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杜涉的判断,黄琼却是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站在那里,背着手看着同心县城沉默不语。黄琼眼下的沉默,让杜涉有些不知所措。杜涉很是有些担心,面前这位英王的决定,会不会要求左路军,明知道叛军主力就隐蔽在大罗山的情况之下,还要求左路军继续北上。

在杜涉看来若是在叛军未动之前,继续北上那是直接将左路军往死路上送。只是这件事的决定权,都不在他的手中。这位英王是制置大使,还是监国亲王,权限远在他之上。他虽说是实际掌管左路军,但这个决心他却不能下。他在陇右节度副使任上,吃了太多的亏了。

就在杜涉琢磨不定的时候,黄琼突然转身,看了一眼杜涉道:“好,杜将军,本王就信你这一回。这次的决心你来下,一切有本王给你做后台。若是事后有人追究的话,本王替你做主。按照你的想法,该怎么打就怎么打。需要我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有任何的顾忌。”

对于黄琼的信任,杜涉多少有些激动。他虽说颇具才华,但却一直在地方卫军打转转。身为武官,一身才华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施展的机会。那位李节度上任之后,更是饱受排挤。如今这位年轻王爷信任,让杜涉感觉异常的感动。嘴上虽说没有说什么,可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黄琼没有理会杜涉脸上的激动,而是背着手看着面前的同心县城。直到杜涉属下,前来汇报县城已经再次仔细搜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黄琼才翻身上马进入同心县城。而在进入县城之后,杜涉立即从自己在庆阳府血战过的老兵,抽调出来几个老兵向着大罗山方向派出去。

黄琼在进入同心县城之后,对杜涉所有的部署,貌似真的彻底放手。杜涉调兵遣将的时候,他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更没有插手其中。只是黄琼与杜涉都没有想过,此时拓跋继迁的确带着八万大军,隐藏在大罗山之中。他的目标却不是左路军,而是贺元锋带领主力的中路军。

相对着左路军这边,在紧锣密鼓的为应变做准备。贺元锋则是带着两万中路军,稳扎稳打的向着灵州方向挺进。不过在临出发之前,黄琼让他一定慎重的叮嘱之下。贺元锋一路上,也是侦骑四出。到底是老将,贺元锋也不约而同的将侦缉的重点,放在了大罗山方向。

在通过大罗山之前,贺元锋已经下令做好应变的准备。贺元锋出乎他意外的谨慎,让并不想死打硬拼,让党项人流太多鲜血的拓跋继迁,感觉到接下来的事情有些棘手。原本重伤未愈,此次出战就是硬撑着,只能乘坐驼轿的拓跋继迁,心中产生了一股难以言明的焦虑。

只是事已至此,拓跋继迁也知道自己没有后退余地了。这一场仗,他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尤其是在接到侦骑报告,左路军自进入同心县城之后,便一直没有出城。拓跋继迁,知道自己的行踪极有可能暴露了。如果再不出击,自己极有可能被困死在大罗山之中。

咬了咬牙,已经隐蔽待机三天,手中粮食几乎已经快要消耗余烬的拓跋继迁。明知道战机并不有利,最终还是咬牙下了命令,除了留下两万人马,在同心到自己设伏地点要道上,准备伏击左路军可能的增援之外。集中其余的六万军马,全线对中路军发起攻击。

这一战,拓跋继迁可谓是投入了血本。他出击中路军的六万军马,其中五万是党项人,而这五万党项军队之中的八成都是骑兵。这四万党项骑兵,集中了他苦心收罗的全部马匹。为了保证这四万骑兵的战斗力,他不惜连只能驾辕、耕田的驽马,都全部的征集了进来。

尽管对双方实力认识很清楚的拓跋继迁,在内心之中并不想与官军如此的硬碰硬。更不愿意拿着他党项男儿的血,去如此的挥霍和浪费。但他也知道,正像是自己那位死得不明不白的老丈人说的那样,这一战无论从那个方面,无论是军心、士气,还是为了党项人都得打。

而且如果决定打了,就一定要将官军给打疼了。哪怕是打败了,也绝对不能让官军占到什么大的便宜。这样,党项人才能有以后和未来。就是要让朝廷知道,党项人眼下相比庞然大物一样的朝廷来说,虽说还很弱小。但却是一个扎手的刺猬,朝廷不要想着什么代价都不花。

就能轻易的摆平党项人,哪怕是一个小的部族,也会与他们血战到底。让朝廷感觉到,一味的强硬根本得不偿失。这样,他才有机会在不远的将来喘一口气。才有机会,与朝廷坐下来谈。哪怕就是归顺,至少也要争取一个半独立的地位。这样,他,还有党项人才能有未来。

拓跋继迁是一个枭雄,岳父这番话中含着他的意思,他自然是听懂了。不过岳父让他利用这个机会借刀杀人,将那些不是很听话的小部族拼光的计划,他却没有照搬。因为在他看来,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真正在内部对他威胁最大的,不是那些只能依附强者的小部族。

而正是那些强大,手中同样趁着此次叛乱,组建了部族军的大部族。至于那些小部族,在他看来对他并不能形成威胁。所以,他将那些实力强大部族的部族军,投入到了对中路军,第一批进攻的序列里面。冲在最前面的,则是他原本的依靠,也是他岳父的部族野利部。

自从岳父死的不明不白,拓跋继迁便在第一时间感觉到,自己那两位小舅子,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尤其是借着岳父死,接任新任族长的大舅哥拓跋荣乞,对自己的态度根本就不像是岳父在的时候。作为姐夫,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大舅哥兼亲家,心中对自己的敌意了。

还有同样野心勃勃的,早在自己起事的那一天,便总想着取而代之的心思。现在的野利部,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成为一个潜在的敌人,而不再是自己的盟友。不过好在自己这个大舅哥,虽说野心勃勃,但却心思粗鲁的很。在自己三言两语之下,便被挑拨的自愿做了先锋。

带着自己带到大罗山的六千部族军,作为第一波冲向官军的先头部队。而野利荣乞虽说上了当,但内心却清楚的知道,野利部折损过大,对自己的实力一样是损失。野利荣乞对自己虽说不满,可他的几个弟弟,还是很听从自己这个做姐夫的话,远没有什么太多的敌意。

所以尽管将借刀杀人的计策,第一个放在自己前盟友身上。但实际上,心里面并不很舒服的拓跋继迁。也只能微微的叹口气,亲自带着他平夏部仅剩的三千军马,在后边督战与压阵。自从此次出兵开始,他心中盼望着野利荣乞越早战死,对自己收编野利部也就越是有利。

相对此时心思极其复杂的拓跋继迁,他的贺元锋在看到冲大罗山之中,冲出来的漫山遍野党项骑兵的时候。一边立即将手中的兵力组成,步军对抗骑兵最好阵型园阵,一边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看党项人对付自己出动的兵力,看来他们是将所有的血本都拿了出来。

这样一来,三路军中实力最差的左路军,现在应该是安全了。左路军安全了,跟随左路军行动的英王也就安全了。英王安全得到了保证,这样自己倒是不用在束手束脚,行军作战部署上,得一直盯着左路军的方向提心吊胆了。真正到了可以放开手脚,打这一战的时候了。

面对几乎是倾巢出动,越来越近的党项骑兵,贺元锋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随着他高举的手臂狠狠落下,身边的传令兵落下了高举的令旗。而已经张弓待发的弓箭手,不约而同松动了,手中原本紧扣弓弦。漫天箭雨,射向了正在第一波冲锋的野利部骑兵。

而在弓箭手身前,隐蔽在盾牌手后。专门用于野战使用的双弓床弩手,也不断的在调整床弩的方向,试图找出最有价值的目标。身上无铠甲,只能穿着自己布衣,一窝蜂一样玩命冲锋的党项骑兵,面对着漫天的箭雨,第一波次的几轮冲锋,几乎没有取得任何的进展。

就算勉强冲破官军的箭雨,可面对由盾牌与长枪组成的刺猬一样的阵型,不是连人带马被串到长枪之上。就是被盾牌手手中的钢刀,斩断了马腿落地后被几把砍来的钢刀,直接给砍杀在地。一个上午的攻势下来,不仅未能突破官军的防线,自己却是折损了两千余人。

看着战场之上,遍地人尸与马尸。一心想要建功立业,以能够拓跋继迁地位,成为党项人新盟主的野利荣乞,不由得老泪纵横。这些都是他野利部的子弟,更是父亲一手交给自己的精锐。如今刚刚交手,便去了三成。这叫他还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族人,去见自己的父亲?

只是此时多少有些心生退意的他,在回过头见到,拓跋继迁看向自己时,那冰冷与凶狠的眼神时候,心里面不由得一颤。想起在出击之前,自己那番不成功,便提头来见的誓言,只能转过身硬着头皮继续发起强攻。虽说存了借刀杀人的心思,可野利部毕竟对自己还有价值。

借刀杀人,杀的也只是野利荣乞罢了,而不是整个野利部的拓跋继迁,也不想野利部在这一战之中损失太大。在野利部冲锋无果之后,他马上调集了咩嵬部,从官军的右翼持续发动攻击也,以分散官军的注意力。自己也指挥由各个中小部族,组成的队伍向前缓慢的压上。

拓跋继迁想要采取这种方式,给野利部创造战机。只是他没有想到的,善于用骑兵突袭的贺元锋,直接打消了他的念想。贺元锋以步军缠住左右两翼的野利部,以及灭嵬部两部加在一起的近万军马。暗中则调集五千骑兵,直接给他来了一个黑虎掏心,直接杀奔他的中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