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此刻忐忑极了,因为五日之期将至。

大战结束那晚,疲惫的宇文昂同阿青不谋而合,他们知道此刻的无妄城亦是最薄弱的时候。

所以宇文昂草草处理了伤口,只休息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他只是坚定的看着阿青:「给我五天,我带人来援」。

阿青看着宇文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啥,宇文昂走的时候,只是拍了拍阿青的肩膀。

宇文昂反倒没有阿青那么担忧,因为在他看来,有这小子在,可抵十万甲兵。

可他又怎知阿青的苦恼,上次那般的状态只让阿青后怕不已,如若没有那老头出现,阿青怕是已经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而夜幕另外一边的宇文昂,来到了信件约定的地方。

那是一封匿名的信件,而让宇文昂毫不怀疑,只是因为那信件的落款的印记正是昔日长林军的暗号。

宇文昂看着那月光下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直到他看到那断臂,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而那人也正好转头,朝宇文昂一拜:「轩儿给父亲请安」。

宇文昂看着那面容依旧但气质已经大变的宇文轩,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激动道:「轩儿,怎么是你」。

而宇文轩看着伤痕累累,面容憔悴的宇文昂,内心一痛,还未答话,便赶忙冲了过去,将宇文昂扶了坐下,而后方才一一同宇文昂说明。

宇文昂听得格外认真,面色依旧,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宇文轩说完,宇文昂抬起手,久违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原来宇文轩将洛长弓的死一直怪罪在自己身上,而他现在能做的,便是努力做一个像他义父那样的人,也许这样,义父在天之灵,也能稍感欣慰。

宇文昂看着这个已经大变的宇文昂,内心只觉欣慰不已,亦觉再无大撼,自己的儿子真的长大了。

原来宇文轩来到天水之后,行侠仗义,久而久之,在天水一带,已小有名声,加上他自发修缮洛长弓的石像,自然吸引长林旧部的关注,一来二去,才发现他正是长林副帅宇文昂之子。也正是频繁接触,宇文轩才知道,原来父亲一个人曾经背负了那么多,宇文昂原来便是长林旧部的靠山,自他一倒,他们的日子自然便越来越难了。

就这样,不断有人来投靠宇文轩,一传十,十传百,他同许多长林旧部都取得了联系。

这也是他信上敢说:「信中自有兵甲两万」的底气所在。

宇文轩引着宇文昂来到一处密之处,那谷内的人们早就拥在路口,见到二人,再就像疯了一般,冲了上来。

无不感慨,跪下参见,言语中全是忐忑而久违的激动。

「副...副帅」。

宇文昂一瞬间有些失神,看着落魄的众人,任你再英雄了得,那眼泪也只能缴械投降,如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宇文昂一边痛哭,一边颤颤巍巍将众人扶了起来。

「快快起身」。

众人看到宇文昂这番模样,悉数起身,不忍他再多劳累。

那宇文昂马不停蹄,昼夜不歇,确实也精疲力尽,此刻见到众人。亦是激动万分,再准备开口言语,整个人却已是累到极致,那颤抖的手还未扶起那久违的袍泽,整个人却轰然倒地。

也许,看着熟悉的他们,他觉得,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直到第二天宇文昂才醒来,那周围早就围满了人,看到他醒来,无不欢呼雀跃着。

而山谷外,仍有四面八方的人不断汇聚而来。

直到傍晚,宇文昂放眼谷内的时候,那浩浩****的人群再一次印证了宇文轩信中所言。

宇文昂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宇文轩却已走上台去,抱拳率先言语:

「各位叔伯时隔多年重聚于此,轩儿亦是感慨万千,大家既知我信中之意,仍欣然赴约,轩儿便知长林不倒,万古长青,但兹事体大,还望诸位叔伯慎之又慎,就算家父在此,也希望诸位是心所向之而往」。

众人并不答话,只是齐刷刷看向宇文昂,在大家的注视下,宇文昂缓步上台:

「昂有愧,亦无颜面对诸位,大哥已逝,长林旧部亦颠沛流离,分外凄惨,帝国之功勋何故沦为他人之鱼肉,昂见状,不胜悲,身为军长,不能护死者之名,不能保生者之全,吾有何颜面在此言语,各自际遇,皆不相同,吾儿轩已岿然立于世,吾再无牵挂,一具残躯,无忧无惧,当学飞蛾扑火,死志为光明,你我聚于此地,自然无需多言,诸位愿同昂一般者,可上前一步」。

宇文昂话音刚落,台下众人无任何言语,只是抬脚向前一步,掷地有声。

宇文昂不觉往后退一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竟无一人退缩。

宇文昂整理思绪,仍是道:「我等无一兵一甲,前方却是九死一生,饶是如此,尔等安敢再向前」。

众人再向前一步,整齐划一的步调便是最热血的证明。

宇文昂看向众人,再不矫情,满脸笑意,带头鼓掌,连连叫好。

「我长林男儿,没一个怂包」。

一侧的宇文轩,却是看向宇文昂,而后再看向众人,朗声道:

「诸位远行在即,轩儿无以为表,但轩儿自有兵甲两万套,骏马五百匹,粮草五日,给诸位叔伯践行」。

语罢,在众人的震惊中,宇文轩鼓掌之际,自有人打开那仓库的大门,其中琳琅满目,这厮竟所言非虚。

此刻的宇文昂已不知道该如何言语了,他操持军务多年,自然知道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可宇文轩亦知此刻并不是多说的时候,只是抱拳道:

「父亲,还请你转告他,这便当宇文轩赔礼了」。

宇文昂闻之骇然,转念一想又明白了。

而宇文轩只想,他抬起头,看向天时,可以问心无愧了。

「义父,轩儿知错能改,请义父放心」。

宇文昂领军而去,宇文轩送到谷口。

「父亲,如果可以,请活下去,轩儿,不想再失去一次父亲了」。

宇文昂一怔,抬起手摸了摸宇文轩的脸庞,就像小时候夸他那般。

他这才想起,他已经许久没有夸过他了。

宇文昂颤颤巍巍:「有儿如此,再无憾事」。

宇文昂缓缓抽开手,那手中的滚烫是如此热烈。

宇文轩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他知道,这便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