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娘子,没有见到你之前,我有许多话想要和你说,但这会儿,见到了你,我倒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婉宁的话让储秀的眉皱了皱,接着储秀就道:“那张奶奶,想说的是什么呢?”

“我有两个女儿。”婉宁这句话,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了,储秀的眉皱了皱,婉宁继续说道:“我们这样人家,女儿也是要读书识字,为的是读书明理,以后嫁了人,也好相夫教子。”

这样人家,确实也是这样养女儿的,储秀点了点头,婉宁看着储秀,把那个问题问出来:“但我一直都在想,女儿家,到底是有才情好呢,还是没有才情的好。”

有才情,会被人赞扬,但也会格外痛苦,特别是,当自己的抱负不能得到施展,而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女子。

但没有才情,一生庸碌,婉宁又觉得这样也不对。

储秀看着婉宁,婉宁面上的焦急是真的,天下的母亲,都曾那样焦急过,储秀很想伸手拍婉宁的肩,但储秀忍住了,接着储秀就轻声道:“此事,要看你的心。”

心里怎么想,那就怎么做。婉宁嗯了一声:“可我,总是担心,她会很痛苦。”

“若你要问我,那我就回答一句,纵然痛苦,我也甘愿。”婉宁仿佛看到了储秀眼中的光,接着储秀就转身:“张奶奶,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自然是没有答案,而储秀,宁可清醒着痛苦,也要去追求世间规矩不让她追求的那些。婉宁觉得脸上有些湿,接着婉宁就擦掉脸上的泪,储秀说得对,做什么样的选择,都会后悔,既然如此,那就从心而行吧。

文山先生要住在府衙里面,婉宁已经让人把他的屋子收拾起来,还特地放了好几个书柜,文山先生别的不多,书多,而且文山先生的书,和别人不一样,别人藏书,珍藏密敛,并不轻易让人去看。

文山先生却不是这样,他凡是寻到好的书,都会慷慨大方地让学生们来看,也允许他们抄写回去。

因此,也有人笑话他,说他傻,这样下去,这些书就不珍贵了。但文山先生却说,不管是圣人写的书也好,还是说书人说的书也罢,都是希望天下人明白事理,既然要明白事理,那就是书读的人越多越好。

那些把书藏在家中,不许别人轻易去看一眼的,说是书珍贵,却不懂写书人的心思,也不明白写书人的道理。

幸好文山先生只是这样说,并不去管别人要不要把自己的书给不给人看这些事。于是文山先生的行囊之中,最多的也是书,而当文山先生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那些书都会任由别人来挑选。

三年的任期,只怕这几个书柜,都不够文山先生装书。

张青竹走了进来,看见这么多的书柜,不由笑着道:“这会儿是空空的,等文山先生走的时候,定是满满的。”

“然后过些时候,这些书柜又空了。”婉宁含笑和张青竹说,张青竹也笑了:“文山先生就是这样,饭可以不吃,书一定要读。”

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书,若遇到知己,常常就把书给送掉,故此他名满天下,但到现在,都是个身无恒产的人。

“文山先生这样的人,真是难得。”婉宁轻叹一声,想到储秀,婉宁就道:“你原先和我说过的那个女诸葛储秀,原来她就是本地书院山长的妻子。”

“是,我还想和你说呢。”张青竹觉得站得久了,腿疼,索性坐了下来。

“原先,我还觉得,她……”婉宁想到储秀面上平静神色,迟疑一下没有说下去。

张青竹看着婉宁,晓得婉宁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于是张青竹轻叹一声:“当初,先生和我说起她的时候,眼中神情,很是追忆。”

文山先生年轻时候,游历四方,也曾来过此地,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人来了,当地学子,自然趋之若鹜,而储秀当时,也很年轻,若没有储秀和文山先生的一番争辩,储秀的女诸葛的名声,也不会传出去。

那些都是过往,现在,储秀已经嫁人生子,像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那她和文山先生的那场争辩,也无人提起。

“储娘子还说,她还想请文山先生去书院讲学。”婉宁提起这事儿,张青竹笑了:“这都是文山先生的事儿,我也不能拦阻。”

去书院讲学,这往小里说,是为自己扬名,往大里说,是为朝廷培养更多的人才,张青竹当然不会阻拦,不但不会阻拦,甚至还会推波助澜。

“在外任职,和在京城,有什么不一样。”婉宁语气轻松地提起另一件事,张青竹笑了笑:“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们啊,还要学学本地的乡谈。”

各地乡谈不一样,婉宁又想到了杜太太和朱太太说的是本地话的样子,于是婉宁笑了笑:“好,我还要学本地乡谈。”

“我也要学!”张青竹笑着说,婉宁看着张青竹:“这么说,我们张大人,还要和那些乡人谈谈说说?”

“不然呢?”张青竹反问一句,婉宁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张青竹拍着婉宁的背:“果真行万里路,才晓得原先在京城里想的那些,太简单了。”

都说权势逼人,但还有一句,山高皇帝远,就那么几天工夫,张青竹觉得比自己在京城几年的时间都要漫长,或者说,知道的多了许多。

“辛苦你了。”婉宁安抚丈夫,张青竹的眼在那闪闪发光:“不辛苦,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又有什么辛苦的呢?”

婉宁不由想起了储秀的眼神,仅仅因为是女儿身,但婉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丈夫的背。

文山先生到的时候,比张青竹到的那天还要热闹,书院的学子们,几乎全都步行三十里去迎接他。

张青竹遣去接文山先生的人,差点挤不进去,还是这人灵机一动,抓了个锣鼓在那敲了半天,并且说是知府遣来接文山先生的,这才算走了进去。

文山先生被书院的山长带着几个学生围在中间,二十几年前,文山先生来到本地时候,也曾和书院的山长见过面,当然那时候他还不是书院的山长,只是个苦读的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