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花,姜家老夫人赵金玉,和赵婉的母亲赵金珠三人虽然只是堂姐妹,但从小到大关系都极好,而且她们约定以后等三人出嫁有了孩子,还要亲上加亲。

不过可惜的是,赵金花嫁得好,自然就看不上嫁给了庄稼汉的赵金玉和赵金珠。

等孩子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赵金珠夫妇叫一场时疫夺去了性命,剩下赵婉一人,无奈之下她去投奔了姜家。

念着儿时与姐妹之间的约定,再加上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更诓论给姜时宴读书娶妻,赵氏才动了让姜时宴娶赵婉的念头。

按照赵金花的供词,当时他们婚期都定了,甚至也给姜家和赵家的亲戚写了喜帖。

那时,恰逢赵金花回来探亲,还碰到了悄悄藏起孕肚的赵婉,但本着不想招惹闲事和麻烦的心态,她佯装不知,也未再追问此事。

赵金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而娘家这边犹如泥潭,一个比一个难缠,在闹了几次不愉快之后,她也就彻底同娘家这边断了联系。

后来虽然听说姜时宴突然走了狗屎运,本该娶赵婉的姜时宴飞上枝头成了镇国公府的赘婿,她知道这里面定然有古怪,但因事不关己,她也没有往外声张。

等再次收到消息,已经是几年之后青州的姜赵两家的灭门惨案了。

当年对赵婉和姜时宴之间过往的知情人,几乎都死在了那一场灭门惨案中。

在青州的姜赵两大家族除了赵氏和姜时宴几人,唯一存活下来的,也就只有早早远嫁的赵金花。

而且,传回来的消息,也只说赵婉远嫁给了一名地方小官,生下一女。

可赵金花算过当时她遇见怀有身孕的赵婉那会儿,这日子根本对不上,而且赵婉腹中当时分明就怀着姜时宴的骨肉,又怎么会远嫁给了一名地方小官。

赵金花直觉这里面有猫腻,但有姜赵两族灭门惨案在前,那会儿姜时宴的官也已经越做越大,她根本就不敢声张,这么多年恨不得被他们遗忘了才好。

直到近来,王家衰败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再加上王妙音的身子也已经藏不住了,她才决定铤而走险,以此秘密来威胁赵氏,想为王家谋个前程,为她两名孙女谋个好姻缘。

赵金花的供词跟沈南枝之前所料的相差无几。

之前沈南枝就猜测前世赵金花祖孙三人的死不是意外,一定是她们知道姜时宴的秘密,才被下了杀手。

如今看来,沈南枝猜对了。

叫沈南枝意外的是,当初姜时宴跟赵婉还不算无媒苟合,他们还真的差点儿就成了亲。

只是没想到婚期将近,姜时宴在县里的书院碰到了途经此地顺便拜访故友的老国公,被老国公相中,且与他相谈甚欢,在交谈中,姜时宴就已经刻意隐瞒了赵婉的存在。

后来,老国公差了人去姜家族中打听,姜家族长早已经受利益驱使,同姜时宴达成了共识,买通了族中和周边所有知晓此事之人,回馈给了老国公错误的信息。

而赵婉也被姜时宴安排人悄悄送走,最后等他跟沈言馨的婚事尘埃落定,再找了由头,把姜清远姜嫣然先后接到了他身边抚养,再往后,他调任到了京都,沈言馨留在沈家老宅,更是方便了他在京城金屋藏娇。

财富,地位,温柔乡,他是一样都没落下。

他靠着欺瞒算计沈家,踩着沈家的资源走到如今这一步,却还反过头来怨恨沈家拆散了他和赵婉,并给沈言馨下毒,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光是想到这一点,沈南枝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许是她想得太过入神,眉目渐冷,且半天没吭声,窗外的墨云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沈姑娘,那祖孙三人您打算如何处置?”

沈南枝想了想,笑道:“既然她们也没犯什么大错,放了便是。”

闻言,墨云和陆翩翩皆是一怔。

陆翩翩之前已经从秋雨那儿听过这三人的“惊天”言论,这会儿见沈南枝要放人,陆翩翩第一坐不住:“枝枝姐放了她们做什么?她们三个一肚子坏水儿,回来了绝对不会安生!这不给自己添堵吗?”

沈南枝点头:“你说得很对,但是有了前面的教训,她们怕是不敢再找到我的头上,只会在姜家作妖,添堵也是给姜家添堵。”

沈南枝估摸着,萧楚昀此次离京办差,对外是宣称病重在家休养闭门谢客的,正好趁着这个由头,给姜时宴一个萧楚昀不在,大理寺管理懈怠有疏漏的错觉,让他钻空子“顺利”将那三人救出。

而赵金花当然也不敢同姜时宴坦白自己已经都招了,那样她就失去了姜时宴这个保命符,她多半会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这卷宗被压在病重的萧楚昀手上,没人顾得上她。

到时候,赵金花祖孙三人,赵氏,再加上一个秦素衣,姜家的戏就更热闹了。

而且,沈南枝也要看看姜时宴会不会如前世那样对这三人下杀手。

如果他真这样打算的,也正好让沈南枝手上又多了一个搬倒他的证据。

沈南枝只需暗中派人盯紧点就是了。

听完沈南枝的打算,墨云连连称赞:“还是沈姑娘考虑得周到。”

沈南枝笑了笑,“对了,既然王爷将墨云小哥留了下来,想来小哥的办事能力是极强的。”

被戴了高帽的墨云有些飘飘然:“谢沈姑娘夸奖,不说别的,至少在京中就没有属下打听不到的消息。”

闻言,沈南枝笑道:“既如此,我这里还真有个人劳烦墨云小哥替我查一下。”

飘飘然的墨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带进去了。

不过有萧楚昀的吩咐在先,无论沈南枝什么命令,他只管应下:“沈姑娘但说无妨。”

沈南枝转头看了一眼陆翩翩,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道:“陆神医。”

话音才落,陆翩翩脱口而出道:“我家老头?”

沈南枝点了点头,柔声解释:“你不是也放心不下吗?正好查一下你干爹跟秦素衣之间是不是有过往来。”

这里面沈南枝还有一层担心和顾虑,但当着陆翩翩的面,她也不好细说。

墨云也没有想到沈南枝要查的竟然还是自己人,他当即点头道:“沈姑娘放心,属下会尽快会送上有关陆神医的全部消息。”

见沈南枝没有别的吩咐,墨云这才翻身离开了院子。

到底是挂念着陆神医的,接连几日陆翩翩都是无精打采的,偶尔还会走神。

直到这天一早,追风将秦素衣的玉坠子悄悄顺了过来。

陆翩翩拿在手上仔细查看之后,摇了摇头:“这玉坠子不是干爹的,但却跟干爹那一块像极了,看纹路好似从一块原石上切割下来的,还有这穗子的打法,跟我干爹自创的系法一样,迄今为止,我就在她这里看到过。”

追风回了话,这几日姜家虽然鸡飞狗跳,但秦素衣的表现并没有什么反常。

沈南枝让他将玉坠子又原封不动地给秦素衣送了回去,这才安慰陆翩翩:“既然不是你干爹那一块,就不能说明你干爹离京之后跟她有过什么交集,你干爹的安全应该不必操心,至于那穗子的打法,或许他们以前是旧相识?”

可这后半句话说出来,沈南枝都觉得有些矛盾。

所有传回来的消息都证明,秦素衣从小长在春风楼,并未去过别处。

而以陆神医的品性两者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而且在陆翩翩的记忆中,她家老头子不是在琢磨药方,就是在深山里采药种药。

可要说秦素衣跟陆神医之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且不说这玉坠子的事情,那日她状似无意间问起陆翩翩时,那眼神也叫沈南枝存了疑。

她似乎格外留意陆翩翩。

之前的那些客套寒暄,似乎都是为了“不经意间”引出这个话题。

同玉坠子一起送回来的,还有追风记录的最近几日秦素衣的行踪和姜家日常。

姜时宴不知道是受赵氏的影响,有些看不起秦素衣的出身,还是为了缓和他同赵氏之间的矛盾,总之,这几日姜时宴都是宿在白芷的屋里。

但他看似更看重白芷,可就算白芷被秦素衣抓花了脸,他也未对秦素衣有过苛责,甚至还将管家权交给了秦素衣。

赵氏肚子里本就没有多少墨水,也没有管家的能力,往日里都是靠姜嫣然管账,在姜嫣然去沈家老宅小住的时候,也有姜清远帮衬着,而且那时候,她还霸着沈言馨的田产铺子,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万事不愁。

可现在姜嫣然失踪,姜清远因为心虚不敢回家,原本富裕的家产也被沈南枝给要回去了,姜家剩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和一堆烂账。

赵氏理不清,也管不来。

姜时宴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还要继续为了赵婉和姜嫣然而奔走,哪里顾得上后宅的琐碎事情,他索性都丢给了秦素衣。

赵氏却又不依了,再加上今天一早赵金花祖孙三人被姜时宴“托关系”送了回来,姜家果真如沈南枝所料,热闹得很。

当然,沈南枝也没忘了让人推赵婉出来,在墙根下多听听这场热闹。

据沈南枝现在手上掌握的这些证据,已经足够让姜时宴丢了乌纱帽甚至被判流放。

可是秦素衣的出现让沈南枝决定再等等。

一则她身体还未养好,行动不便,二者小舅舅也还没回来。

再有,沈南枝也想将计就计,查清楚秦素衣,再来收拾姜家。

但也不能等太久,留着姜时宴姜清远父子,始终是个祸患。

萧楚昀此去禹州凶险万分,沈南枝现在这样的状态,就算不能成为他的助力,她也不想给他添堵让他担心。

正想得出神,沈南枝突然被一阵诵经声。

正好秋雨从外间进来,沈南枝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大舅母请的相国寺的僧人在前院做法事。

每年这个时候,大舅母都会请相国寺的高僧过来,为沈南枝那几位死去的舅舅诵经祈福。

年年如此,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沈南枝便也没再多问。

瞧着外面天气正好,阳光明媚,海棠盛开,被迫闷在屋子里许多天的沈南枝就想着去院中坐坐。

将养了这几日,她的身体已经不是前几日风吹就倒了。

虽然肺腑里的疼痛还在,但勉强能由着秋雨搀扶着走几步,而且陆翩翩也觉得她适当的走动有利于恢复,并未阻拦。

不过,她也担心沈南枝累着,将沈南枝交给秋雨之后,转头就去了沈家专门给她开辟的一间药材仓库,准备再去给沈南枝调制一剂补药。

陆翩翩前脚走,秦素衣后脚就来了。

沈南枝坐在开满了海棠花的案几前,没有闻到花香,倒是闻到了一股沉郁的檀香混合着纸钱被焚烧之后的刺鼻味道从前院飘来。

听到春桃来报,沈南枝想都没想,直接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将秦素衣给挡了回去。

不曾想,一息的功夫,春桃又来了。

不过这次来的不是秦素衣,而且是大舅母带着一群和尚等在了沈南枝的院外。

“枝枝啊。”

杨氏面上带着些许为难,她试探性地开口道:“大师们说你院子所在的方位有煞气,怕冲撞了亡魂,也怕对你不利,我想着你最近确实诸事不顺,不若趁此机会让大师们在院子里做做法,替你驱驱邪?”

大舅母对沈南枝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

而她自大舅舅死后,最是看重这场法事,不管真假,不过是件小事,沈南枝没有不应的道理。

更何况,她自己就是转世之魂,在棺木里,也亲身体会过相国寺高僧符咒的厉害。

所以沈南枝没有拒绝。

见她爽快应下,杨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一脸感激地看向沈南枝:“我还以为你平时不信这些不会愿意呢,大舅母果然没有白疼你,大师们只是在院子里做法事,不会动别处,大舅母替你看着。”

说着,她扬了扬下巴,示意沈南枝看向那些准备好的法器香蜡和纸钱,提议道:“这里香火气太重,你身上还有伤呢,我让人送你去阿馨的院子,你们母女俩也好说说话,等这边结束了,我再让人知会你。”

正好沈南枝也是这般想的,她点头:“如此便多谢大舅母了。”

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沈南枝并未多想。

可直到她由秋雨搀扶着,才走出院子不远,刚踏上九曲回廊,就险些被一个头上有着戒疤的小沙弥迎面撞上。

得亏秋雨反应够快,一把护在沈南枝跟前,挡住了那小沙弥,才没让对方碰到沈南枝分毫。

但是,随着那小沙弥这一突然靠近,沈南枝蓦地闻到了一缕熟悉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