浙西入觐,朝廷委政待之,至于调兵食,笼盐铁,勾官吏赃罚,锄豪强兼并,上悉仗焉。每奏事,或日旰,他相充位而已,公卿救过不能暇,无敢枝梧者。浑虽滉所引,心恶其专政,正色让之曰:“先相公以狷察为相,不满岁而罢;今相公搒吏于省中至死,且非刑人之地,奈何蹈前非而又甚焉?专立威福,岂尊主卑臣之礼!”滉感悟愧悔,为霁威焉。及白志贞除浙西观察使,浑奏曰:“志贞一末吏憸人,纵称廉谨,不当顿居重职。”适遇浑以疾称告,即日诏下。疾间,因乞骸骨,优诏不许。其判门下,主吏白当过官,浑愀然曰:“列官分职,复更挠之,非礼法也。千里辞家,以干微禄,邑主辞办,岂虑无能,矧旌善进贤,事不在此。”故其年注拟,无退量者。

及浑瑊与吐蕃会盟之日,上御便殿谓宰相曰:“和戎息师,国之大计,今日将士与卿同欢。”马燧前贺曰:今之一盟,百年内更无蕃寇。”浑曰:“五帝无诰誓之盟,皆在季末。今盛明之代,岂又行于夷狄!人面兽心,难以信结,今日盟约,臣窃忧之。”李晟继言曰:“臣生长边城,知蕃戎心,今日之事,诚如浑言。”上变色曰:“柳浑书生,未达边事;大臣智略,果亦有斯言乎!”皆顿首俯伏,遽令归中书。其夜三更,邠宁节度韩游瑰飞驿叩苑门,奏盟会不成,将校覆没,兵临近镇,上惊叹,即递其表以示浑。诘旦,临轩慰勉浑曰:“卿文儒之士,而万里知军戎之情。”自此骤加礼异。时张延赏与浑同列,延赏怙权矜己,而嫉浑守正,俾其所厚谓浑曰:“相公旧德,但节言于庙堂,则重位可久。”。

浑曰:“为吾谢张相公,柳浑头可断,而舌不可禁也。”自是为其所挤,寻除常侍,罢知政事。贞元五年二月,以疾终,年七十五。有文集十卷。

浑母兄识,笃意文章,有重名于开元、天宝间,与萧颖士、元德秀、刘迅相亚。其练理创端往往诣极,当时作者,咸伏其简拔,而趣尚辨博。浑亦善为文,然趋时向功,非沉思之所及。浑警辩,好谐谑放达,与人交,豁然无隐。性节俭,不治产业,官至丞相,假宅而居。罢相数日,则命亲族寻胜,宴醉方归,陶陶然忘其黜免。时李勉、卢翰皆退罢居第,相谓曰:“吾辈方柳宜城,悉为拘俗之人也。”

史臣曰:张镒、萧复、柳浑,节行才能訏谟亮直,皆足相明主,平泰阶,而卢杞忌之于前,延赏排之于后,管仲有言:“任君子,使小人间之,害霸也。”

德宗黜贤相,位奸臣,致朱泚、怀光之乱,是失其人也,岂尤其时哉!河清殁于王事,乃显忠贞;从一举自奸人,固宜循默。

赞曰:得人则兴,失人则亡。镒、复、浑去,宗社其殃。

旧唐书

○李揆 李涵 陈少游 卢裴谞

李揆字端卿,陇西成纪人,而家于郑州,代为冠族。秦府学士、给事中玄道玄孙,秘书监、赠吏部尚书成裕之子。少聪敏好学,善属文。开元末,举进士,补陈留尉,献书阙下,诏中书试文章,擢拜右拾遗。改右补阙、起居郎,知宗子表疏。迁司勋员外郎、考功郎中,并知制诰。扈从剑南,拜中书舍人。

乾元初,兼礼部侍郎。揆尝以主司取士,多不考实,徒峻其堤防,索其书策,殊未知艺不至者,文史之囿亦不能摛词,深昧求贤之意也。其试进士文章,请于庭中设《五经》、诸史及《切韵》本于床,而引贡士谓之曰:“大国选士,但务得者,经籍在此,请恣寻检。”由是数月之间,美声上闻,未及毕事,迁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修国史。

揆美风仪,善奏对,每有敷陈,皆符献替。肃宗赏叹之,尝谓揆曰:“卿门地、人物、文章,皆当代所推。”故进人称为三绝。其为舍人也,宗室请加张皇后“翊圣”之号,肃宗召揆问之,对曰;“臣观往古后妃,终则有谥。生加尊号,未之前闻。景龙失政,韦氏专恣,加号翊圣,今若加皇后之号,与韦氏同。陛下明圣,动遵典礼,岂可踪景龙故事哉!”肃宗惊曰:“凡才几误我家事。”遂止。

时代宗自广平王改封成王,张皇后有子数岁,阴有夺宗之议。揆因对见,肃宗从容曰:“成王嫡长有功,今当命嗣,卿意何如?”揆拜贺曰:“陛下言及于此,社稷之福,天下幸甚,臣不胜大庆。”肃宗喜曰:“朕计决矣。”自此颇承恩遇,遂蒙大用。

时京师多盗贼,有通衢杀人置沟中者,李辅国方恣横,上请选羽林骑士五百人以备巡检。揆上疏曰:“昔西汉以南北军相摄,故周勃因南军入北军,遂安刘氏。皇朝置南北衙,文武区分,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变,将何以制之?”遂制罢羽林之请。

揆在相位,决事献替,虽甚博辨,性锐于名利,深为物议所非。又其兄皆自有时名,滞于冗官,竟不引进。同列吕諲,地望虽悬,政事在揆之右,罢相,自宾客为荆南节度,声问甚美。惧其重入,遂密令直省至諲管内抅求諲过失。諲密疏自陈,乃贬揆莱州长史同正员,其制旨曰:“扇湖南之八州,沮江陵之节制。”

揆既黜官,数日,其兄皆改授为司门员外郎。后累年,揆量移歙州刺史。初,揆秉政,侍中苗晋卿累荐元载为重官。揆自恃门望,以载地寒,意甚轻易,不纳,而谓晋卿曰:“龙章凤姿之士不见用,獐头鼠目之子乃求官。”载衔恨颇深。及载登相位,因揆当徙职,遂奏为试秘书监,江淮养疾。既无禄俸,家复贫乏,孀孤百口,丐食取给。萍寄诸州,凡十五六年,其牧守稍薄,则又移居,故其迁徙者,盖十余州焉。元载以罪诛,除揆睦州刺史,入拜国子祭酒、礼部尚书,为卢杞所恶。德宗在山南,令充入蕃会盟使,加左仆射。行至凤州,以疾卒,兴元元年四月也,年七十四。赠司空,丧事官给。

李涵,高平王道立曾孙。父少康,宋州刺史。涵简素恭慎,有名宗室,累授赞善大夫、兼侍御史。朔方节度郭子仪奏为关内盐池判官。肃宗北幸平凉,未有所适。涵与朔方留后杜鸿渐,草笺具朔方兵马招集之势,军资仓储库物之数,咸推涵宗枝之英,纯厚忠信,乃令涵奉笺至平凉谒见。涵敷奏明辩,动合事机,肃宗大悦,除右司员外郎,累至司封郎中、宗正少卿。

宝应元年,初平河朔,代宗以涵忠谨洽闻,迁左庶子、兼御史中丞、河北宣慰使。会丁母忧,起复本官而行,每州县邮驿,公事之外,未尝启口,疏饭饮水,席地而息。使还,请罢官终丧制,代宗以其毁瘠,许之。服阕,除给事中,迁尚书左丞。以幽州之乱,充河朔宣慰使。大历六年正月,为苏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浙江西道都团练观察等使。十一年,来朝,拜御史大夫。京畿观察使李栖筠殁,代之。德宗即位,以涵和易,无剸割之才,除太子少傅,充山陵副使。涵判官殿中侍御史吕渭上言:“涵父名少康,今官名犯讳,恐乖礼典。”宰相崔祐甫奏曰:

“若朝廷事有乖舛,群臣悉能如此,实太平之道。”除渭司门员外郎。寻有人言:

“涵昔为宗正少卿,此时无言,今为少傅,妄有奏议。”诏曰:“吕渭僣陈章奏,为其本使薄诉官名。朕以宋有司城之嫌,晋有词曹之讳,叹其忠于所事,亦谓确以上闻。乃加殊恩,俾膺厚赏。”近闻所陈“少”字,往岁已任少卿,昔是今非,罔我何甚!岂得谬当朝典,更厕周行,宜佐遐藩,用诫薄俗。可歙州司马同正。

由是改涵为检校工部尚书、兼光禄卿,仍充山陵副使。无几,以右仆射致仕。兴元元年九月卒,追赠太子太保。

陈少游,博州人也。祖俨,安西副都护。父庆,右武卫兵曹参军,以少游累赠工部尚书。少游幼聪辩,初习《庄》、《列》、《老子》,为崇玄馆学生,众推引讲经。时同列有私习经义者,期升坐日相问难。及会,少游摄齐升坐,音韵清辩,观者属目。所引文句,悉兼他义,诸生不能对,甚为大学士陈希烈所叹赏,又以同宗,遇之甚厚。既擢第,补渝州南平令,理甚有声。至德中,河东节度王思礼奏为参谋,累授大理司直、监察殿中侍御史、节度判官。宝应元年,入为金部员外郎。寻授侍御史、迥纥粮料使,改检校职方员外郎。充使检校郎官,自少游始也。明年,仆固怀恩奏为河北副元帅判官、兵部郎中、兼侍御史。迁晋州刺史,改同州刺史,未视事,又历晋、郑二州刺史。少游为理,长于权变,时推干济,然厚敛财货,交结权幸,以是频获迁擢。无几,泽潞节度使李抱玉表为副使、御史中丞、陈郑二州留后。

永泰二年,抱玉又奏为陇右行军司马,拜检校左庶子,依前兼中丞。其年,除桂州刺史、桂管观察使。少游以岭徼遐远,欲规求近郡。时中官董秀掌枢密用事,少游乃宿于其里,候其下直,际晚谒之,从容曰:“七郎家中人数几何?每月所费复几何?”秀曰:“久忝近职,家累甚重,又属时物腾贵,一月过千馀贯。”

少游曰:“据此之费,俸钱不足支数日,其馀常须数求外人,方可取济。倘有输诚供亿者,但留心庇覆之,固易为力耳。少游虽不才,请以一身独供七郎之费,每岁请献钱五万贯。今见有大半,请即受纳,馀到官续送。免贵人劳虑,不亦可乎?”秀既逾于始望,欣惬颇甚,因与之厚相结。少游言讫,泣曰:“南方炎瘴,深怆违辞,但恐不生还再睹颜色矣。”秀遽曰:“中丞美才,不当远官,请从容旬日,冀竭蹇分。”时少游又已纳贿于元载子仲武矣。秀、载内外引荐,数日,拜宣州刺史、宣歙池都团练观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