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婵怒气冲冲地来, 走时却显得心事重重。
她下意识地扶轻抚着小腹,也没注意回去的路,等抬头时, 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桑如焰的小院附近。
周围本就有隐藏的守卫, 这里又是桑家最安全的几个地方之一。
盛千婵想了想,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刚进门,她的面前就闪过了一道黑色的残影,紧随其后又是一道尖利的猫叫,一道白橘色的身影踩着她的肩头飞了出去。
盛千婵:“?”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转过头,又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
好在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在她转头时就往旁边避了避,然后朝她笑道:“多日不见,夫人可还安好?”
一张温柔和煦的脸伴随着温润的声音映入盛千婵的眼帘, 她心想, 公子如玉这样的词说的就是易子钰了。
不论第几次看, 她都会感叹这人生了一副不输桑清衍的好相貌。
若单论五官,倒还是桑清衍更胜一筹, 可易子钰风度翩翩,又总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跟桑清衍高冷淡漠的气质截然相反, 在小侍女们心里, 平易近人的这位客卿大人比她们的仙尊大人还更受欢迎一些。
心里这么想, 盛千婵的目光却从易子钰的脸上一掠而过,没有多停留一秒。比起外貌, 她现在更在意易子钰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易大人这是?”
她简单寒暄了两句, 就将话题转移到了易子钰的身上。风流潇洒的客卿穿着不复往日整洁的衣裳, 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许凌乱,几缕发丝散在额前,就连光洁的脸颊上都还能隐隐看见两道爪印般的红色痕迹。
再看他手里,一手抄着兜网,另一手则抓着一个布袋,整个造型与往日大相径庭。
易子钰无奈笑笑,说:“小姐吩咐,要给橘云洗澡。”
盛千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果然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桑如焰。红衣少女正惬意地翘着腿躺在贵妃椅上,身旁是被人手工剥好的一碟碟瓜果,在易子钰回头的时候,还不忘发号施令。
“看我干嘛?继续干活啊!”
易子钰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朝盛千婵耸了耸肩,接着追猫去了。眼看着一人一猫一鸟继续混战,盛千婵也险些忘了刚才想说什么,直到走到桑如焰身边时才想起来。
“你哥不是让你最近不要见外人么?”
“易子钰又不算外人。”桑如焰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而且他可听话了,使唤起来就他最顺手。”
所以你的使唤就是叫堂堂客卿给你抓猫洗澡?
盛千婵想吐槽,忍了忍还是憋住了。她知道桑如焰纯粹是闲得没事在折腾易子钰,后者看起来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且看那拽猫吃瘪,她不知道为什么也挺高兴的。
嗯,绝对不是她小心眼记恨这猫不用她抱的缘故。
要不是盛千婵知道易子钰也在桑清衍的怀疑名单里,对于他和桑如焰走得近这件事,她还挺乐见其成。
盛千婵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桑如焰,她看起来毫无所觉,又对易子钰抱有不同寻常的信任,可看了看还在和某只橘猫你追我赶的年轻客卿,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万一他真有问题,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
在桑如焰的小院里待了一个下午,盛千婵几乎称得上如坐针毡。
尤其后来易子钰抱着浑身湿漉漉的橘猫回来,被桑如焰叫过来一起喝茶后,她就更不自在了。
走吧,她不放心桑如焰和他独处;不走吧,她也担心她们俩组团送人头。要是和桑如焰透露些口风,又无凭无据,还容易引起易子钰警觉,而无缘无故就更不可能让桑如焰送客了。
虽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易子钰这个人有问题的基础之上,但盛千婵相信桑清衍的怀疑绝非空穴来风。她每次看见易子钰笑吟吟的面孔时,也总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位客卿大人。
所以,即使只是怀疑,她也没有放松警惕。
幸运的是,易子钰看起来真的没有任何异常,一直到他告辞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盛千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然而,当她没过多久也从小院离开,却在半路上遇到了似乎正在等她的年轻客卿时,她顿时紧张得寒毛倒竖。
“易大人还有什么事吗?”她稳了稳心神开口,目光却在隐晦地搜寻着桑家暗卫的下落。
易子钰看出了她的紧张,不由得摸了摸后脑,有些无辜地问道:“就算我长得没有仙尊好看,夫人也不必视我如洪水猛兽吧?我也是会伤心的呀。”
“易大人说笑了。”盛千婵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神态没有什么变化,“我只是不知道易大人专程在半路等我是有什么话要说。”
易子钰眯了眯眼,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夫人这可就说错了,我只是恰好想起来从阿焰小姐那里借来的法宝忘了还,正准备送回去物归原主呢,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夫人而已。”
盛千婵定定地看着他,并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
“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这里离她自己的院子不远,时常有侍从走动,盛千婵的余光已经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小侍女正往这条路走来,而在她的感知中,四周也有几道实力恐怖的气息蓄势待发。
再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从空中呼啸而下,径直扑向易子钰的脑袋后,盛千婵心里多少安定了几分。
看着傻鸟趾高气扬地踩在客卿大人的头顶,尖锐的鸟喙咄咄咄啄着他的脑门,让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挂不住,直到最后不得不捂住脑袋举手告饶,盛千婵才伸手一招,让傻鸟飞到了她的身边。
“刚才我没惹你吧小祖宗,哎呦我真是”
明明是那胖猫不想洗澡,拿它泄愤,怎么还将仇记在他身上呢。
易子钰叹着气,摸摸自己的发顶,随手梳理了一下,再抬头时,先前那股高深莫测的神秘感已经淡去了不少。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夫人也知道,在下还算精通卜算之道。”
虽然他外表看起来仍有一丝狼狈,脸上带着一点无奈的笑容也没有散去,说的话更像是随口闲聊一般透着懒散,但盛千婵知道他的不经意之下潜藏着难得的正经,这让她也不由得认真了些许。
“嗯,所以呢?”
“我观夫人,最近似是有一劫要渡。”
说话间,头顶厚厚的云层间传来了一声闷响。伴随着雷鸣,天空又仿佛压得更低了一些,阴云积聚,好像随时会有暴雨倾盆而至。
“啊,打雷了。”易子钰抬头看了一眼乌云,随即像是讨厌下雨般摇了摇头,“不过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以夫人的修为,渡劫还不是小事一桩,也不需要我多虑。打扰夫人了,那我这便告辞了。”
他说着还真要走,盛千婵正揣摩着他说的那句话的用意,看他离开刚想叫他等等,忽然又见他走出两步后折过身,像是想到了什么要补充一般,微笑着提醒道:“哦,对了。”
“夜长多梦,夫人若想安然渡劫,近来还需得好好休息才是。一点小小建议,夫人可听可不听,告辞。”他说完,拱手一揖,这才飘然远去。
“……”
盛千婵没有再开口唤他,直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才慢慢地回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四周的一道道气息随着易子钰的离去也再次消失,她知道这些人只是暂时隐匿了起来,一旦有危险,随时都会出现。而刚才易子钰的那些话,也会经由特殊的渠道,很快传到桑清衍那里。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可恶,她就说最讨厌谜语人了!
……
“夫人,你回来啦!”一道清脆的叫声打断了盛千婵的思绪。
她看着哒哒哒跑来的小侍女,摸摸她的脑袋作为回应,却也提不起和她说笑的兴致,依旧皱着眉往自己寝殿走。
易子钰的话听起来就好像在说她近期快要突破渡劫的事,但盛千婵知道,如果只是这种小事,他根本没有必要特意来和她说一声。
就算想显摆他的占卜之术,也没必要提这种明眼人都能预见的事。
他的话,必然意有所指。
是在告诉她,最近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吗?如果从这个角度想,那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桑家存在叛徒这件事上。毕竟桑清衍背着她在搞一些神神秘秘的计划,让她也有点不太安心。
可他既然在桑清衍的怀疑名单上,自身也带着一些让人看不透的迷雾,在这种情况下,他跑来提醒她近期注意安全,又是为了什么?
盛千婵想不明白,她也看不透易子钰这个人。
就像桑清衍对他的评价一样,这人虽然温柔和善,好像跟谁都说得上话,但最多能看见的只有表面,想要读懂他的心,太难了。
盛千婵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支着下巴,从窗口眺望着阴云密布的天际。
乌灵薇曾说过,南方多雨。最近正好到了雨季,这雨感觉几乎都没有停过,算一算日子,还真是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暴雨总是连着惊雷,每当天际闪过闷响,雷电交织时,她都能感觉到一种隐隐的气机从上而下笼罩在她的身上。
盛千婵心里清楚,这说明她离突破的时机越来越近了,以至于天道规则降下的劫雷已经隐约瞄准了她。
本来她就没有那么急着突破,也不想在桑清衍打算做些什么的节骨眼上给他添麻烦。眼下又碰上易子钰说了那样一番模模糊糊的话,她就更不希望尽快进阶了,可是偏偏修为又似乎有些压制不住,该怎么办呢?
还有易子钰说的那句“夜长多梦”到底是指什么?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做的那个噩梦吗?
盛千婵理智上觉得应该没有第二个人知晓她的梦境,可一个神棍说的话,又很难不让她产生一些联系。特别是当她确定对方绝非无的放矢的时候,就更没办法将那些话置之不理了。
都怪易子钰,非要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谜语人什么时候才能滚出修炼界啊!
盛千婵内心纠结着,又想着易子钰的那些话,几乎一夜没睡好。直到第二天,小侍女又如往常一般端来了每日的下午茶。
闻着灵茶里似曾相识的秘药味道,盛千婵端起碗的手迟疑了。
喝下里面的秘药,先不说孩子生长发育的问题,至少这药附带的作用可以一定程度上延缓她突破的时间。可是,她真的应该听桑清衍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