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

王唯一找了个凳子坐下,悄悄揉发酸的腿。

跟殷长衍没话说,偏过头避开视线。

耳边是有节奏的揉搓、拧水声。

太阳晒到脑门上,暖,舒服得很。王唯一先是眯着眼睛享受,然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倒不是多困,就是氛围到这儿了,不睡有点儿对不起晴空蓝天。

王唯一是被蚊子叮醒的,手背肿了好大一个包。

越挠越痒,越痒越挠。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屋子周围亮着点点橘光。

院子里没有殷长衍,没有盆,床单整整齐齐挂在绳子上,地面水渍都干透了。

王唯一坐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凉风一吹,逐渐清明,“人呢?怎么不叫醒我?”

怪凉的。

修炼数载,她早已不畏寒暑。这股夜风再一次提醒她,如今是个普通人。

厨房窗户透出昏黄色的光,不断传出锅铲碰撞声。

一阵儿饭香味飘到鼻间。

本来没觉得饿,突然就开始饥肠辘辘。

殷长衍在做饭。

两个手掌大的铁锅里水沸了,热乎乎的面条并两根挺阔脆爽的青菜在里头翻滚。

殷长衍拿筷子捞起来,满满当当一大碗。撒点儿薄盐,搅合搅合,开始吃饭。

王唯一摸了摸肚子,隔着木窗偷瞄锅里,一点儿面汤都没有留给她。

殷长衍瞧见她,身形一顿。

放下筷子,重新点燃灶膛的火,下了一把面条进去。

王唯一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娶了个媳妇儿?”

“嗯。”

“......”

一碗白水盐面推到面前,殷长衍端起碗、挑散坨了的面条,埋头吃了起来。

王唯一筷子戳了戳,白水盐面就是糟蹋面条。

厨房不大,一眼望完。有两个罐子,一个放盐,一个放辣椒面。

门口墙根好像冒了几根野葱。

拔一根野葱清洗干净切碎,一半放进碗里,撒上干辣椒粉。在锅里热了油,油冒烟儿的时候趁热浇到葱花辣椒面上。

“刺啦”一声,激出香味儿。

油润咸香的葱花裹住每一根面条,仅是闻着味儿就令人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另一半放到殷长衍碗里,同样做油泼面。

挺起胸脯得意道,“不用太感谢我,这碗油泼面算给我们改善伙食。”

殷长衍筷子戳了戳面条,沉默了一会儿,“你往我碗里扔东西。”

“我是朝里头丢垃圾了么!那可是葱花辣椒面,一碗油泼面的灵魂。好不好吃全看它俩。”

殷长衍把“灵魂”挑出来拨到一边,埋头吃面。

王唯一:“......”

吃得肚子溜圆儿,但还想继续往嘴里塞。

笼屉里好像剩了半个馒头。

取出馒头伸到殷长衍碗里蘸油泼葱花辣椒面。

可别浪费。

香,真香!

殷长衍:“.....”

王唯一吃撑了,扶着腰挺起滚圆的肚子在院子里转圈消食。

晚上殷长衍出门,大半宿没回来。

王唯一松了一口气。

殷长衍房间简陋,床更简陋。

很低,只到王唯一小腿肚中间。

床脚四块砖头上架了一层木板。木板上先铺一层蓬松干草,再垫三指厚的旧棉絮,最后是一层洗得发白的青色床单。

枕头是棕的被子是红的,不知道他从哪儿凑的。

比起她明炎宗房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做好了失眠一宿的准备,没想到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门口传来响动。

殷长衍回家,但没进房间。一直在院子里浆洗布料。

日上三竿。

王唯一睡饱出房门。

殷长衍背对着她、正低头搓洗衣物,周围放了好几个大木盆,盆里布堆得冒尖。

袖子挽到肘部。一双纤细冷白的小臂在袖子中晃,随着搓洗动作时不时地挨上折叠起来的袖口,一点即分。

有些不好意思,白吃白喝总是不好。

洗衣服嘛,她考上内门弟子之前就是干洒扫洗衣的。

“搓布呢?要不要我搭把手。”王唯一边走边挽起衣袖。

殷长衍周围几个木盆里都是姨妈巾。

难怪院子里味道不对,原来是从这儿来的。

......近神人的少年时代过得有点儿不怎么样啊。

王唯一实在是下不了手洗这东西。

“你干活我不好插手,你来你来。”迎上殷长衍目光,王唯一干笑两声,退到一旁,老老实实等殷长衍洗完。

殷长衍敛起极黑的眸子,低下头继续搓洗。

家里离望春楼不算近。殷长衍给姑娘们洗月事带挣钱。不多,但胜在每天都有,没断过。

指甲很长、修成尖细的弧度,方便剥开粘连在一起的月事带。

这几大盆得在日头下去前洗好晾到绳子上,明早才能送过去。

“厨房留了饭。”殷长衍说。做饭耽误了点儿功夫,他得稍微快一点儿。

“你在干活我哪儿有脸吃,等你洗完一起吧。”

王唯一去厨房,锅里是白水盐面。

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他只会煮面吧?

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殷长衍把最后一片月事带挂到细绳上。

月是白的,月事带是白的,他也是白的。

一堆血污,却不掩他半分通透干净。

王唯一左腿累了换右腿,换了好几轮,现在腿肚子都在打颤。

见殷长衍弄完了,心头直呼阿弥陀佛。

“走走走,吃饭吃饭。”

中午的面凉了。

殷长衍点燃木头送进灶膛里,热了一下面条。先给王唯一盛了一碗。

“我刚去巷子口买了一小罐猪油,拌面特别香,你要不要来点儿?”王唯一倒酱油、挖一小勺猪油丢进去,咽起口水。

殷长衍摇了摇头。

“你不吃猪油?”

“吃。”

“那为什么不要?”

“我可以买,为何要你的。”

殷长衍端着碗坐在凳子上吃饭,一块指节大小的白花花东西进了碗。猪油这东西,遇热就化。渗进面条里,没法儿弄出来。

“洗月事带这事儿,我面上挂不住。你吃我的东西,我脸面就回来一分,到最后这事儿就能轻轻揭过。”

“这没有道理。”

“但合乎情理。”王唯一说。

殷长衍拿筷子试了试,不行。

放下碗。

重新取一个空碗呈了面汤,坐在灶台前默默喝汤。

殷长衍喝了三大碗面汤。

手撑着膝盖起身,按部就班收拾筷子刷锅洗碗,熄灭灶膛里的火星子。

去院子里净牙洗漱,回房,给门落下插销。

没一会儿,里面暗淡发旧的烛火抖了一下,灭了。

王唯一慢条斯理净牙洗漱,洗了头。边梳头边屈指敲门,“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娶了个媳妇儿?”

谁能想到昨天这个时候她还对媳妇儿身份避之不及。

插销拔起。

王唯一闲庭信步进屋,爬过殷长衍、躺在他的床铺上,乌发散了满枕头。躺了一会儿,嫌冷又懒得拉被子,于是只把手脚塞进被子里,像一个虾米。

羞涩?有的,但不多。

前天晚上都酿酿锵锵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翻了个身。乌发,雪肤,纤足,红被,体态纤秾,高耸细腻的胸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因是仰着脖子,半颗胸漏了一些出来,白皙到有些晃眼。

殷长衍就愣了那么一下,然后瞥开视线。

拨开王唯一的头发,腾出一块地方。不大,但够他睡了。

他睡觉一直很安分。

拉过被子盖在身上,闭眼睡觉。明天还有活儿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