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颜受不了这委屈。
仙羽道君油盐不进就算了, 最近越来越喜欢怼她，从前明明是高冷矜贵的谪仙师尊模样，现在开口必要戳在她肺管子上, 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成为仙灵界第一个被师尊怼死的仙门弟子。
可她又不能‘忤逆师尊’, 主要是不敢。
乔颜憋了许久, 终于在仙羽道君带着嗤意的目光中咬牙道：“师尊，弟子必定完成这试炼。”
不就是交朋友？她最擅长的就是交朋友了，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仙羽道君这么看她，这哪儿受得了？
乔颜也不多说什么, 当即便行了礼, 面色沉寂地退下。
下了楼, 乔颜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才出门。
一千位弟子，还得是内门之上，一个一个找过去不现实, 大部分人看她不顺眼，上次亲传试炼还得罪了不少内门弟子，亲传弟子基本都是门中长老高层的徒弟，很少会因为她是仙羽道君的弟子而给她面子, 秘藏则更不用想了。
所以这次的目标主要还是集中在内门。
想好了目标人群, 乔颜先给自己熟悉的几位师兄弟和师姐都发了传音, 让他们帮自己写陈情书。
总之能多一个是一个。
做完了这些, 她转了个方向, 往掌教的居所而去。
掌教居住在中庭的玄威殿, 乔颜其实和这位便宜师伯不算太熟, 顶多就是说过几句话, 但她没记错的话，掌教是支持她离开驱仙门的，不管他的想法如何，目的相似总是好的，师尊虽说不准威逼利诱，但有掌教准许默认肯定会好上许多。
玄威殿外，乔颜等了一刻钟，才有弟子出来传唤她。
和仙羽道君的升仙阁不同，玄威殿显得巍峨肃穆，充满掌教的威严，且占地面积大了许多，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冷酷，少了几分和蔼温和，走在其中，人不自觉便屏息凝神，心中紧张几分。
乔颜一路上也十分正色，等见到了掌教才发现他殿中不仅有他自己，还有一位长老，长老坐在他对面，两人似乎在对弈。
掌教没避讳着旁人，见乔颜过来，他放下棋子，笑道：“何事求见本座？”
他语气温和，并未拐弯抹角。
乔颜规规矩矩地在殿前跪伏下来，先行礼：“弟子乔颜拜见掌教、长老。”
“起来吧。”掌教指了指旁边，“自己搬张凳子坐。”
乔颜也不怯生，当即就从旁边搬了张小几坐在掌教和这位长老旁边。
“师伯。”她认真开口：“弟子有一事，想请师伯参询。”
“哦？”掌教有了几分兴趣：“有事不去问你师尊，反倒来问本座，有什么难言之隐？”
对于和自家修无情的道师弟有关的事，掌教总是多几分兴致。
乔颜也不瞒他，当即便将师尊的试炼说了一遍，才继续说：“弟子虽入宗门不久，但得师尊悉心教导，得同门关心爱护，弟子心中也不愿宗门为难，况且师伯之言我尤记心中，雏鸟不经历磨难如何高飞？只愿鲜花着锦那日再入门楣，不叫宗门蒙羞。”
掌教轻轻点头：“你有此心倒是难得，本座还记得你刚入仙羽门下时，整个人羞羞怯怯，多说几句都要面红耳赤，如今着实好上不少，可见成长需得历练。”
“杀不死我的都让我更强大。”
“好！好一个杀不死你的都让你更强大。”掌教抚掌大笑：“有此言，你日后必定不凡，你来找本座，可是要本座帮你通过试炼？”
仙羽道君毕竟没有提出不能找掌教帮忙。
乔颜却摇了摇头。
“毕竟是师尊赐予弟子的历练，让师伯帮忙弟子于心不安，其实弟子心中已有办法，只是害怕触犯门规，也怕做得太出格，到时候有些言语触及师伯，所以想求师伯恩准。”
“本座允了，只要你不触及宗门利益，不伤害同门弟子，旁的出格些的也无妨，一切有本座在。”
掌教现在对她想做什么非常感兴趣，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大方地为乔颜托了底。
乔颜眸光灼亮，当即从凳子上起来行了一礼。
“多谢师伯。”
掌教现在还不知道，就是这个决定让他后悔了起码半个月，还被自家师弟嘲笑了半个月。
离开玄威殿，乔颜依然没回升仙阁，转了个弯去东阁找华英卓。
温师姐是她姐姐，华师兄就是她姐夫，乔颜觉得以这个关系来看，她找华师兄帮忙没点问题。
华英卓住在东阁的璇玑院，掌教的弟子中有不少都住在这边，比如她上次见过的刘师兄、林师兄等等。
不过乔颜的到来显然让不少住在这边的师兄师姐都感到诧异。
众所周知，乔颜喜欢温如雪，而温如雪现在是华师兄的道侣，也就是说她是华英卓的情敌。
再次见到她，华师兄的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连院门都没让她进，华英卓堵在院子门口，于无数看热闹的师兄师姐目光中压低声音问她：“你来找我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再讹我，我必定要向仙羽道君告上一状。”
“师兄说的什么话，咱们不都是一家人，我有些事想请师兄帮个忙而已，师兄不请我进去说说？”
乔颜往他身后张望了一眼，却只得到了华英卓警惕的目光：“不用进去了，有什么就在这里说。”
乔颜微笑着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叹道：“不让我进去我就告诉师姐你偷偷欺负我，骂我废物。”
“……”
华师兄很想给她一拳，但到底忌讳温如雪和仙羽道君，僵持了一会儿，他让开了身体。
“给你半刻钟，说完就走。”
乔颜笑容更深了，施施然走进了他的院子，华英卓关上院门，阻隔了无数八卦目光。
两人走到庭院中，华师兄脸色不太好，乔颜却十分从容，她在院中石桌边坐下，又示意华英卓：“师兄请坐。”
华师兄谨慎地坐下。
他从前是很看不起乔颜，但大婚之后他便明白这小子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他后面去探查了一下，那次接触七彩玄光的人都陨落了，只有乔颜还活蹦乱跳，修道之事哪有那么多巧合，更何况是这种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几率，别人觉得乔颜好运，他却觉得这人隐藏颇深。
再加上温如雪和仙羽道君待他的态度，华英卓更觉警惕。
一个真正的废物不可能绝处逢生还得到这么多人的怜惜和庇护，上次的亲传试炼，乔颜以浮空境的修为斩杀了超凡境的凶兽，这些都是佐证。
此人，心思深不可测。
见他始终用这种防备目光看自己，乔颜只得幽幽一叹，道：“师兄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来同你谈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华英卓眉间皱起。
“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心生忌惮，害怕师姐因为我而与你生分，对我的存在很不满，如今就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可以改变这种情形，只是你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华英卓更警惕了：“你说清楚。”
“陪我演一场戏。”
“？”
“是这样的。”乔颜直起身子，用一种诚恳、真挚的目光看他：“我师尊呢，给我设下了三道试炼，我已经过了第一道，这是第二道，只要通过这三个试炼，我就会离开宗门，明面上自逐宗门，从此与驱仙门再无干系，再回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我不在师姐身边，你自然也不用担心。”
华英卓稍稍有些意外：“你要自逐宗门？”
仙羽道君不是已经一力承担了？
“我虽然没有出宗门，但也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乔颜叹息一声：“师尊仙道无双，自然可以护我周全，只是有些事情，师尊不在乎我却不能不在乎，况且外界仙门大派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这个事情发难，与其牵连宗门，不如让我早些解决。”
她看向华英卓：“所以我有三个目的，其一，我要完成师尊的试炼，得到千份陈情书，其二，我不愿师尊名声受损，让宗门以为他一意孤行，维护我这个邪道弟子，其三我也要看看你是否真的那么爱师姐，有没有资格一直陪在她身边，做到这三点，我离宗的日子便不远了。”
这话便出乎华师兄的预料了，他眉间褶皱愈深：“你方才说代价，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我说了，陪我演一场戏。”
乔颜叹息的神色陡然转变，她勾起唇角，从储物戒中拿出纸笔，沾了沾墨，当着华英卓的面书写起来。
“你不用担心，来之前我已经求见过掌教了，他对我做的一切都很支持，这是我写的计划，你看一下。”
乔颜奋笔疾书，飞快写好了一个简易的计划给他看。
华英卓稍带好奇，接过来看了两眼，脸色越来越青。
他将纸张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不可能，你当我是傻子？”
乔颜的计划很简单，要他扮演欺压、恶人的那一方，因为温如雪的缘故，他对乔颜看不顺眼，于是利用身份和家世打压她，处处为难她，让外人以为他是受了委屈那方，乔颜则一直委屈求全，直到今日有弟子‘偶然’撞见华师兄欺负乔颜，一切才真相大白。
原来乔颜之所以会修邪道，是因为当初在秘境之中华英卓故意排挤她，设计以至于她落单遭遇危险，乔颜为了保命不得已修了邪道，之后更是处处看她不顺眼。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是一个洗白计划，大反派就是华英卓。
并且这件事曝光之后，乔颜还安排了掌教的剧情。
掌教为了维护自己的弟子，忍痛将她逐出了宗门。
华英卓觉得自己脑子有病才会和他讨论这种离谱的东西。
乔颜却轻笑：“华师兄，你修道多年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不过是让你一时困顿而已，等我走了，你再同人演一场反转不就好了？多简单的事。”
“你说得简单，我凭什么为了帮你污蔑自己？”
这可不是小事，华英卓觉得自己脑子坏了才会和她合作。
“为了师姐。”乔颜目光微敛，语气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愿，还说你爱师姐？我走了之后就再也没人与你争抢师姐了，你说对不对？这对你难道不是最重要的？还是说你觉得这几分虚名比和师姐的感情更重要？”
论PUA，乔颜没输过谁。
华英卓本来满面怒气，听到这话却沉默了。
乔颜若能离开驱仙门，离开温如雪身边，他自然求之不得。
“这世上哪有不要付出便能得到的回报？师兄，我不过是想试一试你对师姐究竟有多少感情而已，至于之后的事你也不用担心。”
乔颜又提笔刷刷刷写了几页纸，然后递给他：“给，我走后你按照这个来做，很快你又是光明伟正的华师兄。”
华英卓沉默地接过这几张纸，粗略看了一遍，他再看乔颜的目光已经多了几分诡异。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这种事情？况且你怎么知道就一定凑效？”
乔颜笑了笑：“你知道人的天性是什么吗？就是三人成虎，大部分人都愿意将自己听到的信以为真，然后与之共情、传播，至于之后的事，其实他们并不在乎，连这愤怒情绪也只是一瞬而已。”
华英卓依然用那种有些奇怪的目光看她。
乔颜见他久久不说话，只好耸了耸肩，道：“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吧。”
她勾起唇角，传音道：“你以为当初宗门里为什么会有我纠缠师姐的传闻？还有之后我与郁师弟的传闻，我修炼邪道的传闻？”
华英卓瞳孔微缩：“那是郁氏做的。”
“当然。”乔颜没否定：“郁氏怎么会知道我修炼邪道，连你们这些同门都看不出来，听说是有个匿名者传了信给郁氏，你猜这个匿名者是谁？”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刚开始当然是为了得到师尊的怜惜，后来是因为郁师弟心悦我，我不厌其烦，所以才借郁氏的手斩断这一关系，当然，这件事你说出去我是不会承认的，大家也不会相信。”
乔颜笑容多了几分晦暗的邪意。
华英卓明明比她的修为高很多，此刻却觉得背脊冷飕飕的，面前这人在他眼里已经不像个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年，反而像个阎罗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正常人谁会这么做？
他凝视良久，才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声名？”
“在乎啊。”乔颜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你看，只要你答应，这不就挽回过来了？至于之后的事……我都离开宗门了，我还在乎那么多吗？”
华英卓无言以对。
“好了，别说那么多废话了，你就说你演不演？演的话再给我找些你信得过的人，我教他们怎么散布谣言。”
乔颜说得没一点抗拒，一副随意又熟络无比的样子，让华英卓不知自己该不该答应。
私心里，他肯定是想让乔颜离开，并且是自逐于宗门这种情况，他再也不能回来抢温如雪了，可理智又告诉他，与虎谋皮没有好下场。
几番挣扎之下，华师兄突然一咬牙：“好，我答应你，但你要发誓，你再也不要回来抢我的道侣。”
“没问题。”
乔颜立刻就给他发了个誓。
反正她看温师姐都跟看‘妈妈’似，谁想抢他道侣了？
乔颜默默瞥了眼华师兄慎重的面容，突然觉得五师兄从前说到他这里打秋风可能是真的。
英卓师兄表面看着和某些反派二代似的，长得英俊潇洒，举手投足尽显贵族气息，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可能这就是爱情让人降智吧。
心中默叹一声，乔颜没有耽搁，立刻提笔开始写更详细的‘剧本内容’，包括华英卓要说什么话她都给写好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密谋折腾了好久，直到夜幕降临，就在旁边的师兄师姐们都怀疑乔颜是不是已经偷偷离开时，便听一声冷哼响起，传遍了周围几里。
“就凭你也想觊觎阿雪？废物东西，只配在烂泥里打滚。”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然后大家便看到华英卓腾空而起，一脚把乔颜踹了出来，他负手而立站在房顶上，面上尽显蔑视之色。
乔颜落在地上，默默擦了擦唇角些许血迹，面色有些暗淡，却带着些坚定：“师兄……我只是、只是希望你好好待师姐。”
“我和阿雪的事轮得到你这废物插手？”
华英卓一甩衣袖，一道灵力将乔颜又掀翻了好远，她狼狈地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头顶则是无比冷漠的声音：“还不快滚。”
乔颜捂着胸口咳嗽，仰头看他，可终究还是黯然垂下眼眸，在无数人诧异目光中拖着伤体狼狈离开。
乔颜走后，近处有师兄问道：“华师弟，你这是做什么？他怎么也是仙羽道君的弟子，如今又晋亲传。”
华英卓和乔颜甚至都能算师出同门，因为两人的师尊是同门关系。
华师兄闻言笑着拱了拱手，悠然自若道：“师兄，这等废物何必怜惜？况且邪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那说话的师兄沉默了一瞬，到底提醒了句：“别太过分了。”
“师兄放心，我有分寸。”华英卓凝视乔颜狼狈离去的方向，依然是漠然语气，似喃喃自语：“当初那样也没死在玉澜秘境，算你命大。”
旁边听到他这句话的师兄师姐们皆面面相觑，仿佛不小心窥探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之前说话那师兄面色微变，想起某位道君生杀予夺的情形，他微微抿唇，立刻拱手道：“既是师弟的私事，我们不便插手。”
周围出来看热闹的人哗啦啦一下子又都进了院子。
掌教的弟子可能在玉澜秘境坑害仙羽道君的弟子，这消息可不是谁都敢听的，八卦虽好，也得适当。
等他们都进了院子，华英卓才缓缓松了口气，也从房顶上掠下。
他按着眉心：“乔颜可千万别忘了和道君还有阿雪、师尊他们说清楚……”
他忧心之时，乔颜却很愉快。
一千份陈情书其实不多，这东西本就可随手为之，驱仙门光内门弟子就不知道有多少，关键是大部分人看她不顺眼，而这陈情书是要帮她求情，求掌教赦免、留在宗门，这样一来愿意写的弟子就少了，不过人总是会共情更弱小的存在，所谓谁可怜谁有理，这虽然是句胡话意思却不假。
等她把自己处于一个弱势位置上，就算大部分弟子和她没那么亲近，也会不自觉代入其中，再加上她也是仙羽道君的弟子，陈情书这东西也就成了顺水推舟，写写也无妨。
乔颜写了挺长的剧本给华英卓，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在忽悠他，彻底洗白哪有那么容易，等得到了陈情书她就开始摆。
操劳了一天的乔颜回到升仙阁，才进院子门便看到师尊站在阁楼门口，看她的目光冷淡又平静。
乔颜便觉得自己肺管子又开始痛了。
仙羽道君倒是没戳她肺管子，只等乔颜走近行礼之后，他淡淡道：“找到办法了？”
乔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师尊栽培得好。”
仙羽眼都没眨，接着就问：“骗谁了？”
“没有！”
乔颜立刻否定：“只是请师兄帮了一个小忙。”
“我在升仙阁都听见华英卓的声音了。”
乔颜见他如此说，只得讪讪道：“师尊，我去问过掌教师伯了，他说出格些无妨。”
“他若知道你骗的是他的弟子，恐怕是笑不出来，不过华英卓既然信了，却也无妨。”仙羽道君看了眼东阁的方向，语气没什么温度：“在宗门中多受些折磨，叫他今后多长点记性，免得什么人都信，也显得他师尊不会教弟子。”
乔颜微微抿唇，小声辩解：“师尊，我真没骗他，利害干系我都说得清清楚楚，是他自己答应的。”
仙羽道君这才收回目光，垂眸看她。他的眸光冷静而自持。
良久，乔颜看到师尊露出了一个有些惊艳、如昙花一现的笑容，她还来不及赞叹美色害人，就听师尊又悠悠道：“你倒是比我想地狡诈许多，往日里也不知在我面前扯了多少谎。”
乔颜急道：“我没有！我从来不骗师尊！”
她刚说完便看见师尊眸光深邃了些，似笑非笑般加了一句：“从不骗我？比如爱慕温如雪？比如在宗门里散布纠缠温如雪的传闻？”
作者有话说：
仙羽道君：你当我瞎？大半夜蒙着脸鬼鬼祟祟，一看就没做好事，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个好坯子。
乔颜：……
（用力锤系统）
乔颜：辣鸡道具！辣鸡道具！辣鸡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