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根回神,“不急,等老四和你娘回来。”

有些事情越想越觉可行。

他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满腹心事无人倾诉。

余光看见苏梨,想了想,还是问道:“阿梨,老四有没有跟你说过云州在何处?距离咱们家多远?”

苏梨一愣,“云州?”

正巧这个秦见深还真跟她说过。

“夫君略提过一些云州,距离芜州非常远,若步行至少要走上三月。爹,您问这个莫非是想去云州吗?”

“三个月好似也不远。”秦老根喃喃,“眼下灾难当头,我们若是过去,想来爹娘也不会怪我们擅作主张。”

还有老六。

多年未见老六,只有书信寄回他始终觉得不踏实。

如果能去云州,他们不但可以见到爹娘兄长,还可以和老六团聚,岂不是皆大欢喜?

秦老根心口一片火热。

苏梨攥紧手指,劝了句:“去云州不同于去芜州或府县,不但要放弃村里的屋子和地,还要放弃很多大件的东西,大嫂尚且身怀有孕,翻过年去便要临盆,春月的亲事也在镇上,爹请慎重考虑。”

她的话换回秦老根些许理智。

是啊,太多不便了。

放弃从小长大的地方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也是需要勇气的。

“再看看,再看看。”他道。

傍晚前去芜州探路的一行人回来,皆面色沉重。

“老头子,芜州城门关了,连府县都派兵守起来不许进了。”田桂兰开门见山道,“这条路怕是行不通了。”

秦老根有心说说云州的事情,目光触及大着肚子的大儿媳,又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容我想想,你们先收着东西。”

走是肯定要走的,不能坐以待毙。

距离芜州最近的除了白州,还有前面的洛州,他们快一些肯定能赶上。

田桂兰追着他进屋。

“老头子,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田桂兰是最了解秦老根的一个。

秦老根低低应声,“我想去云州找爹娘和老六。”

田桂兰怔然片刻,“谁不想呢,可是那边太远了,又没有舆图不知去路,如何去?”

还有一大家子人,大的怀着孕,小的五六岁,定亲的定亲。

“是啊。”秦老根唉了一声。

这些日子他的叹气都多了。

“不说这个了,吃完早点睡,明日想想到底该怎么办。”

说是这样说,秦老根晚饭都吃的没滋没味,真躺在**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折腾到凌晨,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个噩梦。

他刷的从**坐起来,把旁边的田桂兰惊醒。

“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了?”田桂兰近来睡眠浅,一下就清醒了。

“做梦了。”

秦老根抬手摸摸额头,一手全是冷汗,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精神十分疲惫。

“做什么梦了?看你吓得。”田桂兰穿上鞋披着衣裳,下床倒了杯水递给他,“快喝点水压压惊。”

秦老根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喝了些水,终于觉得好些,才开口说:“你还记得咱隔壁李家那小儿子吗。”

“当然记得,不就前些日子的事儿。”田桂兰扫他一眼,她记性还没这么差。

“我梦见老六也出事了。”

秦老根现在想想,手还在打颤。

“呸呸呸,你在说什么鬼话?咱们老六可是每年都会寄书信回来的,我挨个看了字都一模一样,况且大哥爹娘也在云州,岂会不帮忙照料?”

田桂兰最听不得这个,当即喷了他一顿,“我看你也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日日都在想什么?做这些见鬼的梦。”

家家户户儿子女儿里面都有一个最受宠的,秦家这一代,他们最宠的就是老六。

除去因为他是最小的一个儿子外,还因为他聪明,别的哥哥们读书都不好,只有老六被先生夸赞是块读书的料子。

家里所有银钱几乎全用在老六读书上,该花多少花多少,他们老两口从没说过半句不是。

而老六也没有遵从秦家这一代的见字辈,取名为秦耀祖。

顾名思义,期盼他可以光宗耀祖。

田桂兰越想越多,最后竟也是担心了起来。

“都怪你,大半夜的让我提心吊胆,这下可怎么办,被你说的我心口也不踏实。”

“桂兰啊,要不然咱们……”

“咱们怎么,真去云州啊?可是老大媳妇怎么办?她腹中还怀着双胎呢,春月的婚事也快到了,大伙儿有些血缘关系的亲戚全部都在这附近,去云州那么远,日后定然就是断了来往。”

田桂兰想想真舍不得。

“这不是正好迎上荒灾吗?咱们就顺势往南逃,毕竟家在这里根儿在这里,就算出去了,早晚也是要回来的,何愁见不到人?”秦老根越打算越兴奋。

“你先告诉我老大家怎么处理?”田桂兰揪出重点。

他们去哪都是其次,家里人得方便才行啊。

秦老根坐在**琢磨半晌,突然说:“要不然咱们也分家?”

田桂兰震惊。

“分家?!好好的怎么扯到分家上了,你想怎么分?单独把老大一家子分出去吗,对他们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还是你打算效仿爹娘,给几个儿子全分了家,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愿意去云州的就去云州?”

“这不是事出有因吗,老大媳妇儿大着肚子,春月那边又还定着亲,咱们可以把银子多留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在这边镇子或者是前头的洛州落脚,好好安顿下来,然后咱们再往南走。”

“这样不妥。”田桂兰拉下脸,“你看看老大家,老大要出去干活赚钱,年后春月也走了,到时候老大媳妇儿,自己带着两个婴儿,还有两个十来岁的闺女,又要做饭又要打扫家里,不得累死?”

“也不一定。”秦老根瞥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清楚着呢,家里这些儿子儿媳们表面不想分家,说的比谁都好听,其实心里可想了。”

分了家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丈夫赚的银钱还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何乐而不为?

“或者不分家,咱们从云州那边安定下来,老大媳妇儿也生了,到时候可以反过来再把他们接去,也用不了多久。”

秦老根像是掉进了非要去云州的死胡同,满脑子都围着云州转。

“你这样和你爹娘把你扔在这儿十几年有什么区别?”田桂兰忍不住嘲讽。

秦老根听着刺刺的,心里不舒服。

“你也别说我,难道你敢说自己不想去吗?分明你心里也是愿意的。”

他哼哼道:“半斤八两罢了。”

田桂兰沉着脸不吱声了。

她确实是想去的。

都多少年没见过老六了,每年只寄去银子,在云州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一概不知。

“你要是不说话,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明儿就跟他们说。”

秦老根终于咧嘴笑起来。

天冷容易犯懒,这句话在秦见深身上没有得到任何印证。

苏梨侧躺在**,手抱着被角,朦胧缠绕睡意的眼睛望着起身穿衣的男人,小小打了个哈欠。

“夫君再睡一会儿嘛,天还没亮,这么早起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