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百姓,沉默了好大一会,黄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你去与他们说,河南路安抚使与新任郑州知府,这一两日便到。让他们将状纸都先留下,本王会督促河南路安抚使与新任郑州知府,尽快为他们伸冤。”

“此外,你让那些衙役不得在强行驱赶,将这些百姓劝走便是。若是伤了百姓,本王唯他们是问。还有,你马上派人暗中查访,这些百姓会如何会如此快的,知道本王赶到郑州的。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明摆着是有人想要趁乱,搞出一点事情来。”

听到黄琼的吩咐,这位郭副使却是没有动,而是躬身道:“王爷,这个倒不用查访了。这些百姓自我军收复郑州之后,便从四乡赶到这里,已经在这郑州知府衙门等了您两日了。若不是末将这两日安排人施粥,估计要倒下不少人了。唉,这些百姓这几年,被糟蹋苦了。”

“不过王爷,这些差役您到不用担心,他们都是积年老吏,下手都是有数的。您看他们手中的皮鞭虽说挥舞的啪啪作响,可只是在百姓头上甩过而已,并未落到那个人的头上。况且眼下郑州不比往日,有些事情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

“自孟津出发之前,您再三叮嘱不得扰民,末将是片刻也不敢忘。在收复郑州当日,末将就吩咐诸军,只进驻原来的兵营,不得侵占民房。如果有违反王爷手谕者杀无赦。只是末将统带诸军之中无精通民事者,不得已也只能启用这些老吏。”

“不过,末将也同他们说过,如有扰民行为,一律军法从事。同时末将还将王爷的十杀令,写成布告颁布于众。并告知城中百姓,若是骁骑营军士有扰民行为,可直接到末将驻扎的原郑州兵马使衙门告状。这些百姓前来告状,想必是末将那份告示引起的。”

听罢这位郭副使的解释,黄琼沉思一下后道:“既然河南路安抚使,以及新任郑州知府这一半天就到了,本王现在见这些百姓不好。你派人将百姓手中的状纸都接过来,就说本王会酌情处理的。若是百姓还不肯散去,你一定要安排好,绝对不能出现有人冻饿而死的事情。”

“本王见到这些百姓之中壮汉不少,一个处置不好,恐怕要出闹事的。记住,即不能让他们吃的太饱闹事,也不能出现饿殍。只需要做到插筷不倒,裹巾不渗便可。粮食的用量,你要亲自掌握。一会本王给你补一个手令,这郑州府内缴获的粮食随你调用。”

“不过,你要给本王保证,每一粒粮食都要进这些百姓的肚子里面去。若是有人想要在这里面上下其手,别说本王翻脸无情。还有,一会你派人去筹集一些柴草。现在天气越来越冷,这些百姓穿的还有些单薄,不要出现冻死人的事情。”

“你在派人去征集几名大夫,就在这里守着。虽说眼下天气已经转凉,但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也要避免传起疫来。告诉那些大夫,事后他们的诊金,本王会优厚付给,让他们不必担心。”

说罢,黄琼拍了拍这位郭副使的肩膀道:“这个差事你办的不错,本王会记在心上的。记住,为人心要放正。做人如此,做官更要如此。只有心放正了,这官才能做好,兵才能带好。记住,以后落井下石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黄琼的这些话,让这位郭副使多少有些委屈道:“王爷,您的教诲,末将一定牢记在心。只是末将安排您住进景王府,并非是落井下石。王爷,您叮嘱末将要保护好景王的家眷一事,末将未有片刻敢忘。只是末将虽说按照您的叮嘱,但末将不可能时时都在景王府不动。”

“末将不敢忘记您的嘱咐,可下面的人却未必会像末将一样用心。末将不在景王府,下面的人未必不敢偷懒。毕竟景王府的现状,就在这里摆着呢。过去景王府是当朝亲王府邸,可现在虽说朝廷还没有下旨夺爵,可景王犯上作乱已经是既定事实。”

“景王就藩这些年,在郑州弄得天怒人怨。眼下景王府成了死老虎一只,借机报复的人虽说不一定太多,可也不一定会少。末将担心下面的人一旦疏忽,会引起难以想象的后果来。您的手谕末将虽说知道并理解,可下面的人未必都理解。”

“眼下军中已经有人在非议,为何调动这么多的军马,来保护一个鱼肉百姓、犯上作乱的亲王?末将将您的行辕设置在景王府,一个是想着保护您的安全。第二个就是您只要在景王府,保护景王府的人就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王爷,不瞒您说。之前末将对您说了谎话,昨儿那几个放火之人,是趁着守卫的怠慢,潜进景王府侧门附近。若不是正遇到末将沿街巡查,发现这几个人手中的木柴,已经沾满了菜油,后果可能就不堪设想。”

“末将也知道,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几个郑州城外的菜农,怎么能对景王府的柴房位置这么清楚?但王爷,末将自从进驻郑州以来,却发现这里的民怨,已经沸腾到了顶点。若处理这事稍有不慎,便会弄出大乱来。所以末将也只能让乡里俱保之后,将人放了。”

听到这位郭副使,语气之中多少有些委屈的解释,黄琼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后。却发现他的这个做法虽说有些落井下石的嫌疑,但在眼下的确无疑是一个相对比较好的处理结果。骁骑营的将士,虽说现在都是军籍,可基本上也都是来自下层的百姓。

哪怕是一个大字不识,但在内心先天便有对弱者的同情。皇帝让自己保证景王家眷的事,又不能公开向骁骑营上下解释。将士们对花这么大的精力,来保护一个叛王家眷不满,有一些非议也是正常的。虽说在行动上不敢有什么,可疏忽大意也是一定的。

想到这里,黄琼看了看面前的郭副使,淡淡笑了笑道:“这是本王的不是,是本王有些片面了。本王错怪你了,在这里向你道歉。你放心这些日子里面所做的事情,本王都记在心中,会如实的上奏皇上。你能在这么短的时日之内,稳定住郑州的局势便是大功一件。”

黄琼道歉的话,让这位刚刚还觉得,自己受了莫大委屈的郭副使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黄琼身为一位堂堂的亲王,会向自己道歉。为将多年的他,之前还从来没有听过那位上司,会因为做错了,向自己下属道歉的。

即便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也不会有任何表示的。最多也就在私下给予一些补偿而已。更多的,则权当做没有这回事。对于那些讲究上下之分的上司来说,他们是绝对不能因为自己错误道歉的,更何况是堂堂的当朝亲王。

看着听完自己道歉之后,愣在那里的郭副使,黄琼拍了拍他肩膀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布置吧。不过看这里的情况,本王暂时不能将这郑州知府衙门,作为自己的行辕了。既然如此,你认为哪里合适,本王就听从你的安排便是。”

被黄琼这一拍,马上从失神之中惊醒过来的郭副使,连忙道:“末将以为,行辕还是设在景王府为好。请王爷先行移驾景王府,末将马上便安排人收集状纸。不过王爷,末将从来没有做过地方官,仅仅两日便已经是心力交瘁。还请求王爷,能给末将派来一个文官。”

“本王从你的这些部署上来看,你这两日的父母官做的还算称职。这样,你暂时在勉为其难一天。待于都指挥使他们赶到,特别是新任郑州知府赶到后,你便可以卸任了。好了本王不多说了。一会你与那些百姓好好解释一下。”说罢,黄琼没有任何犹豫的离开。

看着黄琼匆匆离开的背景,这位郭副使一头的雾水。这位英王从平叛的旨意下达,就一再强调不许扰民,甚至还颁布了十杀令。至少这位英王,还是很爱惜百姓的。可今儿为何,对这些伸冤的百姓置之不理。难道他不知道,这是一个争取民心的绝佳机会吗?

与由文转武,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于都指挥使不同,这位郭副使是地道的武官世家出身。与从不参与皇子之间明争暗斗,也从来都不关注的于都指挥使不同。他虽说也不参与,但家世的原因,他至少还是关注的。

他的父亲曾经担任过御林八军之中,龙骧左军都指挥使。当年所谓的淮阳之变时,是御林八军第一个倒向皇帝的都指挥使。其后便深得黄琼的那位皇帝老子器重,致仕的时候便已经做到了枢密副使。如果不是大齐朝有定制,武官不得为相。

以皇帝的器重来说,他的那位老子做到中书门下平章事不太可能,但做到参知政事这样的副相却没有问题。即便是只做到了枢密副使,但却赐封了颍川伯的爵位。家世渊源他的,使得这位郭副使对于朝中的局面,远比那位明哲保身的于都指挥使要清楚的多。

他很清楚,自己能够做到这位位置上,除了自己在边军之时,也立下了不少的战功有关之外。还有一点,就是皇帝对于自己那位,当年还算是年富力强的老爷子,激流勇退给予的奖励。否则在皇帝更愿意启用平民出身将领的情况之下,这个副使是轮不到自己来做的。

自己在边军时下力死战,也算是屡立战功。在担任绍兴府兵马使的时候,在任上将流窜两浙东路数年,攻州掠县的数股山匪剿灭余烬。与眼下被撤了差事的那位前任京兆尹,并称为本朝世家最杰出的子弟。

但自己的家世,在早期会给自己的助力。按照朝廷定制,等到了四品以上之后,便会成为阻力。武官在这方面的定制,虽说不似文官那般死板。毕竟这个年代武将大部分都出身世家,若是武官也严加限制,恐怕朝廷的武官根本满足不了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