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皇帝听罢自己回答后,短暂失神但随即又平静下来的脸色,黄琼也平静的道:“至于真话?父皇,说句您不愿意听的话,当初太子势力正雄时,儿臣尚且都没有在乎过他,更没有怕过他。若是他真的被废掉储君之位,儿臣又何来担心一说?

“既然不用担心,儿臣又何必去为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况且,太子之前所作所为,不过是一个被前后生活巨变搞花了眼,更被身边的人捧杀,养成了一味争强好胜、不择手段的性格。但过于又患得患失,不知道抓大放下,摆不正自己身份和地位的人。”

“常言道五行不定,输的干干净净。他那种人为了保住自己权位,固然是不择手段。但一旦没有了权势可以依仗,太子这种人便会彻底颓废再难以恢复。对于这种连自己都没有信心的人,儿臣没事又何必抓着不放?打死老虎,儿臣可没有兴趣。”

听罢黄琼绕了这么大一圈,才给出的最终承诺之后,皇帝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起来。对于黄琼对太子的剖析,皇帝虽说还是认可的。但认可归认可,不代表着皇帝对黄琼这个模棱两可的答复,真的就是满意的。甚至在皇帝心中,黄琼的这个答复,有些耍滑头的嫌疑。

什么叫做没事何必抓着不放?那道有事就拿太子第一个开刀?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皇帝多少还是有些失望。哪怕是他也知道,黄琼在仓促之间,能给这样一个回答已经是不错的了。虽不能说真心实意,但也代表着他真的,没有将太子的曾经放在心上。

也许是看出皇帝,对自己的回答有些不满意。黄琼淡淡一笑道:“父皇,对于儿臣来说,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儿臣虽说不是雪中送炭的好人,可也不屑于做出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杀一个虽说还活着,但是却丢了魂魄,与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人,更没有什么兴趣。”

听到黄琼的这番回答,皇帝总算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但一想起这个家伙,不老老实实的给自己回话,非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皇帝又有些不满道:“你小子,总是跟朕耍滑头。既然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朕,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作甚?”

只是说这番话的时候皇帝笑了,但是黄琼却未笑,而是一躬身道:“父皇,儿臣这不是绕弯子,而是在让父皇清楚的了解到儿臣心中,真实的想法。儿臣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糊弄父皇,所以才将心里面对太子的看法,如实的说给父皇。这样做出的承诺,才是最真心实意的。”

“因为在儿臣看来,为人者,尤其是身为一个男人,首先要做到的便是言而有信。一个人若是连自己对父母,对家人的承诺都做不到,又如何称得上男人这二字?又如何可以顶天立地的站在这天地之间?一个人不能随意做承诺,但既然做了,那就一定要实现。”

“况且,父皇无论您要儿臣给您这个承诺是做什么,怎么安排儿臣。但儿臣的真实想法,必须要说清楚。只有这样,您才会相信儿臣的承诺,不是单纯的因为领会圣意,而刻意为了讨好您才做出的。所以只有说清楚,才会更好不是吗?对事不对人,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黄琼的话音落下,皇帝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沉默良久才道:“你说的这番话,细品倒是极有道理。你说的对,言而无信非大丈夫所为。不过,朕希望你今后不要随意做出承诺,要明白君无戏言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

话音落下,皇帝看了看在自己面前表现的低眉顺目,实则性子上却是有些桀骜不驯的黄琼,语气之中却是有些沉重的道:“你的胸襟,朕还是相信的。你的才干,朕心中更是有数。朕只希望你,他日不要忘了今日你与朕的对话。善待你的兄弟们,善待你的侄儿们。”

“只要他们不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过,就给他们留下一条性命。更不要因为他们曾经轻慢过你,就去折磨他们。为君者,要有海纳百川,包容曾经犯错人的胸襟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又岂能容下这天下的臣民。”

皇帝的这番话,证实了黄琼之前的猜测。看着面前的皇帝,黄琼微微沉吟了一下后道:“儿臣是从不起誓的人。所以,今儿即便当着父皇面,儿臣也不会起什么天打雷劈一类的誓言。有心者,不用起誓一样能做到。无心者,无论起什么样的誓言,该做不到一样做不到。”

“儿臣能答应父皇的是,只要他们不如蜀王那般,做下天都不容的罪恶,儿臣自然也不会杀了他们。儿臣不会劝人向善,可也不是那种眼睛里面,一点沙子都容不下的人。至于之前的那些事情,今儿儿臣当着父皇的面可以直言,儿臣从来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过。”

黄琼的话音落下,皇帝微微一怔,但随即又苦笑道:“此事,的确是朕有些多虑了。就连太子你都没有放在眼中过。你那些不成材的兄弟,又何曾会入你的眼中。你说的对,有心者不用起誓,想要做到的一样能做到。无心者,起不起誓言,该做不到的一样做不到。”

“阿九,其实朕的这番心思,恐怕你早在朕问你第一句话的时候,你就猜出来朕要的是什么。你总是说你从不揣测上意,可在朕看来,对朕心思看得如此之透的人,这满大齐朝却也唯有你罢了。你连朕的心思都看的如此透,恐怕这满朝臣工的心思,也很难瞒得住你。”

“能看得透人心,你才能更好的驾驭群臣,至少在这一点上,足以说明朕就没有看错人。尽管今儿朕并未得到朕想要的,可现在朕却是有些欣慰。朕现在有些乏了,今儿是大年三十,宫中的家宴以你母亲的性子,自然不会参加的。你去听雪轩陪陪她,一会朕再派人去找你。”

听到皇帝撵人,黄琼又看了看皇帝与自己这番对话后,的确是有些疲惫的面容。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给皇帝磕了一个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而在他的背后,皇帝的目光却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才转过头看着御案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而在离开温德殿后,也多少有些担心诸女,尤其是与段锦与母亲相处是否会融洽。母亲会不会从林含烟身上,看出一些什么的黄琼。连一个太监都没有带,便急忙的便赶往听雪轩。只是在一处回廊之中,却不想遇到了身边只带着一个宫女的慎妃。

见到慎妃过来,不想在与这个女人做任何交集的黄琼,转身便要绕路而行。只是还没有等到他抓过身,慎妃已经紧走几步赶到黄琼面前,略微打量了一下周边,见到周边此时正无人。便跪下一把拽住黄琼的衣襟下摆道:“英王殿下,能不能给奴家一炷香的时间?”

“就一炷香的时间,奴家真的有事相求。请英王殿下放心,奴家绝对不会再做出前次自不量力之事。奴家只是想要与英王殿下谈谈。您若是不答应,奴家今儿就跪死在这里。反正奴家已经这样了,大不了一死赎罪便是了。只可惜若是传了出去,对英王的盛名却是有损。”

看着面前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若是不答应,我肯定说到做到,肯定跪死在你面前的女人,黄琼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只是当实在不想理会这个女人,甚至连话都不想说一句的黄琼,一把扯回自己衣襟,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慎妃却又一把抱住了他的小腿。

这次慎妃抱得死死的,黄琼不使用功夫,却是几次都未能摆脱。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一脚踹死这个诡计多端女的女人,无奈之下也只能道:“你快松开,这里是宫中,若是被别人看到成何体统?有什么事情,你就痛快的说。本王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陪着你闲扯。”

虽说听到黄琼答应了自己所请,生怕黄琼在骗自己松开他后,又转身离开的慎妃却是并未放手。而是楚楚可怜的道:“英王殿下,可否移步到奴家的宫中商谈?这里不管怎么说,都是人来人往的。若是被别人看到了,奴家担心于英王的盛名有损。”

只是无论慎妃如何的恳求,对于去她宫中商谈,已经吃过一次大亏的黄琼,又那里肯再上这个当?她宫中的那些人,都是她的心腹。到了她宫中,她若是再玩什么花招,还不是一样轻而易举?不用别的,将衣服撕扯一下,像现在这般抱着自己高声一喊,自己便百口莫辩。

不过,这里也的确不是谈话的地方。这里在宫中虽说不算是重要所在,位置也稍微有些偏僻,但来往的太监与宫女也不算少。若是被人看到自己慎妃在一起,到时候自己便是长了一千张嘴,自己还是一样有理说不清楚了。

犹豫了一下,黄琼指了指回廊旁一座闲置的小殿道:“你的寝宫,本王是绝对不会去的,你想也不要去想。要谈就去哪里谈,否则,你大可以接着跪,就算真的跪死在这里,本王也不会答应的。哪怕就算真的被人见到了,本王也是不怕的。”

见到黄琼总算点头,虽说地点不是自己想要的,可总比真的跪死在这里强,慎妃连忙起身向着小殿走去。而黄琼则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没有人在窥视后,倒也没有食言,一路来到了那座小殿之前。在进入小殿之前,慎妃倒也慎重的将身边那个宫女留在外面放哨。

在黄琼进入后,慎妃又一次的跪倒在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一样的东西,举到黄琼面前:“这是奴家父亲,作为蜀王在京中联络人,代蜀王收买的官员名册以及来往的账目。奴家,今儿便将它献给英王殿下。”

只是对于慎妃递过来的账册,黄琼却是连接都没有接过来。只是冷冷的道:“说出你真正想要的,否则本王不会接这本账册的。若是你在拿什么花言巧语糊弄本王,或是动一些你不该动的心思,本王现在扭头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