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的女子◎
“你, 名字。”“铁匠”直视殷长衍。
“殷长衍。”殷长衍跟他打商量,“和你有过节的是魏璋,能让我们离开吗?”
王唯一手腕一紧, 殷长衍将她拉到身后,面对几步之外的“铁匠”。
“你怕他?”王唯一拍了拍殷长衍的背,安慰他,“安心安心, 我在他眼里看到防备, 证明你已经让他心生忌惮。照我看, 你对上他赢面很大。不, 稳赢的。”
“哈哈。”殷长衍轻笑两声,“魏璋, ‘铁匠’由轻佻转为认真,我们得小心应对。事先说好, 我不怎么擅长造梦之术, 这一局还得指望你。”
“别谦虚, 久病也能成良医。”殷长衍是魏璋见过最聪明的人, 无论在哪个方面。
“太不厚道了。他可是你师兄, 这件事也是冲你来的,与我们夫妇二人无关,又为何非得将我们拖下水。”
魏璋看着殷长衍抓着王唯一手腕, 移开视线, 淡淡道, “我不好, 你也别想痛快。”
“好生霸道, 蛮不讲理呐。你说是不是, 唯一。”
王唯一点点头。毫不意外被瞪了一眼。
她突出眼珠子又瞪了回去。
“铁匠”双手在胸前结印, 即使隔着一副皮囊也能看到他皱着的眉头,“我说,你们都不担心一下自己么。一个本就在我之下,一个梦魇缠身活在过去,无论我怎么算,都看不到你们的生路啊。”
侧了一下头,“师弟,这就是你在意的女子么。半吊子修为,长得还不好看,是个丑女,你眼光真是一如既往地差。我真是搞不懂,明明你样样都不如我,为何师父只对你另眼相待。”
王唯一被肆无忌惮地打量本就不舒服,听完最后一个字火一下子冒出来,“说谁丑,有没有长眼睛!有没有审美!我可是明炎宗剑堂最出色的女弟子!你去医堂找卫清宁去看一看眼睛。”
“唯一,别说话。”殷长衍忙阻止,可是晚了一步。
再拙劣不过的激将法,但是对每个女人都有用。
王唯一一开口就意识到不对,浓郁的云杉木味道窜入口鼻。
脑子有一瞬间的发懵,眼前火炉被扯着两角拉出夸张的弧度,平整的地面开始扭曲,整个人地转天璇。
这个感觉并不陌生,她正第二次入梦。
彻底失去意识前,王唯一听见“铁匠”说,“魏璋,殷长衍,你们也会像病村之人一样,在短暂的梦中获得永恒。”
眼前一片黑暗。
这里并没有时间的流动,因此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前方有一线白光。
白光中心突起一个白点,白点越来越大,直至充斥整片视野。
王唯一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什么地方?
看着有点儿眼熟。
打量好一会儿,似乎是铁匠家。
桌椅板凳都是新的,脚下的青石地面十分平整,一丝裂缝都没有。
前方不远处是垒了一半的砖,绕圈垒,正在盖火炉。
耳边传来脚步声,很重。
铁匠掀开蓝色门帘走过来,手中端了一碗药。抬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讶,你醒了!药煮好了,你趁热喝。”
跟我说话?
铁匠,你看得见我?!
太好了。
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什么比‘他乡遇故知’更令人欣喜。
王唯一刚要张口,突然看见自己伸出手接过药。
湖蓝色宽大袖口,外面套一件月牙白竹风暗影外衫。皮肤白皙,小臂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肌肉,看得出来不是身强体健那一挂。指腹一侧有老茧,那是长时间拿笔才能留下的痕迹。
‘她’闻到药味顿了一下,开口说话。声音如素手拨弦,清亮,又带了一丝内敛。怎么是个男人。“草果、赤参、干草、老姜......这药不便宜。”
“但很有用,你再吃两帖就能好起来。”
“侄女的病得一直吃药,驱寒公子这算不算是占了侄女的药钱。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是仙人,你还不承认。”铁匠蹲下来继续垒火炉,头也不回道,“我们平头百姓张口就是‘我’‘你’,只有仙人才直呼自己名号。”
驱寒公子愣了一下,咧开嘴笑,“你耳聪目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驱寒公子,你真的是仙人?!那你会不会点石成金,或者手一扬变出一堆钱?”铁匠转过头,黝黑的脸上,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那样会扰乱人世间的平衡,得一时之利而后患无穷,我不建议这么做。”驱寒公子仰头灌下汤药,苦涩感虽充斥口鼻,心却泛着一丝甜,“干活儿挣钱,就很好。”
“仙人也要干活?”
“驱寒公子不干,会显得很掉价。”
铁匠想到什么,“对了。下午我有一口锅要打,动静小不了。会不会打扰到你休息?”
“怎么会呢。”驱寒公子摇了摇头,唇角带笑,“我喜欢听打铁声,入耳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王唯一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做的这场梦是十六年前的病村,驱寒公子的眼睛就是她的眼睛,他目之所及即是她眼中天地。
只是这驱寒公子不像外头传言中所说是个恶人。
铁匠垒好砖头,起身去了外面,很快传出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打铁声。
驱寒公子闭上眼睛,背靠在栏杆上小憩。王唯一跟着眼前一片黑。
王唯一:“......”黑漆漆好无聊的,这打铁声有什么好享受的。
过了一会儿。
嗯?谁在拽她(他)的衣角?
眼睛睁开,一个五岁的女孩子。穿一身碎花红衣,肩上斜挎一个百宝袋。
王唯一一眼就认出她是铁匠女儿,跟十六年后基本是等比放大。
“吃绿豆糕吗?甜甜的,可好吃了。”女儿从百宝袋中拿出半块绿豆糕放在驱寒公子手心,“咳咳,只有吃药的时候,爹才会给我。平时吃不到的。”
绿豆糕放进百宝袋中,被其它零碎小玩意人压得不成样子,上头还沾了线头、草根、石子。
不是,谁会把吃食放进布袋子里。
驱寒公子大掌一抬,倒进嘴里,舌尖顶出石子和草根。笑道,“小丫头,你咳嗽还没好?”
“爹说再吃一帖药就好了。”
“药在哪里?我带你去吃。”驱寒公子一把抱起铁匠女儿,叫她坐在臂弯上。
铁匠女儿特别喜欢驱寒公子,他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咳嗽两下,“爹说你的病比较重,先喂你吃药。等有钱了,再给我买药。”
驱寒公子愣怔一瞬。铁匠看着憨厚蠢笨,实则就是憨厚蠢笨。他一个外人哪里有女儿要紧。
陪女儿玩一会儿,打铁声停止时,驱寒公子单手撑着膝盖起身,“你爹忙完了,去找你爹。”
“那你呢?”
“去一趟大街上,干活儿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