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玉瑶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安静地吃饭。
她的反应,倒叫耶律绮愣了一下,原以为她会质问什么,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
但薛玉瑶不问,耶律绮偏偏想说:“我母妃是汉人,在西辽王庭并不受宠,又没有家族可以依靠,因我长得与真正的杨大丫有八成像,便成了潜伏到你身边的棋子。”
“我若不能完成任务,我母妃和弟弟就要为我的任务失败,付出生命的代价。”
闻言,薛玉瑶吃饭的动作,连停顿都没有,就好像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耶律绮将薛玉瑶的反应看在眼里,眼中有怒火一闪而过,却又很清楚,她没立场指责什么。
薛玉瑶看得比耶律绮清楚明白,立场不同,说再多也不过是废话,她大意让耶律绮得手,所以她认栽。
她这么平静,是因为清楚,无能狂怒,也改变不了当下的境况,眼下搞清楚耶律绮下一步的行为,才是最重要的。
理清思路,饭也吃完了,薛玉瑶将筷子一放,抬头看向对面的耶律绮道:“接下来,你是带我回西辽王庭,还是去见毒王?”
“两者皆有。”耶律绮回话,还想再说点什么,嘴张了张,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虚伪,便闭紧了嘴巴。
薛玉瑶则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闭上眼睛养神。
脑中则想着,得给娘亲和九哥哥那边递个消息,他们发现她被西辽掳走,不知道有多着急,而人一急,就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
薛惟芳、萧长熙确实如薛玉瑶所想的那般,在接到她被西辽掳走的消息后,就慌了神。
萧长熙甚至不管不顾地想要率兵攻打西辽,却被身边一个脸残、声哑的护卫玉卫国给拦下来。
“指挥使,薛大人是当代药王,手里握着药王一脉的传承,毒王哪怕为了得到传承,也不会让薛大人有事。”
“再看咱们军中所用的药,还有外科医术等等,这些都是西辽眼馋的宝藏,所以西辽王庭也不会轻易伤害薛大人。”
“而从薛大人以往行事来看,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她肯定会想办法给指挥使传信,甚至可能还会有自己的计划,所以指挥使不能乱,眼下清除金州卫内部隐患才是首要,然后静等薛大人的消息,配合她。”
萧长熙听了玉卫国的话,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锐利的目光看向玉卫国道:“你分析得对,那么现在,你来说一说,你的来历。”
玉卫国听了这话,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长熙。
萧长熙将玉卫国的反应看在眼里,便确定自己的猜测,这玉卫国,果真有另一重身份。
于是他继续道:“你的身手出众,又写得一手好字,寻常的农户之家,没有能力培养,再加上你烧毁的脸及嗓声,所以我猜测,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玉卫国便扑通一声跪下道:“指挥使英明,属下不敢隐瞒,我本姓魏,单名一个御字,乃已逝魏琦嫡孙。”
他这话一出,惊得萧长熙一下站起身,快步来到魏御面前,再次确认:“你说你是魏琦的嫡孙,而魏琦已经逝世,那魏府的魏大儒又是谁?”
玉卫国直视萧长熙,神色悲痛之中又带着几分恨意道:“是祖父庶弟魏理。”
“五年前,魏家遭遇大火,我祖父、祖母及嫡系一脉,全部葬身火海,我因有父母护着,只是毁容,被浓烟熏坏声带,然后趁乱从后院隐密狗洞逃出魏府。”
“原以为是祖父一直拒绝就任西辽王庭书院院长,惹怒西辽王庭,西辽王庭对魏家下杀手,可等我得知祖父因魏家嫡系全数死于大火中时,便知道魏家有人与西辽人勾结。”
“然后我徘徊魏府附近,总算打听出,祖父的庶弟,在大火次日病逝了,这病逝的日子巧也就罢了,病逝的理由更是可笑,是因魏家嫡系一脉出事。”
“但魏理早年便与祖父离了心,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他会因为魏家嫡系惨死而深受打击病逝?这个理由或许能说服不知内情的外人,但我是不信的。”
“再者,魏理与祖父有七八分相似,又因魏家大人病重,缠绵病榻近两年,才渐渐康复,再出现在人前,容貌上有小小的不同,也很难引起人的怀疑。”
“而他再出现在人前,一改以往的文人傲骨,接任西辽王庭书院院长,并提出条件,允许汉人孩童入西辽书院读书,平等对待汉人,分配良田给汉人等有利于汉人的政策,令西辽统治下的汉人处境得到极大的改善。”
“但这政策表面看,是魏大儒做出牺牲,退让一步,令西辽统治下的汉人摆脱奴隶待遇,实则是为西辽笼络住善农耕的汉人百姓,西辽因此不用再为粮食发愁,国力得到极大的提升。”
知道前因后果,萧长熙虽然信了玉卫国的话,却还是开口道:“一切都是你的片面之词,你可有证据证明,现在的魏大儒就是魏理?”
玉卫国点头:“西辽王庭撤出金州卫后,就是靠魏理获得金州卫里的情况,城外西郊魏家名下的农庄,就是消息传递的一处据点,请指挥使调派人手给属下,助属下拿下农庄,到那时自有证据,指证魏理。”
萧长熙略思考了片刻,对一旁的萧一道:“你带人,亲自随魏御走一趟。”
萧一领命,和魏御一道退下。
而萧长熙回到书桌后坐下,眼里的担忧再次浮现。
虽说魏御说得句句在理,而他的瑶瑶,也不是不知变通,让自己吃苦的人,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担心。
另一边,薛玉瑶在耶律绮端着她吃剩下的饭菜离开后,便睁开了眼睛。
她凝神听了一会儿屋外的动静,屋外四周,分别有高手暗中监视,这样的情况下,无疑不利于她传递消息。
她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大约过去三个时辰左右的样子,耶律绮进入屋子,将她打晕。
等薛玉瑶再恢复意识,人在一间简陋的房间之中,屋外有说笑声,喝酒猜拳声。
薛玉瑶耐心听了一会儿,根据那些口音,及谈话内容,得知她如今身在大漠客栈之中。
薛玉瑶曾在萧长熙的书房,看过陇西行省的地图,她如今所处的位置,属于祈州与金州卫之间,如今祈州算是西辽边城,顶多再赶一天的路,便会抵达祈州。
而大漠客栈,也许是她往外递消息的唯一机会,这样想着,薛玉瑶从空间取出炭笔及一方洁白手帕,将当前的情况,及她的计划全部写在手帕上,用现成的腊丸,将手帕封进腊丸,然后从空间取了一个铃铛造型的铜饰,将封有手帕的腊丸放进铜饰里。
做好这些,她将铜饰收进空间,没过多久,耶律绮端着饭菜进入屋子。
薛玉瑶安静地与她一起填饱肚子,然后依旧上床躺下闭目养神。
耶律绮则是沉默地看了薛玉瑶好一会儿,便起身拿着碗筷离开。
而薛玉瑶则在她离开后,从空间拿出铜饰,及一只比麻雀还要小巧的鸟儿,她将铜饰挂在小鸟的腿上,将小鸟重新收回空间。
然后静等了约莫两刻钟左右,便拍打门,门外响起男子冷硬的声音:“什么事。”
“我要如厕。”薛玉瑶说出自己的需求。
门外却没有动静,等了片刻,房门打开,耶律绮对她道:“走吧,我带你去。”
薛玉瑶便跟着耶律绮来到客栈的后院,她进茅房,耶律绮则守在茅房外。
薛玉瑶解决内急,从茅房出来,直到回到客房,都没特殊的举动。
而耶律绮将薛玉瑶送回客房后,又回到后院茅房,先前薛玉瑶用过的茅房外,有一名护卫打扮的年轻男人守着,看见耶律绮过来,便轻声道:“没有人来过。”
耶律绮则点了点头,上前拉开茅房的门,扫视内里一圈,并没有特殊发现,便关上茅房门,带着那护卫离开后院。
耶律绮和那护卫离开后不久,后院入口旁的草料堆里,一个小巧的深灰影子现身,它展翅飞起,小巧的身子如同闪电一般,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到它的身影,它已经消失不见。
这鸟是薛玉瑶特意驯养,用来与秦瑾、萧华涵传递信件的,此鸟极通人性,又对气味敏感,还认路,飞行速度也极快。
一天之后,薛玉瑶抵达祈州卫,与此同时,她放出去的鸟儿,也抵达军营萧长熙的营帐。
彼时萧长熙刚审完魏理,得到他与西辽王庭勾结的证词,一回帐篷,就看见停在书桌上的信鸟,双眼顿时迸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大步上前,伸出手来,信鸟便飞到他的手上。
待萧长熙取下信鸟脚上的铜饰,它便飞离萧长熙的手,重新落回书桌上,
萧长熙则迫不及待的打开铜饰,取出里面的腊丸捏碎。
等看完手帕上的内容,他大大的松了口气,将手帕贴身收好,将萧一唤进帐篷道:“通知两位同知、四位指挥佥事,及所有千户过来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