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问出口了,柳书言坚定地迈出了这一步,没有任何试探与修饰,直白地向天底下最尊贵的帝王质问他皇位得来是否正当。

柳书言直视着韩君夜墨黑的瞳仁,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决心。既然他们要一生一世,那就得两体一心,无所保留。

而韩君夜欣慰于柳书言终于肯放下心里的戒备,因为疑问的种子一旦种下,哪怕他主动上前去辩解也是无益。柳书言能当着他的面问出口,其实已经是一种信任。

“不是。”韩君夜如实答他。

柳书言舒了一口气,其实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韩君夜真的弑兄夺位,作为要相携一生的伴侣,虽然不认同,他也愿意接纳对方的全部,包括韩君夜的仇恨与残忍。

而韩君夜说不是,柳书言信他。韩君夜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这一点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柳书言能肯定。

“皇兄病入膏肓,油尽灯枯,自然殡天。朕虽然安插了人在他身边,却什么也没做。那日朕也未曾进宫。”

韩君夜说的不假,先皇驾崩,太后第一时间封锁了皇帝寝宫,然后命人去调羽林卫重重把守宫门。

韩君夜收到消息想进宫被拦在宫门外,那一夜他没有闲着,立刻联系了自己在西北军的心腹,万一太后想搅弄局势,军权是韩君夜最大的依仗。他还连夜拜访了交好的两名内阁大臣,确保在朝中得到有力支持。

“我信你,那日在先太后那里听了她的胡言乱语,是我不对。”

柳书言很后悔,这么轻易被那个老太婆给离间了二人感情。竟然相信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反过来去质疑几次三番救过自己性命的韩君夜。

“不怪你,那女人恨朕,当然什么脏水都往朕身上泼。不过杀光她宫里的人,找人扮鬼吓她都是朕的安排,你觉得朕可怕吗?”

年轻的帝王肤色泛着一种冷白,遗传自他肤白若雪的母亲。不过这种白皙在先端妃身上是沉鱼落雁的美丽,而在韩君夜身上揉杂了西北边境苍凉的冷风与高位的孤寒,混合成了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之感。

如果今日是其他的什么人,恐怕真的要被这一反问给问得心中一颤。但柳书言望着那双爬满血丝的双眼,不仅不害怕,反而心疼起来。

这几日韩君夜不来找他,他也曾设想过对方每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但是赌气就是不肯去看看。如今想来韩君夜这些天定然也不好受,双目赤红,眼下乌青。

而且太后害了他母亲,报应在自己身上都是因果轮回,替母报仇理所应当,柳书言不会去指责。从韩君夜三言两语的描述里柳书言其实可以窥探到先端妃过世后,特别是太上皇一驾崩,韩君夜无依无靠在宫里的处境有多艰难。他虽然不愿意多提,但太后母子当道,先皇宠妃留下的幼年皇子恐怕受尽了欺辱。

“怎么会,既然今日你我互诉衷肠,便是两体一心,你的善良和仇恨都有我的一半。”柳书言如是说。

韩君夜几乎要落下泪来,这是他此生听过最美,份量最重的誓言。他虔诚地吻上去,用自己干裂的嘴唇去摩挲那片柔软如水的朱红唇瓣。

久未靠近的身体仿佛自有吸引,韩君夜感觉之前喝下去的酒此刻全都蒸腾起来,烧得他口干舌燥,须得在温凉如水的柳书言这里得到些慰藉才行。

他骨节分明的手揉捏着那截青竹般劲瘦的细腰,怎么也觉得不够。好几日没碰到过人,韩君夜几乎一点就着。而柳书言这半年来习惯了情事,在对方的掌控下身体也自发软了下来。两个人跌跌撞撞,一会儿碰到桌子,一会儿撞到架子。

“回紫宸……唔……殿。”柳书言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韩君夜已经箭在弦上,哪等得到回后宫去。他暗哑着嗓音说:“后殿有床。”说罢就一把抱起人往养心殿后面去。

柳书言小小惊呼一声,随即把头埋进了韩君夜的胸膛,他一个大男人被这么抱着委实有些羞人,但他又确实腿软得快走不动路了。

韩君夜身上萦绕着一股迦南香的味道,此刻埋在他怀里尤为明显,盖过了衣衫上沾染的酒味。前几日柳书言想他,曾偷偷吩咐宫人在寝宫燃了迦南香,可总觉得和韩君夜身上的味道不一样,于是又气恼地命人撤下去。

此时迦南香馥郁神秘的气息近在咫尺,柳书言悄悄深吸了一口,两颊泛出桃花般的颜色,醉酒般沉溺其中。

短短几步路,韩君夜将柳书言放上软榻,便挥手扯下帐幔,遮住独属于他一人的重重春光。

太久了,韩君夜觉得他们二人太久没见,甚至于说这才是他们开诚布公,**真心的第一次肌肤相亲。他等不及,于是草草扯开衣带,告罪般伏在柳书言耳边讲:“我等不了了,心肝儿你且忍一忍。”

一夜欢愉,中途柳书言耐不住昏睡了过去,等他最后幽幽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韩君夜一身朝服,显然已经散朝回来,正坐在床边将他的一缕黑发绕在指尖把玩。

见柳书言醒了,韩君夜心情很好地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

“答应你的事朕做到了,今日之后朕只有一位皇后。”

这,意思是韩君夜把后宫都给遣散了?柳书言说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其实他也只求韩君夜像之前那样,不踏足后宫其他妃嫔那里,没想到韩君夜竟然为他真的遣散了众人。

“朝堂之上无人反对?”

柳书言很惊讶,韩君夜遣散后宫的决定是怎么获得支持的,毕竟天子无家事,皇帝的家事照样属于国事。

韩君夜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有人反对,朝堂之上几乎无人支持,就连他平日里的心腹嫡系们都皱紧了眉头缄口不言。

其他老臣更是一口一个不可,万万不可。自古以来有皇帝不广纳后宫的,但还从没有哪任帝王要将后宫全部散去。更何况韩君夜目前还一个皇嗣都没有,散去后宫几乎是笼罩了一层没有储君的阴云在众臣头上,他们比韩家列祖列宗还操心,生怕龙脉香火接不上,断在自己这一辈儿。

于是哭天抢地,以死相谏轮番上演。韩君夜冷眼看他们表演完,丢下一句“朕意已决”,宣布下朝走人。

接连拟制,送去各宫。众妃嫔若愿自行离宫,按品阶不同每人可领黄金一百两至一百五十两,由羽林卫护送回乡。不愿走的,按原品级俸禄迁至京郊别院临水阁,终身由皇家供养。

后宫众人错愕之余,有谩骂皇后善妒,重获恩宠下死手的,譬如莺歌之流。也有欣喜感恩之人,她们本就是被当作礼物送进的睿王府,与其在宫里步步惊心还见不着皇帝的面,不如出宫去拿这笔钱做买卖,置房产,再找个良人托付终身。

于是乎有人欢欢喜喜领旨谢恩,有人骂骂咧咧迁往别院,这是后话。

宫里一下子清净了,又过了几日,韩君夜风风火火地来紫宸殿,从拂晓手里接过一套骑马的劲装,抖开往柳书言身前比划。

柳书言站在那任他端详了片刻才问:“做什么又给我制新衣,尚衣局送来的衣服都快穿不过来了。”

当然快穿不过来,现如今后宫里就他一个皇后,尚衣局的宫人们生怕衣裳裁得不够勤,上头嫌她们无事可做,要调她们去洗衣扫地。

韩君夜满意地收起那套镶了兔毛领子的红色骑装,红色衬得柳书言肤色白皙,嘴唇红艳,煞是好看。

“过两日就是秋围,你还没见识过朕的箭法呢,带你去打猎玩。”

韩君夜说得眉飞色舞,兴致高昂。柳书言下意识捂了捂小腹,自那夜同韩君夜欢好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做得太过,肚子一直有些微隐痛。这几天他都求着对方轻些,倒也没什么打紧。

算了,这点小小不适,就别坏他的兴致了。于是柳书言笑着答应:“好啊,我想猎只兔子,等舒玉来了,正好给她做个围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