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没亮,查尔斯就戴着兜帽出现在肯辛顿门口,他悄悄地坐上马车,连管家加里奥都没有惊动。瑞恩骑马在一旁护送,他们于晨曦中抵达圣詹姆斯。

上午国王在宫中召见了不少贵族大臣,他准备组建一个御前议会以确保自己在即将召开的大议会中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英格兰一年召开两次大议会,议会中又分为上议院和下议院。上议院由贵族组成,下议院则是由平民构建。

自从祖辈约翰一世签署了自由大宪章之后,王权就受到议会的限制,上议院的贵族们也并不都同国王站在一起。因此查尔斯想要组建一个自己的权力核心,他将此称为御前议会。

在他见过四五位名声显赫的贵族之后,侍从官瑞恩在一旁表起衷心:“陛下,我的父亲塞斯宾伯爵是陛下及王室的绝对拥护者,我们坎贝尔家族都将以您的意志为意志。”

瑞恩急于向国王推荐自己的父亲塞斯宾伯爵。查尔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态。

御前议会的成员必须既对王室衷心同时又兼具威望,伯爵的爵位算是最低的门槛。查尔斯心里有个大致的名单:几位声望高的老公爵,再加上封地辽阔的几名侯爵。

至于剩下的人选,塞斯宾一族确实唯他马首是瞻,不过容易遭人非议,查尔斯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于血统的讨论。

赛斯宾伯爵其实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贵族,坎贝尔一家祖上经营牧场,后来经海运做起了羊毛生意,累积了家族财富。有了金钱他们渴望起尊贵的身份,于是不断地向皇室献宝,结交勋贵。

在已去世的老国王詹姆斯时期,坎贝尔家族以敬献羊毛税的方式支持帝国海战开支。詹姆斯国王赐予了瑞恩父亲伯爵的称号,令他们正式步入贵族的行列。这也是为什么塞斯宾伯爵愿意将自己的独子送往皇室充当侍从官,他们迫切地想要靠近权力的中心,以谋取更尊贵的身份。

查尔斯摩挲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他想在御前议会为埃德文伯爵留下一个位置,查尔斯渴望能时常看见对方。埃德文在金斯顿有一片封地,这次他来伦敦不知道会待上多久,查尔斯害怕他很快就会回自己的庄园里去,从此再难见上一面。

查尔斯期望埃德文伯爵能留在伦敦,不仅出于他的私心,还因为他认为这样一个英勇的战士,博学的青年应当发挥自己的才能,为后世所讴歌。而不是留在庄园里打猎遛狗,或是泡在女人堆里喝酒消遣,那样太埋没了他。

不过这些都是查尔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想起埃德文,他有一丝落寞。

瑞恩见国王没有说话,识趣地闭上了嘴。

时间过得很快,查尔斯每天忙于政务,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允许自己回忆肯辛顿的夜晚。关于埃德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令查尔斯着迷,甚至包括他的粗暴和给予的羞辱。

因为也曾享受过他的温柔,见识过他的善良,所以关于他的一切查尔斯都想要收集。

这日,查尔斯国王和安娜王后按照皇室惯例一起共进早餐。安娜皇后近日脸色不太好,自从她在肯辛顿染上风寒之后胃口就不佳,以往白里透红的脸颊也失去了光彩。

她叉起一片培根卷了一少点蛋黄放进嘴里,然后捂住胸口猛然发呕。根本来不及去盥洗室,王后安娜直接吐了出来,秽物弄脏雪白的桌布,也弄脏了她华美的紫色衣裙。

这对于一位贵族来说是相当失礼的行为,贵族小姐们从小被强调餐桌礼仪,于她们而言吃饱不是最重要的,用餐的仪态代表着她们的身份与家教,是绝不容有失的。如今安娜是尊贵的王后,而且还是当着国王的面失仪,她吐了之后也觉得羞窘难当,不安地抬头望了丈夫一眼。

而这次国王没有厌恶地训斥她,只是问:“你是不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

安娜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要说她病了,她又觉得自己很好,可要说是没病又怎么解释这突如其来的不雅行为。

“叫医生来给王后瞧瞧身体。”国王查尔斯没有等她的回答,吩咐完仆人就离开了餐厅。

安娜王后先去了浴室沐浴,然后换好干净的衣服回到自己的会客厅,皇室医生已经恭敬地等在了那里。

安娜大致描述了一下症状,她不认为自己生病了,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但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医生却越听越激动,还斗胆向她讨要一些尿液。

安娜王后现在最听不得这些词,她刚刚吐在了餐桌上,脸都丢光了,这会儿医生还提这些脏污不雅的话来。她很生气,觉得对方是在羞辱她,命令侍女将医生给轰出去。

老医生直呼冤枉,叫着“王后殿下不要发怒,臣下是想确认您是否怀了皇嗣!”

他这么一喊,果然没人再动他,侍卫将他重新拎回到王后跟前。安娜惊讶地询问:“你是说我怀孕了?”

老医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答:“还需要老臣查验一下尿液,恳请王后施予。”

安娜从前在法国的时候也听闻过这种验孕的方式,于是不再抗拒由侍女搀扶着重新去往盥洗室。

不一会儿,女仆将一个银壶交给了医生。那老医生先是倒了一些在杯子中,举高放低地不停观察,还拿到窗边阳光下去照。

王后按耐不住了,主动问他:“到底如何?”

老医生大概也拿不太准,毕竟妇人怀孕初期,诊断起来并不容易。他被王后犀利的眼神盯着,只得破釜沉舟使出最后一个鉴定方法,他喝了一小口尝了尝味道。

饶使是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大致听过医生如何给贵族验孕,但那时候夫人们总是语焉不详,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是这样!

老医生品尝过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尊贵的王后,您确实怀孕了。”

安娜王后脸上绽出了喜悦的笑来,这下她可以自豪地给母亲回信了!也再不会有人拿异样的眼光看她,因为现在她不仅是王后,还将是未来国王的母亲!

随即安娜又惊恐地敛下了喜色,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因为她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属于谁,是国王的还是伯爵的?

无论如何,医生都要去回禀国王,不会帮她隐瞒。安娜害怕地等待着丈夫的反应,坐立难安。

而这头,得知这一消息的查尔斯国王从窗边回过头来,医生恭敬地单膝跪在地上,侍从官瑞恩也弯腰祝贺,没人看清楚国王此刻的表情。

查尔斯沉默了许久,然后挥挥手,叫医生退下,没有奖赏也没有欣喜。医生不太懂国王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官位低微,不敢随意踹度,只好禀退离开。

“都退下。”对于侍从官还立在政务厅,国王查尔斯再一次开口。

瑞恩本来还想说几句喜庆的的话,骤然听到国王下令赶他出去,只好又咽了回去。

查尔斯独自一人站在窗边,看楼下花园里的园丁忙碌着修剪树木。安娜这个法国女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竟然这么好生养。

都说贵族这些小姐们美丽是美丽,但是不容易怀上孩子。因为贵族的女人们为了有一把纤细的腰肢都会刻意控制体重,她们穿勒得很紧的束身衣,不让自己敞开来吃东西,这样才能穿上那些漂亮的裙子在舞会上出风头。

相反那些整天干粗活儿的农妇女仆倒是一个接一个地生。而贵族的子嗣向来艰难,不少贵族的爵位就是这么绝嗣而消弭的,历代皇室最担心的也莫过于无嗣而亡国。

他父亲老詹姆斯,一辈子不就只有他一个种留下来么?查尔斯自嘲地笑了一声。

可他不是他父亲,他不想要孩子。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至于王位?放心,他敢打赌,只要他一咽气,到时候会有一大堆远房亲戚漂洋过海要来抢着和他认亲,宣告自己的血统最为纯正。

如果王后真的怀上了他的种,查尔斯会毫不犹豫命令医生灌她喝下堕胎的草药。但是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很可能是埃德文伯爵的,查尔斯不忍心像园丁修剪枝桠那样将之剔除。事实上,如果埃德文不肯留在伦敦,这个孩子将是他余生唯一的念想。

如果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那么他将继承王位。

作者有话说:

不是我重口味,中世纪欧洲的医生真的会品尝尿液来验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