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好一番周折, 可算安顿好李润,见他伏在沙发上酣眠,邢则拭了把下颌上的汗, 狠踹他一脚,“德行!”
辛怡飞快打招呼离开, 期间眼睛都没抬一下,倒是像逃跑。
关门声极轻,人已经走很久,头发丝都已经看不到,邢则仍是盯着玄关方向。
李润的咕哝将神思拉回,邢则眼角一夹, 又恨恨踹了脚李润,“要不是念在你还有点利用价值,今晚我就让你睡大街。”
盯着李润右手看半晌, 邢则吁气, 遵循自己的意志, 打湿毛巾,使劲给他搓手。
“……让你**。”
导致第二天李润酒醒后,抱怨自己手好像要蜕皮了,火辣辣的疼。
邢则只是没好气地乜他一眼,暗骂一句活该!
最近有家宠物医院气氛低迷,人人战战兢兢, 生怕不小心惹到脾气火爆的邢院长。
除了辛怡, 医护对邢则怨念颇深。
由于饱受摧残,大家无不是眼下黑青, 处于崩溃边缘。
瞿盈盈气急时发出质问:“邢院长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要不我们筹款给他买点静心助眠口服液, 降降火。”
苗雪薇忽地惊呼:“龙须树,我的龙须树,你怎么了?这是哪个熊孩子干的,邢院长要是看到,我今天又要写检讨!”
顾敏忽地推门,胸口急促起伏,大喊一声释放悒闷,“快来个人把邢院长收了吧!”
刚巧经过的辛怡被吓一跳,后背抵在墙面上,惊魂未定地看着顾敏。
顾敏朝她嘴角一咧,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辛怡啊,虽然我们都知道,邢院长难搞还臭屁,脾气不是一般差,可你能不能为了我们,勉强忍一忍啊。”
辛怡脸红,“……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敏眼睛一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寒光一闪,被她直勾勾盯着,辛怡觉得自己像个犯罪嫌疑人。
“你是不是拒绝邢院长了,要不然他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大?”
辛怡既惊诧又羞赧,她惊诧于顾敏的洞察力,虽然目前她同邢则没有实质性跨出那一步,但是如果说他们清清白白,那是自欺欺人。
他们不“清白”。
辛怡真真切切对邢则动了念。
至于邢则,那日十指紧扣时的温存绝非幻觉,他早已把她归入领地,打上他的嗅痕标记,她亦沉湎于他的气息,难以自拔。
只是,她自认为很隐秘,不成想却被人一眼看穿。
就……有点突然。
顾敏见她惊怔,眼神不安,“噫”了一声,“别装了,我又不瞎,说说看吧,邢院长最近这么反常,一定同你有关系吧?”
辛怡忙否认,“跟我一星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敏一个字不信,不过也没多纠结,“为了我们有家医院的全体同仁,要不然,你稍微牺牲一下?”
辛怡揪紧帆布包带子,尽量忽略脸颊热度,“我牺牲什么,万一人家觉得是负担呢?”
顾敏从她话中听出隐含的怨念,“不是吧,你们都这样了,邢院长还没表示,他是不是男人?”
辛怡纠正:“我们没怎么样。”
“好吧,不过搞不懂邢院长怎么想的,他能寡到现在,肯定是有原因的。”
结束话题,辛怡闷闷来到院长办公室,看到窗台上的残花,胸口闷郁不得疏解,心疼地理好残枝,搬移到大太阳底下暴晒。
给甲胄整理狗窝,换好清水,再喂它吃了点小零食,瞿盈盈忽然乐呵呵跑进来,“辛怡,快去领工资条,这个月大家都领到了一笔奖金。”
“什么奖金?”
瞿盈盈正清点自己的财产,工资数目顷刻间让她对邢则的怨念一笔勾销,“安慰奖,我承认我之前抱怨的大声了点,邢院长要是一直这样,他不想骂我,我都要追着让他骂。”
她美滋滋打开购物网站,果断对购物车里的钉子户下手,付款买了心心念念的小裙子。
辛怡再走出办公室,发现气氛改换,喜气洋洋像过节。
苗雪薇细心打理龙须树,真心实意笑出声:“这工作我能再干一百年。”
顾敏瞧见辛怡,殷勤地指指楼上,“邢院长被宠主拦下咨询病情,再有个几分钟就能下来。”
看情形,她是把功劳都归到了辛怡身上。
辛怡没有否认,真这么做倒好像此地无银。
盯着工资条上的奖金收入,辛怡小心觑了眼旁边,背身在手机计算器上飞快运算,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唇尾弯挑,眉眼熠熠生辉。
珍惜地又欣赏了一会工资条,她正小心折叠,忽而听到对面传来沉沉笑声。
辛怡仰脸,邢则抱臂懒散倚墙,玩味地挑眉:“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
你要不要仔细想想再说话。
辛怡无语,睨他一眼,小心折好纸条,塞进帆布包内袋,转身就见邢则大步转回办公室,门也没关,飞快去解白大褂扣子。
他每天如此,几乎形成固定流程,但凡是忙完手头上的工作,邢则一秒都不会多耽搁,用最快的时间离开医院,也不知道争分夺秒在忙些什么。
辛怡轻咬下唇,很想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大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可他好像仍然有很多事务要忙。
“大象的本能还在吗?”
辛怡决定采用迂回的方式套话。
邢则挂好白大褂,低眸查看手机上的新消息,有语音进来,他手指悬停在上面,犹豫几秒,最终也没点开,收好手机,一副急于出门的样子。
“恢复正常了,我去趟动物园,下午再回来,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错身而过时,邢则拍了拍辛怡的脑袋瓜。
望着他的背影,辛怡轻轻吐息。
她的贝壳正缓缓闭拢,珍珠被她重新吞纳私藏。
当晚,辛怡躺在**,几分钟翻身一次,睡意几乎将她屏蔽,脑子里的思绪乱糟糟,菌丝般蔓衍扩张。
闭上眼睛,叛逆的思绪会自动转出有关邢则的方方面面。
比如,辛怡懊恼于他近段时间的表现,匆匆来匆匆去,不多的相处机会内,辛怡看到最多的都是背影,统统都是背影……
她发泄般狠狠捶床,躁郁地翻身,皙白小脸埋进馨香被褥,深深吐息着。
难以遏制的冲动于谧静深夜之中暴胀滚沸,她蓦地坐起身,转头面向床头——邢则家的客厅与她的卧室仅一墙之隔。
要不,主动一次?
念头刚刚萌发,鲜活生机便被她的不忿一把扼断。
她又直挺挺地躺回去。
是她不够勇敢,总有很多很多顾虑,思及邢则近来种种,辛怡怕自己之前只是会错意,如果挑明,双方都尴尬。
辛怡掏出手机,查看银行卡上的余额。
想到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她不计后果勇敢一次,万一全部是她一个人的过度脑补,邢则只是用普通朋友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她该如何心安理得继续待在他身边工作,到时候应该会需要非常强大的心理建设,可辛怡确定自己会退却,会逃跑。
黑暗中,转出一声婉转叹息,“……好吧。”
出于糊口的角度考虑,她也该按兵不动。以防情绪再有波动,她只要做到放弃期待就好——她很擅长这么做,几乎成为身体的记忆本能。
提起被子,蒙住脸,正想属羊将自己哄睡,床头方向,沉沉闷响突然而至。
四下阒寂,闷闷声响如同掼入水面的巨石,在她脑中溅射无数令她惊战的可怕念头。
隔了有一会,没再听到奇怪响动,辛怡才敢从被子里冒头,拥着被子做堡垒,做结界,往床尾方向退守。
响动再度发出时,辛怡虽说有所准备,心脏仍是应激似的狂跳,直到,可以确定是隔壁传来的声音。
辛怡滞了会,撇撇嘴,拥着被子,躺回去想要继续睡。
没想到,隔壁却好像故意同她作对。
连续的敲击声保持着稳定的节奏,穿透夜色,一声声扎在耳畔。
辛怡目前只想蜷进自己的贝壳,关于邢则的一切,她只想屏绝隔断,只要不去在意,不去期待,哪有那么多徘徊纠结。
可他仿佛参透她的所思所想,偏趁她敛尾冬藏时抛出种粒,诱她去拓土,去栽春。@无限好文,尽在
辛怡烦躁,将自己越埋越深,出自于隔壁的敲打仿佛找到乐趣,时断时续。
辛怡的心跳声莫名与敲击合拍,再想睡觉,比刚刚都要困难,她气得一把掀开被子,坐直身,气冲冲抱臂死瞪着隔壁,愤恨目光恨不得穿透墙壁。
对面小歇片刻,声音再起时,辛怡愤懑,枕头掷过去,不解气,腾地蹦窜过去,攥握着拳头,照着墙壁狠敲一记。
于是,仿佛是收到她的警告,对面终于安静。
可算是清净了……
辛怡咬咬嘴唇,正自得,咚咚咚的声音如挑衅,短促堪比疾雨。
“……”
耷垂着眼皮闷闷听了会,辛怡无奈放弃,她好烦好乱,不想再计较了,想敲就敲好了,她不信还能敲整晚。
敲击声确实没有持续整晚,很快消止,心神被突发的事情占满,辛怡没空想七想八,入睡顺利很多。
第二日一早,见到邢则时,辛怡小小吃了一惊,凝视邢则眼下的青色,并不显眼,吃亏在他的肤色太冷太白,一点点异色才会变得显眼。
“没睡好?”
邢则疲懒低首,修长手指轻捏眉心,听到她发问,唇尾明显抖搐一瞬,闷声回她:“也不是……”他忽而抬头,肃着眉宇端视辛怡:“昨晚你听到声音了吗?”
辛怡奇怪:“不是你敲的?”
她的思维正想往灵异方向延展,头顶,邢则闷闷回复:“是我敲的。”
他语气低迷,倒好像是被迫做出扰人清梦的事情。
辛怡凝眉,不自觉学他环抱手臂,玲珑下颌微扬,摆出质问姿态:“你半夜不睡觉,敲墙壁做什么?”
邢则不答,斜来一个眼风,这一眼实在是饱含太多太多的复杂情绪,以辛怡的阅历,还真参不透。
邢则低微地轻叹一声,大掌扣住她肩膀,将人带离原地,准备下楼遛狗。
属于男人的烘热体温隔着衣料传递,辛怡耳热,肩膀一塌,再一顶,成功把邢则的手甩离。
哼,以后她要封心锁爱,只把邢则视作自己的老板,摇钱树,他也别想再趁机将她纳入领地,她生了叛反之心,绝对不会再任他摆布!
盯着她倔呼呼的小背影,哒哒哒的脚步声一连串,转眼将他甩在身后,邢则憋笑,敛容时,也懊恼时间漫长,不由拿起手机,催促进度。
从早上开始,邢则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他看完检验数据抬头,辛怡忙装模作样地将视线挪开,佯装成沉浸阅读的样子,其实过去将近半个小时,她还没翻页。
邢则去楼上住院部查看小病患的情况,辛怡借口去帮瞿盈盈,随着他一道上楼。
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邢则去卫生间,如影相随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
他忍笑,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故意很突兀地转身,辛怡果真被吓一跳,拊胸急喘一声,又不敢同他抱怨,矛盾自恼的小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邢则指指卫生间标识,“你也要去?”
辛怡这才豁然发现,自己太投入,险些将脸丢进太平洋,她呐呐解释:“没,我就是,想事情想得太出神?”
“在想什么?”
事情已经这样,辛怡表情一凝,也没再隐瞒,“我就是想观察下,你到底被什么动物影响了。关于昨天晚上的行为,由于你今早不肯正面回答,态度支吾,导致我怀疑你的反常肯定同你的能力有关。鉴于你最近习惯独来独往,对我不理不睬,视我为空气,我才会采用这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办法。”
巨大的怨气不加掩饰,邢则一哽,绞眉纠正:“没有对你不理不睬,只是最近,我确实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忙。”
辛怡不做声,眼神灼灼,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想到谜底马上揭晓,不能功亏于溃,邢则忍住,眼神飘开,逃避辛怡的逼视。
无尽失落在来往对峙中功溃了辛怡,嘴唇与贝齿难耐地互相交轧,她无声地叹息,攥拳的手缓缓松开,“你去忙吧。”
之后的相处,辛怡沉默时候居多,星眸也不再像以前,藏着碎星般闪闪熠熠。
邢则几次想逗她开心,可辛怡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邢则焦躁,背着人群,躲在楼上角落给李润拨去电话,接通便是一阵气势咄咄的质问:“到底还要几天,不是说好品类收集齐全后就可以办展吗?”
李润无辜,最近火气也大着呢,“要不是你忽然要借用我场地,打乱我的节奏,什么都要赶进度,你以为我轻松?”
邢则没多跟他纠缠这件事,“再有四天可以吗?”
李润闹脾气,不肯痛快答应,反而促狭道:“你说说你,告白而已,弄如此隆重,期待阈值被提高,以后求婚呢,也要这样大肆折腾?”
“这不是正常的吗?”
表达情感,倾诉爱意,难道不该郑重?
李润一噎,“忘了,你是寡王来着,好吧,理解你,我在赶进度了。”
辛怡自认做的很好,她对赘余的感情迅速做出切割,果真心情舒畅,从未有过的轻盈。
只是,邢则偶尔的反常仍然会取得她的关注。
“三天了,你有完没完!”
辛怡赤着张小脸,抱臂端出登门理论的骄厉声势,朝邢则愤愤瞪眼睛。
邢则拇指刮擦全是青茬的下巴,最近太忙,仪容都疏于打理。
“抱歉,我……控制不住。”
辛怡崩溃挠头,“这有什么好控制不住的,你不会是在诓我吧,哪种动物的本能是扰民啊!”
邢则眼尾笑意潋成一片澄湛湖色,真切被她的崩溃失态逗笑,“今天保证是最后。”
“你最好是!”
丢下一句话,辛怡气呼呼转身就走。
楼道声控灯熄灭,楼道陷入深海般的黑暗。
低哑的叹息在一片静寂中掀起微澜。
关门前,辛怡听到,脚步顿停,她也仅仅是犹豫几秒,仍像先前设想的那样,当着邢则的面,又狠又重地关上门。
把屋内的甲胄都吓一跳,不安地舔了舔唇鼻。邢则看看它,干脆盘腿坐下去,抚摸甲胄毛茸茸的脑袋。
“甲胄,想不想多一个主人?”
可能是出于道歉的目的,第二天辛怡竟从邢则那里收到一块漂亮的鹅卵石。
把石头交给她的时候,邢则浑身肌肉紧绷,颈侧伏着一条醒目的青色筋络,微微汗湿的脸颊,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梧桐树影下游弋着一条条光尾,他们就像是浮离在闪熠的水面上。
气氛太美好,当辛怡看到邢则掌心摊着一块漂亮的小石头,心脏还是忍不住怦怦然。
她咬唇,声音含混地问他:“什么意思?”
邢则磁感十足的嗓音浸水般潮湿:“送你。”
辛怡抬眸,飞快瞥他一眼:“送石头?”
邢则眼眸又深又尘,像幽谷,他五指收拢,鹅卵石也半遮半掩,“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见他真要收走,冲动快于理智,辛怡飞快抢回,“挺好看的,以后可以用来垫鱼缸。”
邢则坚劲身姿在繁荫下凝成岩石,“你喜欢的话,我再去捡。”
辛怡骄矜地将头一点,“可以多捡点。”
鹅卵石表层圆润,触感微凉,润泽的质地让她爱不释手。
邢则静静看着,静伏的筋络激跳扭搐,他阖上眼皮,喉结滑动,低沉的“嗯”声几乎被头顶喧响的丛叶淹没。
辛怡一整天,都在把玩那块鹅卵石,李润动物园的小熊猫由于打架受伤,被他拉来拍CT。
事情忙完,小熊猫没什么大碍,李润放宽心,跑去邢则办公室歇口气。喝了杯茶润喉咙,抬眼就看见辛怡在玩石头——很普通的鹅卵石,整体偏玉色,看起来倒是温润。
李润翘脚看了会,见辛怡好像很喜欢,时不时还要举到阳光下照一照,他嫌弃地撇嘴:“一块石头,有那么喜欢,我家多的是玉石,改天让邢则带你一起去开开眼。”
他起身夺了石头,拈起来反复看都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怎么辛怡就那么宝贝?
辛怡急了,劈手抢回,“这是邢则送我的!”
李润一怔,又莫名地挠挠头,开口求证:“邢则送你的?”
辛怡点头,攥着石头防备李润来抢。
失去表情的李润呆立许久,神色骤然因幸灾乐祸与忍俊不禁而龟裂变形,“啊哈哈哈,笑死我啦,怪我,那天不该带强行带他去水族馆,我就是觉得阿德利企鹅怪可爱的,在企鹅馆多待了一会,没想到,啊哈哈哈!”
阿德利企鹅?
李润笑到站不住,扶着桌沿撑起自己,“他怎么这么搞笑,你知道雄性阿德利企鹅送雌性石头代表什么吗?”
辛怡确定自己阅读范围还未涉猎海洋生物,只能摇头。
“一般,雄性阿德利企鹅是为了达到某种有颜色的目的,才会给雌性阿德利企鹅送石头。”
“……”
辛怡惊呆了。
某种有颜色的目的,是她想的那种颜色吗?
首先,邢则忽然莫名其妙送石头,原来是受到阿德利企鹅习性影响,而他这么做的目的,竟然是……
岂止是脸颊烧起来,辛怡浑身都烧起来。
李润笑到飙泪,受他笑声刺激,辛怡尴尬又恼燥,她替邢则辩说:“你想多了,邢则只是看到石头漂亮才会送我,只是巧合,他并没有受到任何动物本能影响。”
李润安静下来,懊悔自己反应太大,到时候吓到辛怡,让她对邢则生出抵触,他可就惹了大麻烦。
李润咳了咳,又灌自己一口水,敷衍地点点头,“嗯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瞎猜的,没依据,是乱说的,你别当真。”
两人谁都没说话,沉默了。@无限好文,尽在
一个装作欣赏办公室的装潢,一个飞眼瞥去窗外。
半晌过去,还是辛怡先打破沉默:“我问你个问题,哪种动物喜欢半夜敲墙啊?”
辛怡原本也不指望从李润那里得到答案来着,谁想到李润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便走去书柜,从上面翻出一本书,对照目录翻出其中一章,指指其中一段让辛怡看……
邢则手搭在后颈上,左右动了动,忙完小熊猫的手术,由于长时间集中精神操作,浑身肌肉紧绷酸痛,尤其是颈后,仿佛牵拉着一根无形的线,束紧时致使肌肉又酸又乏。
做了好几下颈部运动,沿路都有医护或者是宠主给他打招呼,邢则颔首示意,走回办公室。
进门时,一眼望见辛怡,她表情又惊又羞,白嫩脸颊在午后阳光下泛着红绯,背后是窗外的深深林荫,动人姝色仿佛是枝梢上争俏的嫣红。
“怎么了?”邢则放下手臂,走去辛怡面前,眉端拧着,抬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没想到,辛怡看到他,脸颊涨得更红,蓦地挥开他的手,咬牙道:“不要脸!”
“???”
辛怡狠瞪她一眼,虽然依旧轻飘没什么力道,邢则却十分莫名,等她离开后,绞眉低头看自己的手掌。
“我怎么不要脸了?”
这话是问的李润。
李润心虚,眼神乱飘,他将罪魁祸首藏在身后,支支吾吾,指指窗外打哈哈:“刚才有只鸟飞过去了,你看到了没?”
邢则眉尾压着,盯视李润,眼神寒凛,仿佛迎来一场降温,办公室内的温度显著区分与窗外的艳阳天。
冷汗从李润额角滴渗,他蹭着墙,手背在身后,一点点往门口挪,眼看顺利抵达,正偷眼打量距离,一个不妨,书被从背后抽走。
李润手上一空,脑门发紧,讪讪一笑:“我们只是在讨论,既然你不好意思说,那我也不怕这个麻烦。”
邢则没理会他,翻到有折痕那一页,一段话映入眼帘:雄鼠常在与雌鼠相邻的洞道内用后足锤击洞壁发出特殊的震动并以此向雌鼹鼠求偶。
邢则眉脚沉下去,眼睫笼下大片阴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暴露了。
可不是暴露了,面对辛怡发问,他摆明不想沟通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丢脸,极其的丢脸!
他一个大男人,受到鼹鼠习性支配,大半夜的,在客厅倒立敲墙壁,哪怕是哈士奇这种二货,当时都不免震惊,眼神费解看着他。
邢则觉得有失主人颜面,还跟它解释,自己是在锻炼。
辛怡问起时,他实在开不了口,宁可让她误认为自己在扰民。
没想到转头就被李润出卖!
邢则冷笑,笑容像冰解的冻雪,寒意直往李润的骨头缝里砭。
既然已经被邢则知晓,李润反而身心放松,坐回去,手还懒懒散散往椅背上一搭:“辛怡都知道了,你还憋到什么时候,为了支持你追爱,场地我可是下了大工夫的,不过,你的鼹鼠习性是哪里染上的,我动物园也没鼹鼠啊,难道是你们异宠科遇……嘶,姓邢的,你轻点敲!”
邢则把书卷成筒,一点不收力,猛敲李润脑袋,敲完还不解气。
最后演变成“互殴”。
甲胄被吵醒,加入乱局,叼住李润裤腿,方便主人对他施暴。
一整天,辛怡脸颊热度始终消不下去,时不时轻捏耳垂。
幸好晚上邢则与几个发小相约出去吃饭,不用去面对他。
沈熙如打来电话,辛怡窝在**,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工作跟生活。
“啾啾,你跟邢院长还是没进展?要不,你换个稍微有点张力的方式,类似的言情小说我帮你选了三本,你抽空看看,总结一下,然后应用到邢院长身上?”
辛怡手指勾住头发绕啊绕,“好啊,你把链接发来我看看。”
看小说打发时间时,辛怡难以集中精力,总是会走神,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如,其实很多细节她都没交代,比如他们结伴出游,那一日,辛怡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对邢则的心动,他们也如愿牵手。
只是,至今为止,邢则也没为那次的“意外”做出交代。
如果让沈熙如知道,辛怡了解她性情,一定会大骂邢则渣男,可她并不这么认为。
在情感上,意识到自己对邢则的偏袒,辛怡五味杂陈。
她按灭手机,转身平躺在**,侧头去看窝在床边的甲胄。
甲胄敏锐感知到她的视线,也看过来。
“你的主人,邢则他……”
算了,辛怡又转回去,脸埋进软蓬蓬的枕头。
辛怡早晨起床时,刚刚在卧室的卫生间梳洗完,出来一眼看到餐厅里的邢则,正忙碌着分装餐盒里的早餐。
辛怡打着哈欠,看了墙上挂钟,“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邢则朝辛怡招手:“甲胄遛过了,过来吃早餐,我去早市买的,有你爱吃的煎饼,还有豆浆。”
想到肯能是场收买,辛怡板着脸色过去,促狭地换上挑剔眼神,“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邢则干脆把吃的都推至她眼前,让辛怡随便挑。
走近时,辛怡愕然察觉,今天的邢则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又梳起背头,比上次更为蓬松有型,散碎的黑发垂下,搭在眉棱处,裁琢出沉稳之外的随性气质。
衣着介于正式与日常之间,宽肩窄腰,尤其是一双□□的大长腿,走近时,辛怡的心脏像失重,咣咣咚咚跳动的异常剧烈。
辛怡不自在地挠挠鼻侧,“今天,你……”
“嗯?”邢则侧眸看过来,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眼底覆上一片缭乱的影。
辛怡的心也是乱的。
“你怎么打扮这么好看?”
邢则蜷指杵在脸侧,从举止到声音,熹微晨光为他染上几分倦慵,“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快点吃,一会你跟我一起去。”
“是回母校讲座吗?”辛怡撑大眉目,抖擞起精神,“上次通知说推迟,我以为要再等几个月的。”
邢则没给出明确的目的地,吃过饭,辛怡也特意打扮一番,化了个美美的妆容。
她不想给邢则,尤其是给自己丢人来着。
轿厢里,感受到身侧目光,辛怡脸红,僵着脖子,嘟囔道:“你老看我干嘛?”
“很漂亮。”
邢则的声音如同高浓度酒精,醇而烈,辛怡不自在,她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邢则开车,起初辛怡没注意,渐渐道路两边风景愈发眼熟,她观察了一会,不大确定地开口:“咱们现在是去动物园?”
邢则点头,“对,到了你就知道了。”
目的地到达之后,辛怡看到了巨大的展牌,“昆虫展”三个字十分醒目,巨幅海报以蝶翅的曲线做切割,鳞粉旋绕,色彩无与伦比的错杂瑰艳。
“你带我来看昆虫展?”辛怡盯住海报,小小的意外了下,与想象中的重要场合南辕北辙,亏她还费心打扮。
怪邢则错误地引导了她,看个昆虫展,至于如此隆重?
辛怡没好气,斜一眼邢则。
“走吧,今天是第一天,展厅是我参与设计的,非常漂亮。”
邢则笑笑,牵住辛怡的手,步履如风朝前走。
辛怡被锢住手,被迫配合他的脚步,等掌心起潮,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现在的姿态很不妥——简直如同情侣一般。
放眼周围,只有真正的情侣才会这么做,挽臂或者是拉手。
可他们什么都不是。
困扰多天的烦闷再度复苏,如同覆压多日的积雨云,强烈情绪倾泻而下。
“你放手!”
辛怡鼓气,试图将邢则的手摆脱。
邢则回眸看他,启唇道:“别闹。”
辛怡觉得自己的辨析力绝对没错,她竟然从邢则的话中听出宠溺跟无可奈何,亲密到他们好像已经是密不可分的情侣。
辛怡更生气了。
什么表示都没有,她可不想糊里糊涂就踏出那一步!
反抗一路,由于两人力量存在不小差距,且时有路人关注,毕竟外形都极其出色,自然备受瞩目,辛怡不想当众丢人,只能适可而止。
来到展厅,辛怡被叹为观止的规模以及美轮美奂程度惊住,原本没什么兴致,然而在感受到人工与自然痕迹并存,巧妙交融且互相烘衬的艺术氛围,辛怡忽而扬起观展的热情。
只是……
“为什么展厅里都没人,不是昆虫展的第一天吗?”
辛怡本不想搭理邢则的,无奈周围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邢则依旧紧牵她的手,流连在画幅般的展台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发了开关,灯光流溢,集汇成小股流光,伴随叮咚泉韵,巨大的展台似在饱眠中苏醒,渐次点亮蜂巢构造的展示框。
辛怡低呼,她看到了整面墙的蝴蝶!
蝴蝶标本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原貌,翅翼缤纷,如同打碎的虹光,也像星芒的倒影,美到人心脏怦然,几欲落泪。
“好漂亮。”辛怡发出真诚赞美。
水漉漉的清眸之后,全然都是沸涌跃动的惊喜赞美,隔着水雾,邢则捕捉到她身心松弛,还有她对他的宽宥——她体贴地与他临时和解。
蝴蝶一样,欣悦地晃了晃触角。
好像在说:好吧,我先原谅你一下。
邢则失笑,手指不自觉攥地更紧,他用腾出那只手指着其中一个菱形的展示框。
辛怡视线追过去——框中有两只蝴蝶,一灰一蓝。
“美凤蝶,在我国很常见,在黄梅戏《化蝶》中有一句唱词:彩虹万里百花开,蝴蝶双双对对来,天荒地老心不变,梁山伯与祝英台。美凤蝶在某个地方又叫梁祝蝶。”
辛怡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眼睫一眨不眨,认真听他科普。
邢则的手指挪到旁边,“玉带凤蝶,也有梁祝蝶之称。民间传说中,每个地方的梁祝蝶不大相同。传闻中,第一对玉带凤蝶就是由梁山伯与祝英台所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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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爱情鸟蛱蝶。”邢则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也不去看展示框,而是垂眸凝视辛怡,普通的蝴蝶名称,经由他唇齿辗转,愣是读出不同的味道。
辛怡终于有所察觉,呼吸全乱,她尽全力克制,眼珠僵滞,视野局限在方寸间。
堆积在邢则眼尾的笑漫出来,像悠长的日影,辛怡被映照,被围裹。
“你看它的翅膀,是不是很像依偎在一起小鸟,它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邢则顿了下,重复:“……爱情鸟。”
似回味,更像暗示。
他们继续走。
“爱神凤蝶。产自于“千岛之国”印尼苏拉威西岛上的珍贵蝴蝶,传说是由爱神丘比特幻化而成,能给人带来幸福美满的爱情。”
“孔雀蛱蝶。《昆虫记》里是这样记载的,‘孔雀蛱蝶一生中唯一的目的就是寻找配偶,为了这一目标,它们继承了一种很特别的天赋:不管路途多么遥远,路上怎样黑暗,途中有多少障碍,它总能找到。’”
他总能找到。
邢则眼神灼灼,第一次,他情感如此外露,趋近深黑的眼瞳翻涌着炽烈情感。
辛怡心跳变快,原本紧绷的身体很快软了,绵了,他的手成为她的支点,原本只是被动被牵,此刻,她不自知地回握。
轻轻施以的那点力道足以让邢则狂喜。
他捧起她的手,指节温柔地滑过她柔嫩手背。视线大胆描摹她樱红的唇,小巧的鼻,水润的眼……
邢则觉得自己像一只贪婪的蜜蜂,想要从她的动作上,神情上,汲取更多更多的花蜜。
男人盯着她,目光过于深沉,辛怡不自在,无意间瞥到单独置于台面上的展示框,“这是什么,扑棱蛾子?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辛怡确定自己没看错,区别于展示墙上的唯美蝴蝶,通体乳白的蚕蛾十分醒目。
邢则似早有准备,拿起展示框,“没放错,是我特意放在这里的,就等着你发现。”
辛怡脸颊升温,不服输地板脸问:“蚕蛾与蝴蝶难道有相通之处?”
邢则颔首,“蚕蛾与孔雀蛱蝶拥有近乎相同的生命本能。蚕蛾在破蛹后就在耐心等待,找到一个有庇护的地方,懒洋洋的休息,不进食,不飞行,只是等待。”
邢则将小小的展示框拿近一些,让辛怡看清楚。
“看到它的触须没,很像是棕榈叶。触须其实是神经系统突出于头外的部分,上面有4万多种类型的感觉神经细胞,是一种高敏感度的感受器。”
邢则声音逐渐放缓:“蚕蛾耐心等待,直到,风送来雌蛾的气味分子,触须接收到‘信号’……”
仿佛被无形的细绳牵引,它竭力拍打翅膀,用尽全力翱翔,宿命般,飞抵自己的命运。
“它总能找到……”
辛怡失神时,邢则捧起她脸颊,动作温柔,指腹的温度让她变得愈加柔软,融化一般,目光软媚地将他盯着。
距离拉近,气息相融,他们能够感受到彼此隆隆的心跳,预兆着一场痛快淋漓的春雨。
“我觉得我们之间,只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邢则指腹落在辛怡眼尾处,揩掉附着在上面的水汽,低沉慨叹一声:“我选择用一个隆重的方式,来坦白自己的情感。所以,你愿意……”
声音未落之时,满室蝴蝶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