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李槐,见到陈平安的举动,顿时拍手叫好道:

“好!太好了!就该让这不知廉耻的土地先死!”

说实话,这土地先前的言行,实在是坏了李槐心中对于山神土地的敬畏。

他从未想过,山神土地之流,居然也会跟地痞流氓般,在遇到事时,会将旁人推出去挡祸。

此时陈平安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的做法,实在是大快人心!

他巴不得见到那黑蛇,一口就将这土地吞尽腹中。

只是不知为何,即便是他,也能察觉出黑蛇眼中的迟疑。

为何这黑蛇不敢吞那土地?

难不成真是因为担心之后走江时,会被沿途的山水正神为难?

但不是说那白蟒,可以取这棋墩山土地的身份以代之吗?

浓浓的疑虑浮现在李槐的大眼睛中。

倒是其他三人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莫非这黑蛇跟那土地是一伙儿的?

就在这时,白蟒那边,需要护着朱鹿的朱河,完全腾不出手来,险象环生。

而那土地魏檗的眼睛一转,就计上心来。

只见他故意表现得慌张无比,然后冲着朱鹿大喊道:

“那姑娘,快快快,快将地上那岳字踩了,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否则你爹和你,定然要死在白蟒腹中,小老儿我也要归天而去!”

因保护朱鹿而皮开肉绽的朱河,听闻此语,来不及细想,就又被那白蟒牵扯住身形。

而早已瘫软在地的朱鹿,在此时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骨碌爬了起来,就要踩灭那岳字。

就在这时,李宝瓶忽地拉住了朱鹿道:

“别听他的,那黑蛇至今都迟迟不曾攻击,此中定然有诈!”

举着魏檗的陈平安赞许地看了李宝瓶一眼后,点头确认道:

“确实如此,他们本就是一伙的。”

“你若是踩灭了那岳字,那这土地老儿就得了自由。”

“再想以他制衡黑蛇,可就千难万难了。”

听闻李宝瓶和陈平安言语的朱鹿,手中动作不由得一顿。

可随后朱河那边传来的惨叫声,彻底摧毁了她的心志。

“谁都别想阻止我救我爹!”

“他不是你爹,你们自然无所谓他的生死!”

“只有我能救我爹,只有我能!”

身为二境武夫的朱鹿,轻而易举地便挣脱了李宝瓶的拉扯,硬是走向了地上那堆灰烬覆盖着的土壤‘岳’字。

而陈平安虽然举着魏檗,但实际上确实能空出手来阻止朱鹿。

可他一直以来就对朱鹿观感不佳,而且就算让魏檗脱了身,也无关于结局,所以就冷眼旁观,任那朱鹿一通乱踩,将地面上那微微拢起的岳字,给踩平踩散。

见到那撮壤成山诀失效之后,被陈平安高举着的魏檗,先是一愣,随后自喉咙里发出一阵越来越响的笑声。

“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

越来越大的笑声,顿时响彻了棋墩山的山巅之上。

听见魏檗的笑声,朱鹿满脸惊慌失措,半晌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土地爷爷,能先救我爹吗?”

见到朱鹿,还是这般愚蠢,魏檗苍老的面庞上,都快笑开了花。

“你可真是个大孝女啊,哈哈哈——”

“但你知不知道,你实在是该听你同伴的话!”

“现在,你爹要面对的可不再是一条白蟒了!”

重新恢复自由的魏檗,身形一挣,便从陈平安手上重新落地。

落于地上的魏檗,身形不断增高,发出一阵骨节生长的声音。

很快,先前那个邋里邋遢的土地老儿,就消失不见。

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反倒是有了隐隐仙风之意的中年人。

只是这挥动着手中绿色竹杖的中年人,那仰天大笑的姿态,顿时破坏了那股仙风,看起来像极了小人得志时的模样。

大笑渐止,魏檗瞥了一眼那黑蛇,笑道:

“还不去吃了那五境武夫?”

“我既然答应你们牵制住那斗笠汉子,自然是说到做到。”

“你放心,只要我升了山神之位,这土地定然是留给你那婆娘的。”

“以后你走江之事,也包在我手中。”

再次得到魏檗承诺的黑蛇,顿时带着一阵腥风,向着朱河冲去。

而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的朱鹿,脸上再无一丝血色,眼中也出现了恍惚。

她好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她爹身上洒落的鲜血,却是如此真实。

踉跄后退一步的朱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魏檗见到朱鹿模样,非但没有心生怜悯,反而笑眯眯地道:

“我能恢复土地正身,真多亏了你爹啊。”

“要不是你爹,恐怕这次大骊封正一事,我顶多重回土地神之位。”

“但现在,倒是可以想一想那山神之位了。”

“可惜,若是你爹当时捻土撮壤写的是‘嶽’,不是‘岳’就好了。”

“说不定,我都无需大骊敕封,今下已经是山神正身了。”

说着说着,魏檗的脸色就得意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我是懂知足的人。”

“为了报答你爹的敕封之恩,我会让它俩将你们父女俩,装在同一个胃里。”

“至于你……”

魏檗转过头来,看向陈平安,讥笑道:

“……你竟敢将我当作挡箭牌,属实是胆子极大。”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万一脱困了怎么办?”

“就像现在这样,那我可得好好找你算算……”

魏檗得意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陈平安眼睛里越来越深的剑芒!

那剑芒,竟是让他这个拥有土地正身的神,都感到了不安!

他有预感,那剑芒若是爆发出来,他这金身恐怕会再一次碎成无数片。

这一次,可再没有人会帮他将金身给拼凑好了!

十分识时务的魏檗,当即收起了脸上的畅快笑意,直接躬下身来,将自己身子伏低到比少年更低的位置,然后一脸惶恐地开口道:

“前辈,有话好好说,这都是误会呐!”

收起了眼中剑芒的陈平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伏低做小的魏檗:

“误会?”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要找我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