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她出嫁不要起那么早他答应了◎

风长隐的眼睛和他给人感觉一样, 如雪峰之巅上冰莲花引人向往,又如远山云雾看不真切。

朝夕相伴那么多年,有时虞妙然觉得风长隐这双眼睛有她。

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眼中只有天上分不清的星宿、书案上天干地支的罗盘、不知年代几何的铜钱……

她甚至可能还不如一只占卜的乌龟……

于是, 虞妙然双臂揽紧了风长隐的后颈,盯着蹲在地上刚帮她穿好鞋子的风长隐, 问,“抱抱我,好不好?”

午后金色的光照亮女儿家梳妆台上的清心铃, 清风吹动系着铃铛的嫩绿色发带。

虞妙然歪着乌黑柔顺的长发,眨眨清澈明亮的眼眸, 喊他, “小师父……”

顿了顿, 虞妙然补充道, “脚疼……”

“是吗?”风长隐亦直视她,轻轻出声。

“嗯!”虞妙然咬唇眨眼用力点头,不能笑, 笑就破功了,她得忍住!

风长隐半跪在她面前,常年平静漠然的眼眸细细打量着她精致的五官, 只开口道, “食盒里有鱼香肉丝……”

是虽然没有鱼但真的香的鱼香肉丝!虞妙然浅碧色眼瞳微亮。

风长隐接着报家常菜名,“宫保鸡丁……”

是鸡肉鲜美细嫩汤汁拌饭超好吃的宫保鸡丁!虞妙然吞咽唾沫不自觉挺起背脊。

十九岁的少年见她眼睛已经滴溜溜看向食盒, 冷漠的眼眸染上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清冷的嗓音亦藏了点笑意, “拔丝芋头、香橙饼子、龙须酥……”

啊啊啊甜点!唾沫无法控制!坐不住啦!

她要趁早吃掉!趁小师父因为拧了她的脚踝好说话, 趁早吞进肚子里!

虞妙然立刻松开抱着风长隐脖子的小手。

刚刚才喊着脚疼的柔弱小姑娘健步如飞蹭蹭蹭冲向食盒。

可就在她将要打开时, 一只冷白分明的手掌按住象牙镂雕提食盒。

虞妙然心急如焚抬眸对上风长隐的眼眸, 他们朝夕相伴这么多年,一个神情便能轻易明白对方的意思。

虞妙然明白了,飞快跑去洗干净牙口脸面,再用象牙梳梳顺睡得毛躁的长发,飞快跑回来坐到凳子上。

仰着白净稚嫩的娃娃脸,喜滋滋看着布菜的风长隐,见他盛了半盏南瓜小米粥放到她面前才撩袍端坐下。

南瓜小米粥点缀着红色枸杞,热气腾腾冒着软糯香气。

风长隐今早去处理后续事务,脚不沾地滴水未沾还未用过膳食。

他饮食清淡除了韭菜香菜之类几乎不挑食,余光见她边喝粥边撩耳侧落下的头发丝,白皙纤细的手指不停将细软发丝撩到小巧的耳廓后。

她的耳朵好像装不住她的头发。

风长隐再看看吃得无比专注的虞妙然,眉心微蹙眉,披头散发……

他知道虞妙然思维容易发散唯独在吃食上格外专注,也知道现在要虞妙然放下手中食物等于要她的命。

于是,风长隐起身拿过梳妆台上的清心铃发带,双手将虞妙然背后披垂着快落地的长发拢起。

当年他们相遇时,虞妙然的头发干枯微黄,但现在一头长发已经养得乌黑浓密,从小爱美的虞妙然自己梳头都要费好大劲。

可那么重那么多的长发在风长隐修长大掌能轻易被握住。

她乌黑的长发衬得风长隐的手背异常白皙。

室内很安静。虞妙然低头喝粥。

风长隐一手握着她的长发,另一手抓着清心铃发带。

嫩绿色发带随着他的指尖快速缠绕墨发,清心铃发出叮当清脆响声……

虞妙然并不意外,她刚跟着风长隐时就是他帮她梳头。

后来年岁渐长,风长隐说她得学会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虞妙然才开始自己扎头发。

虞妙然感觉自己的头发在扎紧,咬下金汤匙上的小米粥,咽下枸杞,当年独处时安安静静缩在角落的小丫头大胆提要求,“要扎蝴蝶结啊小师父。”

“好好用食。”

风长隐音色淡淡,修长的指尖轻轻一绕一勾,熟练扎出一个极漂亮对称的蝴蝶结。

“哦……”食不言嘛,她明白,于是虞妙然放下汤匙,又说,“小师父,我首饰盒里还有一对珍珠掩鬓,帮我夹下头发,头发老掉下来……”

影响她快乐进餐。

风长隐没说什么,转身,从她琳琅满目的首饰盒中拿出一对银色珍珠掩鬓。

他做事谨慎严密,手指更是无比灵巧,轻按住虞妙然发髻,将簪柄自下而上倒插入乌黑鬓发。

一对莹润珍珠掩鬓,左右对称各一只。

风长隐簪插认真,虞妙然盯着他无比精致的面容,甜甜笑问,“好看吗?小师父。”

“好看。”风长隐回答得很快但并不敷衍。

虞妙然便欢欢喜喜提筷子,朝鱼香肉丝夹去。

三成肥七成瘦的猪肉丝,鲜嫩春笋以及爽脆的黑木耳丝,加入灵魂的泡辣椒,美味!满足!

再拿着白汤匙伸向色泽棕红辣香酸甜的宫保鸡丁,搅着薏米饭吃,好吃!米饭就是要拌汤汁才好吃!

白色砂锅中沸腾着雅鱼汤,鱼肉质嫩刺少,鱼汤鲜香四溢……

风长隐细嚼慢咽吃得斯文,虞妙然进食快,他偶然会取新筷子夹绿色蔬菜放进虞妙然已经拌得看不出白色的饭碗中,虞妙然会熟练将青菜搅进汤汁泡饭中,再一口吃掉……

这就是七年的时间里,他们的一日三餐。

*

虞妙然是下午才知道原来这只狐妖,是为了向他们报仇的,为了一个道士。

就是他们初次相遇那年,那个可以操.控傀儡新娘最终被傀儡新娘反杀的道士。

虞妙然想不明白。

镜中妖知道得更多点,她可照世间万物,早知道这只在蜀州兴风作浪的狐妖,更知道那个道士对狐妖有救命之恩,自然对风长隐恨之入骨。

狐族总是多情而又专情的一族。

虞妙然更想不明白了,难以理解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逻辑,那要是同时被一群人救怎么分啊?

所以说她还是要练得厉害点,让别人对她以身相许。

至于,她自己的身子只能许给自己。

与风长隐秘密达成协议的镜中妖看着没心没肺的虞妙然欲言又止。

风长隐曾问过她一句话,她看着虞妙然忽然觉得他可能要惨了。

但这和她没有关系,她寿命将尽,穿梭那么多镜子中吸了那么多元阳,除了确实有欢愉过,好像能记住脸的人类也没几个。

对她来说,那些人类好看的脸、人类好听的山盟海誓或许还不如他们那根要她大张开长短粗细不一的东西来得实诚。

至于能说上话的更等于无,倒是和虞妙然莫名有种一见如故很有共同话题的感觉。

镜中妖问,“你知道那晚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不是说小师父对你的本体动手动脚吗?”

镜中妖摇头,“我曾经遇到一个人,气质纯净浑身冒着菩萨光环……”

“是虞衡哥哥!”虞妙然几乎瞬间想起虞衡那双包容万物的慈悲目。

她提起虞衡时语调上扬,镜中妖点头。

反正她都要死了不如给风长隐添点堵,镜中妖说:“他的元阳纯正,我对他很感兴趣,不过他向我介绍了一个他感兴趣的人……”

而此刻风长隐去查看那些还活着的傀儡,他昏过去后虞妙然接手处理得很好,风长隐很是欣慰。

那些傀儡服用过他用狐妖血研制的丹药,大部分身已经转好,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向他道谢。

风长隐不需要道谢,救死扶伤很麻烦但是他刻进骨子里的份内之事。

等过了几天,因感染热毒几乎踏进鬼门关的风十七差不多好了。

但是常言道一滴精十滴血,他身子亏空太多不许再近女色,也不许……再照镜子。

自然要将女眷遣散。

虞妙然现在可威风了,经过那一夜,风府的人看她都恭恭敬敬,她得意洋洋,尾巴都快翘上天。

如果她有尾巴的话。

她陪着镜中妖去见风十七。

当时风十七坐在椅子上,双目覆着白绸。

虞妙然仔细打量着风十七,这是她小师父的表弟,和小师父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模样面白肌瘦气血两亏,可见这种毒的可怕。

在极尽欢愉中死亡,真可怕!

虞妙然暗暗握拳,她一定要多吃点!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发作!

风十七向镜中妖递出文书,他从头到尾很安静,只是浅笑着说了句,“我有时总觉得看着你像是看一面镜子……可现在我再也看不了镜子……”

镜中妖和虞妙然惊愕对视一眼,心想难道他看出她的真实身份?

不过应该没有,人妖殊途叶公好龙,没有人类在明知对方是妖怪的前提下,还会真的爱上妖怪。

虞妙然看着风十七了无生机毫无朝气的样子,心想,确实,如果不能照镜子欣赏她的美丽,她那一定很痛苦!

*

“如果你们能帮我再见到我女主人,我可以把我的镜灵给你们,我的镜灵可是可镇压一切邪祟的清心镜……”

虞妙然疑惑,“可是小姐姐不是说你已经终身典当给那什么店铺了吗?”

镜中妖嘿嘿一笑,她说还没成精的时候,就知道名字对一个妖精很重要,所以她没有名字的,她只是在典当文书上随便写了个很大众的名字。

她的名字不真实,契约自然不成立。

“还可以这样啊?”虞妙然目瞪口呆。

镜中妖摸了摸鼻子,现在估计不行。

虞妙然再问,“可是这样,你的愿望不就落空了?”

镜中妖得意摇头,她可照世间万象,提前就把当铺规则摸得一清二楚,他们又不清楚她的名字。

后来当铺查账被发现了,但是她也勤勤恳恳在帮当铺采元阳,因此也未追究她了。

可能是看在她是个又勤奋业绩又好的份上吧。

风长隐不这么认为,他没见过见过那间当铺,但能提出可满足世界一切张狂要求的必然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镜中妖寿命将至怕是和那间当铺离不开关系。

天门山一直在追查这个当铺,可惜毫无头绪,他的师父虚言长老少年狂傲,也在追当铺中精神失常。

风长隐答应镜中妖推算她当年的女主人转世,巧合的是,女主人的转世正是在蜀州。

七月,连下了三场暴雨,蜀州青城山清而幽。

巍峨山峦云雾缭绕,行走其中,有清脆婉转的鸟声相伴。

虞妙然和带着手环的镜中妖见到镜中妖心心念念的女主人。

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带着丫鬟仆从浩浩****要往山上求香礼佛。

原本拿虞妙然练习几百遍开场白的镜中妖只敢远远瞧着。

虞妙然实在不能理解,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早早扑过去四肢紧紧缠绕住,还要铿锵有力歇斯底里地说:“你要记住我啊!每逢佳节祭祀记得多烧点吃的……”

让她默默为谁牺牲奉献是绝无可能的事!

当天夜里镜中妖就撑不住原型,回到镜中修养。

在女主人出嫁的那天,他们藏在葱郁树梢。

风长隐站在她身旁,虞妙然抱着一方圆镜子坐在粗大的树干上。

新娘要起好早绞面梳妆还只能吃一点儿,虞妙然看着都好累!

她仰头对小师父说:“以后我不要起那么早……”

风长隐好像应了一声,但他的声音被哔哩啪啦锣鼓喧天的迎亲礼乐掩盖。

虞妙然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她远远瞧见气宇轩昂英武不凡的新郎官。

镜中妖笑着说了句,太好了新郎官还是她那个男主人。

虞妙然忽然沉默。

等到新娘子被兄长背出来,清风拂过,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吹动一角……

新娘子一双美目似有所感往柿子树瞧去,倒是未瞧见什么,只是仿佛有一道镜光在苍翠树枝间闪过。

美丽的新娘子放下盖头,上了花轿后,坐在柿子树上的虞妙然手中圆镜碎裂……

虞妙然低头呆愣愣看着膝盖上的碎片。

有点感同身受的伤心……

镜中妖因人类爱.欲而生,穿梭镜面照见万物看遍风月,好像还是不太懂情为何物。

不过它是镜子,镜子不需要那么复杂的东西。

所以,它睡了。

不过它人间走一趟,它好像有个了名字,叫阿镜……

*

狐妖已除,蜀州恢复了往日热闹。

风长隐带着有些闷闷不乐的虞妙然逛了很多地方。

晚膳是在一间听说是御厨出身的大酒楼吃的。

虞妙然尝到了虚言长老说的蜀中第一绝——开水白菜。

看上去确实是一朵漂亮清冽的白莲花。

汤醇清澈见底,菜色嫩绿,形态素雅,有雅香扑鼻,咬进唇舌柔嫩鲜香。

虞妙然觉得这道菜很适合小师父,她就这么和他说。

风长隐今日格外温和,漆黑的眼眸像冬雪化开俯视着她。

大概是想安慰她,可他寡言少语又不太会安慰人。

后面还有,精妙绝伦惟妙惟肖的蝴蝶竹笙汤,听说是由竹荪剪成蝴蝶状,再抹上剁碎、挑筋的鸡糁和蔬菜汁形成五彩蝶衣。

还有,土罐贡椒叶熏烤乳鸽,尝起来,椒香四溢,味道浓郁……

吃好喝足,虞妙然总算是精神点。

夏夜闹市,欣赏了戏剧变脸,玩了皮影戏。

肚子永远填不满的虞妙然坐在路边小摊吃伤心凉粉。

红油浸在凉粉下,说是祖传秘方的酱汁淋在凉粉上,还有芥椒最后压阵。

虞妙然呼哧呼哧吃,一股股既辣又香的味道前仆后继穿喉而过。

她被辣得跳脚,桌子下的绣花鞋跺啊跺!

太辣了,感觉花椒麻得头顶冒烟。

风长隐端坐着,看着颤动的桌面,抿唇,向辣得泪眼汪汪的虞妙然推了份凉甜糕。

可谁能抵制辣的**,反正贪吃鬼虞妙然不行,她忍不住继续把下一口送进嘴中。

可下一瞬她就遭报应了。

虞妙然觉得她的身体里有一股奇怪的暖流涌出……

风长隐盯着辣哭的虞妙然,见她忽然双目呆愣,拧眉,立刻伸出手掌,冰凉指腹掐了掐她冒细汗的两颊,严肃出声,“吐出来!”

她听话,口中嚼着的残碎粉条吐到素来极爱整洁的风长隐手掌心。

风长隐一点儿也不在意,他只盯着虞妙然。

虞妙然呆呆地说:“啊……小师父……”

“我感觉我的毒好像要发作了……”

她感觉一股暖流从腹部下坠。

作者有话说:

吃得有多快乐痛得就有多惨的妙儿: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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