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这位陈大人最大谎言后,黄琼冷冷的道:“既然在你心中,景王原来拖欠的钱粮必须追缴。那本不应该持有土地的宋王名下,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的三千亩好地,你又征收了几钱的税钱?补缴了几斗的皇粮?难道就景王是宗室,你那位表弟便不是亲王了?”

“更何况按照祖制,为就藩皇子私占民田,本就是违律之事。你既然要做一个强项令,请问你又没收了其中的几亩地?如此内外有别,那些话你居然还如此理所当然的说出。满口的仁义道德、秉公执法,却将礼义廉耻、公理正义丢在脑后,当真的无耻之极。”

“你身为皇室宗亲,在此国家艰难之际不思报效君王,反倒是借机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实乃罪大恶极。还打着本王与德妃娘娘的旗号,让朝廷在密州百姓之中民心尽失,其心更是可诛。你上任不过三个月,所犯下的罪行,纵然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对于黄琼的呵斥,这位陈知州也许知道了自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借口和理由,所以干脆死硬到底的冷笑道:“英王,你也不用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说出这番教育本官的话。本官究竟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一个淮阳欲孽来教训。”

“没错,本官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最终还是棋差一招,输在你的手中。但别看都是皇亲,可你当初杀得了一个伯爵,却杀不了本官。这大齐朝的天下,还轮不到英王来做主。以本官的家世,就算不穿这身官服,也一样荣华富贵少不了。”

这个家伙依旧死不悔改的架势,黄琼倒也没有发火。只是淡淡的道:“杀你?杀你这种人渣,本王还怕脏了自己的手。你犯了国法,自然有国法处置你。杀你,本王眼下还没有那个闲功夫。不过,本王扒了你官服还是有时间的。”

说到这里,黄琼没有在理会这位依旧死不低头的陈知州,对着身边的几个亲兵吩咐道:“来人,既然陈大人不愿意自己脱下这身官服,你们几个就帮帮他。手脚麻利点,别让陈大人等得心烦了。”

看到黄琼身边,很是有些跃跃欲试的亲兵。这位陈知州倒也光棍,自己主动摘下了头上的展脚幞头丢在地上,又干净利落将身上的官袍脱了下来:“不必英王动手了,本官自己来便是了。不过英王,你能扒了本官一时的官服,你能扒了本官一世官服吗?”

“本王这身官服,到底能不能扒下来,你还决定不了。不信,时日漫长,究竟谁能笑到最后,咱们大可以走着瞧。至于苏知府,本官先在你那里委屈几日。至于今后,咱们来日方长。”说罢,不再看屋内众人,冷笑着走了出去。

待这位到最后,也没有低头的陈知州被押走后。黄琼让人将那个妇人一并带走后,转过头吩咐苏进和简雍二人道:“抓紧时日审讯,该动的大刑要动。本王不问过程,只要她的口供。待审讯完结后,由简雍将这个妇人还有那几个狗腿子,一并押到密州弃市。”

“本王要借着这几个人的人头,稳定密州的民心。料理了这几个人后,简雍就先留在密州。那些被发卖的民妇,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想办法将人寻回送回家。至于其他的,拿出一个条陈来,想法子弥补。但有一条,若是今冬密州冻死一个人,本王找你简雍算账。”

交待完毕苏进与简雍后,黄琼又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众,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密州官员,用几乎是牙缝中发出的声音道:“你们是自己上折子请辞,还是本王送你们一并去与前任郑州知府相伴?”

“身为州同、州判,非但未能起到朝廷让你们起的制衡、监督作用,反倒是助纣为虐。即便是你们促于陈某人背后的势力,但哪怕是向郑州府通风报个信,本王也能原谅你们。你们却连这点事情都没有做到,本王要你们何用,朝廷要你们何用?”

“你们自己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你们?尤其是你,密州州判马大人。本王上次就放过你一马,却没有想到你非但不思悔改,反倒是又帮着陈某人,做下如此滔天大罪。若是本王再饶你一次,又那里对得起那密州百姓?”

就在黄琼刚想发作的时候,刘虎急步走了进来。附在黄琼身边说了一句话之后,黄琼即便是火气再大,也只能忍了下来。抬起头冷眼看了看,面前的密州官员冷冷的道:“来人,将这位马州判的官服一并扒掉。待本王返京之时,与那位陈某人一人一辆囚车。”

“其余的官员,一并罚俸一年以补偿郑州百姓。若是再有类似事情发生,就算是本王返回了京城,便是拼着父皇责罚,也要千刀万剐了你们。现在滚回你们的任上,好好琢磨一下怎么配合简雍,该怎么补偿密州百姓。”

待一众官员听到自己官位总算保住了,松了一口气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黄琼有些疲惫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后,让刘虎将等在外面的人请了进来。而此时等在外面的这个人,正是从京中赶过来传旨的一位中使。

在刘虎告之自己,从京中赶过来的传旨太监,此时就在门外等候。黄琼便知道,应该是让自己返京的圣旨到了。果然,这道不期而至的圣旨之中,除了干巴巴的,让黄琼立即安排好郑州后续善后事宜,三日后携带景王家眷返京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合上手中的圣旨,让人将那个太监送去休息后。黄琼转过身,看着面前听到自己返京的圣旨后,情绪多少有些低落的苏进与简雍二人,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本王该你们做的,已经做了。不该替你们做的,本王也做了。郑州后面的事情,就看你们二位的了。”

“这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们也大可不必如此失意。而且你们也大可放心,就算本王卸下了这个郑州处置使的差事,这郑州的事情本王也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记住,本王即便回到了京城,也会一直关注你们的。”

大致安抚了两个人后,黄琼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事情到此,他感觉已经是多说无益。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良久却只说了一句保重。便迈步出了郑州府衙,翻身上马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知府衙门。便再也没有回头,看送出府衙的苏进、简雍二人。

回到了位于景王府的钦差行辕,情绪多少有些低落的黄琼,吩咐众人马上开始收拾行李,打发刘虎去陪老婆、孩子后,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打开一本折子想要写一道奏折,却半天都没有下笔。

眼看着郑州形势一天天的稳定下来,以郑州的地理优势,只要苦心经营个两三年,元气尽复是早晚的事情。可自己偏偏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被调回京城。尽管上次高无庸来郑州,便已经有了要返京的心理准备。

但依旧很想再留在郑州两年的黄琼,心情要说不低落,那就真的有些怪了。而想起自从进入郑州后,这段时日里所经历的风风雨雨,黄琼心中也不禁生出一阵阵的无力感。此次郑州之行让黄琼,就感觉自己身处一张,编织得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中一样。

想要真正的为民做一些事情,便要想办法搬开周边无数的牵牵绊绊。不仅要面对着明面上的无数刀光剑影,还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去应对那些藏在阴暗中的绊脚石。甚至很多时候,还要用良心去做交易。这几个月的郑州善后,让黄琼感觉自己整整老了五岁还多。

就在黄琼心中百感交集的时候,林含烟却带着花朵来到了他的书房。一进门,花朵小小的身子便跪在地上,拼命的给黄琼磕头。见到花朵这个架势,生怕这孩子磕出一个好歹来。黄琼急忙走上前,一把将这孩子抱在怀中。

安抚了一下有些激动的花朵后,黄琼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林含烟。而林含烟看着黄琼的目光,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后道:“刘虎,是不是今儿从外边押回来一个妇人?那个妇人,正是花朵的亲娘。今儿我让人带着花朵去街上扯几尺布,准备给她做几身衣服。”

“却没有想到,出门后不久,就看到了刘虎带人押着一个妇人,从城外赶了回来。花朵回来后,我才知道被抓的那个人就是花朵的亲娘。刚刚我问过刘虎了,那个妇人是这次密州案子的主犯。你已经定下,将那个女人那啥。”

“那个妇人虽说对不起花朵,可毕竟是花朵的亲娘。花朵偷听了我与刘虎的对话,像是疯了一样要来找你。爷,我知道,能让你下决心杀的人都是罪无可赦之人。你能不能看在花朵的面上,给那个女人留下一条命?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花朵的亲娘。”

林含烟的话音刚落下,在黄琼怀中的花朵,睁着一双异常漂亮,可现在却含满泪水的大眼睛看着黄琼,小心翼翼的道:“爹爹,花朵知道她是坏人,也做了很多、很多,对不起乡亲们的坏事。可她不管怎么说,也是花朵的亲娘。”

“花朵,今后一定好好的孝顺娘亲和爹爹。花朵会洗衣服、会放羊,还会和段娘娘认真的练武,将来还可以保护娘亲与爹爹。花朵能不能求爹爹,饶了她一命。别让她生的那个弟弟,与花朵一样成为没有爹娘要的孩子。”

自决定收养这个孩子后,黄琼一直让这孩子叫他爹爹。尽管林含烟最初因为怕暴露两个人的关系,所以死活不同意。但在同样固执的黄琼坚持之下,最终还是林含烟选择了妥协。所以在单独面对黄琼的时候,花朵还是喊他爹爹。

听着这个可怜的孩子,稚嫩的童言童语。尤其是最后面的那句没有爹娘要的孩子时,黄琼心中像是刀割一样难受。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在原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实在承受了太多、太多,她这个年纪里原本便不应该承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