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华二十六年,睿王韩君夜平定西方鞑靼,率两万精兵回朝。京城人头攒动,民众都挤在街边想要一睹睿王的风采。原因除了这位年轻的王爷打赢了作乱多年的野蛮人外,炎朝的百姓心里都明白,这将是他们下一任帝王。

因为当今的皇帝已年逾花甲却一个子嗣都没有,如今缠绵病榻,想来时日无多了。

柳书言站在高高的宫墙上望着睿王的军队穿过朱红的宫门。他本是江南水乡一户商人家的少爷,一个月前却被一纸诏书强行带进宫,成了当朝皇后。

入宫之后从闲言碎语中他才拼凑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今皇帝韩君栋三十即位,二十多年来坐拥帝位,却不知因何,一直未有子嗣。

太后挑选朝廷重臣之后替他组建了三宫六院,内务府每年为皇帝广采秀女信男,可所有妃嫔肚子都静悄悄的,宫里这么多年仍然是一个孩子都没有降生。

年初皇帝突然重病不起,眼看江山就要后继无人,只能让位给睿王。太后恨得牙痒痒,寻了一位常年隐居的天师,命人起卦算这化解之法。

天师沉吟许久,称皇室早年夺江山杀戮过重,后又未广积善缘,伤了祖荫福泽,韩氏一脉将最终凋零,无后承袭。

太后大惊,赐天师黄金百两求解,可那位天师丝毫不为所动,仍是摇头。年逾古稀,头发花白的老太后声泪俱下,拉着天师的袖子哭诉,就差给他跪下了。

最后,天师给了一纸写有生辰八字及方位的墨书,称有此命格之人才能化解皇室血债的暴戾之气,为其诞下子嗣。

太后马不停蹄地派人去寻,而那墨书上的生辰八字和纵横方位指向的正是远在江南水乡的柳家兄妹。

柳书言是二少爷,有一个胞妹柳舒玉,二人一同降生,是双生子,都符合那位命定皇后的生辰八字。

柳老爷和夫人十分为难,他们不是贪慕荣华之辈,其实并不想自己的儿女入宫去做什么皇后,可皇命难违,他们一介布衣哪敢不遵从。

就在爹娘难以取舍的时候,柳书言主动站出来,说自己愿意入宫。妹妹已经有了心上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舒玉丢掉本可以有的幸福,去宫里那个吃人的地方,伺候一个将死的老头。

反正他没有情郎,走到哪里,有口饭吃就行。

太阳明晃晃的,军士们的铠甲反射出一片鳞鳞银光,像夏日波光潋滟的湖面。士兵们在宫门外列队站定,只队伍最前头身着银色铠甲的睿王翻身下马。他肩上的绛红披风随风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带着战场回来的肃杀之气。

宫墙下的睿王忽有所感,侧头望上来,锐利的眼神捕捉到了偷窥的柳书言。四目相接,柳书言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得心脏砰砰直跳,赶忙一闪身躲在了宫墙的凸起处。

墙下的韩君夜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他这一笑,身上就少了些边疆战场上固有的冷硬,多了两分玩世不恭的京城贵族气。

柳书言捂了捂心口,赶紧往自己的宫里跑。他是悄悄溜出来瞧热闹的,得赶着时间回去。不然到点了,伺候他的小桃红见他午睡了这么长时间还不醒,说不定会进屋察看的。

进宫这么久,其实日子也并不难捱,锦衣玉食,仆从成群,尤甚以往。只是每日都必须抄经礼佛,伺候卧病在床的皇帝而已。除了那满室的药味有些难闻,老太后又老是盯着他肚子以外,其余的柳书言倒觉着还行。

傍晚时分,柳书言照例去到皇上的寝殿,他得伺候皇帝喝药,替他擦身,一直守到亥时,如果龙**的人没有吩咐,他就可以离开。

皇帝大部分时间仍然昏迷不醒,但比他刚进宫时好上了些许,至少能够喝得进汤药。柳书言伺候他老人家躺下,转身去换香炉里燃尽的熏香。

其实这些事唤一声就会有宫女来做,但柳书言并非出生在官宦之家,没那么多尊卑规矩。他从小就自在惯了,能自己随手做的事,他就不想再去劳烦别人。

恰巧这时候,屋门被推开,他下午刚见过的睿王韩君夜没有通传,直接就进来了。他此时换下了铠甲,一身银灰色的软稠衬得他眉目愈发俊朗。

他直直朝着床榻边走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龙**病怏怏的皇帝。柳书言安静地站在一侧,韩君夜迟迟不出声,气氛十分诡异,教人摸不透睿王的来意。

韩君夜和当今皇帝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是先皇仅有的两个皇子。可两人的年龄足足相差了二十七岁,是以一个老态龙钟,另一个仍是意气风发,唯有高挺的鼻梁和寡情的薄唇有三分相似,眉眼却是大相径庭。

“皇兄,我回来了。”

睿王终于开口,言语间甚至带上了一点笑意。他伸手拿起床边架子上铜盆里的手绢,作势要给皇帝擦脸。

柳书言连忙上前去:“我来吧。”

他真怕睿王这一帕子下去将人给捂死。毕竟世人都说,睿王赶着打了胜仗回京,就是奔着皇位来的。

韩君夜没有坚持,任柳书言拿走了手里的布巾。正当柳书言收回的时候,他又反手一握抓住了对方的手。

“水凉了,换盆热的来吧。”

韩君夜的音调很冷,脸上却挂着玩味的笑,让柳书言觉着有点被冒犯,特别是对方放手的时候在他手背轻柔地一带,十足的调戏意味。

帕子的确已经凉透了,冷冰冰地搁在手心,柳书言在心里唾弃了一句“登徒子”!忿忿地开门准备去唤人。

结果门一开,就见着太后一行人急急忙忙地赶来。老太后年事已高,疾步而来,扶着身旁太监的手大喘气。

“睿王,时辰不早,你该出宫了。”

“臣弟感伤皇兄病势,等不及明日,是以这么晚来侍疾。”

睿王悠哉悠哉地回话,太后却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韩君夜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这是在咒她儿子活不到明天么!

“不劳睿王费心。”

太后警惕盯着这个身强体健的皇位继承人,心想她明日就要在朝堂上让他远赴封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今日睿王入宫复命领赏,太后礼节性地赏了些珍玩,重新将睿王府赐予他。本以为他径直离宫,谁曾想他竟然跑来了皇帝寝殿。

太后紧赶慢赶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睿王也并不跟她假装客气,拂拂衣袖,礼都没行就转身走了。太后气得头风发作,被一众宫人拥着回了永宁宫。

又只余下柳书言一个人,他慢慢收拾好摘抄的经文,放下床沿的帷幔,悄悄退出房门,回去自己的住所。他虽身为皇后,但这些争权夺利其实都与他无关,谁当皇帝都改变不了他此生抄经诵佛,孤独一生的命运。

初夏的日头明媚却不灼人,柳书言喜欢在宫墙一隅**秋千,随着秋千跃起,似乎能离湛蓝的天空近一点。

这里并非御花园,而是皇宫里一处荒凉的小院,柳书言偶然间发现了这里,就经常避开侍女,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过来。

他不喜欢随时有人跟着,喜欢独属于自己的时光,但今天的小院却迎来了一个意外的人。

“小内侍,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韩君夜正抱臂倚靠在门廊看着他。

柳书言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嗔道:“睿王殿下又是为何到这里来。”

昨夜匆忙,睿王又刚回京,显然误会了他的身份,以为他是宫中一名内侍官。

睿王站直身子,往这边走过来。“这宫里何处本王去不得。”

他语气嚣张,似乎王权在握。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韩君夜伸手拉住了秋千绳。

“我不想说。”柳书言想起昨晚不太愉快的经历,不大想搭理他。

韩君夜低低笑了两声,“你不说就从我的秋千上下来。”

柳书言拧着眉看他,这人还真是霸道,先是说宫中他何处去不得,现在连秋千都变成他的了。真是狂妄!无耻!

韩君夜似乎读出了他心中所想,调笑着讲:“你告诉我名字,我今日就向内务府要了你去。”

看柳书言气得冒火的样子,韩君夜心情很好,比今日早朝杀太后个措手不及更加令他开怀。

柳书言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宫室,连喝了三杯凉茶才压下心中火气。这个睿王真是轻浮又浪**,白瞎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他这厢还没气过,那头宫女就来报,说太后赏了他一副怀胎妙方,日煎三副。还派了一个小太监专门来熬药盯着他喝完才去回话。

这可把柳书言愁煞了,他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喝苦药。况且那老皇帝缠绵病榻,连坐起身都难,至始至终就没有碰过他,就算他喝再多的药也是竹篮打水。

可柳书言不敢道出实情,只能顺势而为,若被太后知道他实际上根本没有伺候过皇帝,指不定会想出什么办法来促使生米煮成熟饭。他可不想被一个癞皮狗一样皱巴巴的老男人压在身下。

于是柳书言只好苦着脸,捏着鼻子逼自己灌下那一碗碗苦涩的药汁。

作者有话说:

背景古代Abo,不太习惯古代干元,坤泽那一套的叫法,所以文中不单独说明这种背景设定,大家默认就是男男可婚,男男可生就行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