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神祭(下)◎
王唯一眯了眯眼睛, 他越来越胆大了。望了望四周,强调道,“这里是客栈。”
殷长衍让她揉得来了念头, 有点想要,但被拒绝也不感到失落。只是侧着头,沉静地问道,“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正常人谁在客栈里做这种事情。但他问的太过理所当然, 王唯一突然就有点儿拿不准。
这个念头过于出格, 必须给他摁下去。王唯一想了想, “隔墙有耳,你愿意被别人听见吗?”
殷长衍倒是无所谓, 但是一想到她可能会被听到就有点不开心。
手拿开,“算了吧。你也不准有这个想法。”
没有了大掌的覆盖, 王唯一的手就可以动了。得意地拍了一下那里。呵, 她才不会呢。
噫, 怎么潮潮的?
一股药味儿。
殷长衍瞧了一下, “你涂药的时候药水滴在裤子上。”
王唯一突然就心头发虚。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上次有这种心情的时候她在**被他拿捏了。
殷长衍淡淡道, “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办法出去,看不了烟花。不要紧,我在客栈等你, 点个巴掌大的小烟花也不是不行。把手拿开, 这样不好。”
很好, 他成功的加重了她的愧疚感。王唯一认命道, “那你想怎么样?”
殷长衍脊梁后倾, 修长的颈项靠在轮椅椅背上, 这个姿势使得下腹往她手心抵了过去。
目光直视她, 摇了摇头,“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怎么样。”
有点烫。王唯一五指慢慢收拢,攥紧,红润唇中吐出的字眼带着一些黏腻,“我会带你一起去看烟花。”
殷长衍满意了,仰起头,闭上眼睛。那里的触感被放大数倍,格外的敏锐。
一股酥麻的触感顺着脊椎缓缓地爬上天灵盖,在那里汇聚成一个小水滩,然后悄无声息且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头皮。
过了一会儿。
“殷长衍,你有没有吃过火锅?火锅里有一道菜叫做油豆皮,油豆皮在水里煮了以后会变得柔软且有韧劲儿,跟你这个摸起来好像哦。”
王唯一感到新奇,并且有点儿想吃火锅了。要不搞完这个去锦绣楼吃一顿?
手好酸,他怎么还不出来?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
指甲悄悄的扯了一下皮。
殷长衍闷哼一声,脊梁倏地直起来,放在扶手上的五指绷紧发白。
王唯一:太棒啦!
小厮抱着一盆热水上了二楼楼梯,手腕上挂了一个袋子,袋子里装了一些皂角。
现在的人啊,怎么想的。花大价钱在客栈开一间上房,然后过来洗衣服。怕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还没等敲门,门先自己开了,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
这少年气质太独特,小厮一眼**魂。他在客栈数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此刻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眼前的人。
“把热水给我。”
小厮回过神,“哦哦,好的好的。还需不需要皂角?我再多送一些过来。不是我吹,我们客栈皂角都是当季采摘,洗出来的衣服特别干净。”
“不需要,谢谢。”
大门“哐”的一声关上。
殷长衍帮王唯一洗手,取来干净的棉布,仔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
王唯一低头,悄悄地嗅了一下,没什么味道。但那个触感就一直在手上,没有办法忽视。
忍不住朝他衣服上蹭。
殷长衍视线停在她手上。
王唯一蹭得更起劲儿了,“这不是你的东西么?你有什么好嫌弃的。”
“嫌弃?并没有。正好相反,我很乐意看见你没有办法忽视它的模样。”殷长衍敛下眸子。她出去一趟,身上多了一种淡淡的书卷味儿,对方一定学识渊博。
相比之下,他大字不识一个。
王唯一:“......”
王唯一:她不自在会让他高兴?这都是什么毛病?
又叫了两次热水洗手,王唯一退掉客栈上房,推着殷长衍去锦绣楼。
兴致勃勃道,“我饿了,咱们吃火锅。”
啊?“你不是一直在吃?”
而且积食对身体不好。
“你懂什么,我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王唯一拍了一下轮椅背。
“哦。”殷长衍乖巧闭嘴。
锦绣楼火锅很出名,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伍才到他们。
升腾的热气儿缭绕在翻滚的红油锅上,辣椒麻椒漂在锅边沿。王唯一要了很多菜,油豆皮点了双份,吃得面红耳赤热火朝天。
殷长衍常年吃盐巴拌面条,口味儿淡。尝一口放下筷子,安静地等在一旁。
视线移向她的肚子。古人说酸儿辣女,她这个模样,肚子里八成是女儿。
“殷长衍,你怎么不吃?”王唯一夹一筷子肉,嚼了嚼吞下去。
“我看你吃就好。”殷长衍肘部靠在扶手上,双手在腹前交叠。
哦哦哦,她忘了他坐轮椅,不太方便夹菜。
扶着肚子站起来,给殷长衍夹了一大筷子,“可好吃了。尤其是油豆皮,跟摸你那儿的感觉一模一样。”
殷长衍:“......”
殷长衍背部直起,挑出面前菜盘里的油豆皮夹给王唯一,“你吃,我爱看。”
视线停在她咬油豆皮的红唇上,如果换成另一个东西就好看了。
王唯一傻呵呵地感动了一把。他好爱我,把我爱吃的菜都留给我。
吃火锅特别费时间。
离开锦绣楼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到处都挂着灯笼,大街上灯火通明。天空开始小范围地放起烟花。颜色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成各种形状,美极了。
烟花越来越多,东边还没放完,西边就已经开始。有些烟花离得近,火星子不可避免地溅了下来。
王唯一袖子被烫出一个小窟窿,才想起来拿出扇子挡。
“扇骨怎么断了?”殷长衍把艾草扇子递过去,“用这个。”
石榴花扇子扇骨处缠着过厚的天青色丝线,将平稳的扇面顶出去一个显眼的点。这并不好挡烟花。
王唯一握紧扇子,摇了摇头,“那你不就被烫到了,不换。”
殷长衍愣了一下,有些羞涩,抿唇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烟花好看,我很喜欢。”
“这就好看了?!”他果然没见过世面,“今晚子时,明炎宗会放一个超大的烟花‘永恒花冠’,大到整座山瞬间亮如白昼,并且亮度会持续半柱香时间。”
她眼中带着期待,烟花在她身后亮起,给侧脸到颈项的轮廓镀了一层金边。
殷长衍看见王唯一在发光,他不敢扰,放轻了声音,“真的吗?那可不能错过。把扇子带好,小心火星子溅到身上。”
“无所谓,有你在。你不会叫我被烫到。”王唯一笑得眉眼弯起,推轮椅,“杏林西南角有一个空旷的坡,那里是最佳观赏点。我们快点儿走,占一个好位置。”
“你怎么知道?”
“李师兄说过。”
每年明炎宗放烟花,师尊都会叮嘱她什么时间去什么位置看。但他从不看烟花,见到小烟花都绕道走。
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拒绝那么美的烟花吗?
王唯一推着殷长衍到了杏林西南角,已经有人站在那里。
李卿之听到动静回头,惊讶了一下,“你们。”
“李师兄,你怎么在这里?”王唯一也有点儿惊讶。
“看烟花啊,这个位置看得超全超大。”
“你还看烟花?!”
她这是什么语气。李卿之说,“我不能看?我每年都来看烟花,凭什么今年不让看?”
“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唯一把轮椅往他左边推,“李师兄挪个位置,我们一起看。”
“有人了,卫清宁在这里。”
轮椅往右边推。
“这边人更多,彩绘牡丹、雪娘和萍儿都会来。”
王唯一:“......”
王唯一找了一个地方,离他们有点儿距离,但是不影响看烟花。
神情激动,乖巧等烟花“永恒花冠”。
卫清宁、彩绘牡丹几人陆陆续续也到了。
子时。
明炎宗弟子开始点“永恒花冠”。
点烟花的人侧身看着有点儿眼熟。
那人转过来,冲王唯一笑了一下,唇角向耳根咧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王唯一吓出一身冷汗。怎么是他,窃脸者尤胜雪!他混进明炎宗了!
大喊:“烟花有问题,所有人快退后!!”
喊声与“永恒花冠”的爆、炸声一同响彻云霄。
李卿之先是一愣,而后面上转为防备。
卫清宁抿了抿唇,掌间布阵,抬头望向天空。
彩绘牡丹用最短的时间布下一个防御结界,将雪娘和萍儿圈了进去。跨前一步挡在两人身前。
“永恒花冠”点燃宛如一朵盛开的蒲公英,瞬间亮了整片天空。可散开来的小蒲公英们头顶装了一个爆破咒,落到哪儿就炸哪儿,将四周的土地烧焦。
更可怕的是这种事儿将会持续足足半柱香。
整座山头在一瞬间沦为人间炼狱,所有人惊慌逃命,哀嚎声不断。
“唯一!”殷长衍唤出绛辰化圈护住王唯一,“绛辰,来!”
绛辰没有来。
殷长衍离开轮椅,抱住王唯一,将她护在自己身下、遮得严严实实。
想到什么,极黑的眸子注视着不远处的李卿之。
李卿之浮在半空中,右手握剑在头顶划了一个巨大的攻击圈推出去,气吞山河的剑意抵削一半“永恒花冠”。
他用的剑是绛辰,他从掌心到小臂的肤肉因怨念相克而损筋毁骨、快速溃散。
剑认剑骨,殷长衍意识到自己不再具备使用绛辰的资格。
半柱香后。
因着王唯一的喊声,不少明炎宗弟子有了准备,很快反应过来。伤亡远低于预期标准。
“唯一,没事吧。”殷长衍松开手,仔细打量王唯一。
王唯一一张脸皱成**,“疼。”
她的腿被飞溅的火石块烫出两个拳头大小的伤,伤口焦黑,血肉模糊。
殷长衍眼睛刺疼,心头发慌,“我叫人为你治伤。没事的,你很快就不疼了。”
他的腿没有办法走动。
于是他高高地举起手,希望有人能注意到这里。
“大夫,治一下我娘子,她怀着身孕。”
“大夫,看一下这里。”
“大夫......”
周围哀嚎声此起彼伏,医堂弟子一脸焦急地向他走来,然后路过他。
倒影在殷长衍眸中的火光越来越小,化成一个小点,然后消失不见。
卫清宁指挥医堂弟子治疗伤员,一直忙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殷长衍抱着王唯一靠在一半烧成焦炭的轮椅前,她疼极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卫清宁看到王唯一,眼底有三分敬意。幸亏有她提前预警,伤员比预计中少太多。她对他们有大恩,对医堂有大恩。
他压低声音,不吵到她休息,“让我来为她治疗。”
轮到殷长衍时,卫清宁发现他后背烫伤大大小小有十几处。
他怎么忍下来的?竟一声都不吭。
“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你把她护得很好,把孩子护得很好。”
殷长衍视线从王唯一腿上移开,看向卫清宁,一双眸子沉寂安静,“卫师兄,你曾问过我要不要去医堂,那句话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