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句话,钱老七又吹响了骨哨,狼群随即朝着他六位兄长扑去。

很快几人身上就鲜血淋漓,过不了多时就会葬身狼吻。

慕容英不忍直视这一幕,于是对柴简说道:“你不阻止他吗?这些狼可真要把人吃了!”

柴简淡淡回道:“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阻止他呢?”

“率兽食人,这无论如何也不好吧?”慕容英随即问道。

“这世间有两种暴行,一种是你现在看到的,短暂、暴烈、血腥!另一种则是压抑、沉默和扭曲。大多数都看到了第一种,并为之声讨,但对于更常见更频繁的第二种却视而不见。”柴简的语气很疏离,仿佛在说眼前事,仿佛又在说别的。

慕容英有些不明所以,柴简见她一脸迷惑,便又问道:“你觉得黄巢是个什么样的人?”

“掠人为粮,生投于碓,并骨食之。这等暴行恐怕难以称为人吧?”慕容英想了想引用了司马光的话。

柴简嗤笑道:“黄巢确实杀了不少人,但他断不会这么做,倒不是因为他不够残暴,而是因为这么做太荒谬了,军队食人的事不少见,但人即便是吃牛羊都知道屠宰,没道理吃人的时候,反而就茹毛吮血起来

了。况且只要是带过兵就知道,如此做的军队,士气肯定会低迷,黄巢真要这么做,不等别人来打,他自己就散了。”

紧接着柴简又继续说道:“说黄巢吃人的人,才是真的吃人,只不过吃的隐晦一些。这大宋说是盛世,但江南一带却有溺婴的行为,即便小康之家最多不过四个孩子,多了便要溺死,那些被溺死孩童与被人吃了有何异?还有那些为了运送花石纲死在路上的民夫,被高利贷滚的卖儿卖女的农民,这些人就不是被吃的人吗?”

“这怎么能一概而论呢?这是两码事吧?”慕容英还是很难理解柴简的想法。

“只要我们稍稍回忆和思考一下,就会明白:事实上存在两个“恐怖时代”。一个在感情冲动下进行屠杀,一个是冷漠地、蓄意地进行屠杀。一个只持续了数年或数月,一个则持续了千年以上。一个使万余人死亡,一个则使上亿人丧生。”柴简这段话是马克吐温对法国大革命的评价,柴简觉得此刻说来再合适不过了。

慕容英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的野心,这让她感到颤栗,同时又怀着一丝期待。

“柴大哥是说这钱老七就像黄巢一样,受了不

公,最后愤而反抗?”岳飞听了柴简一席话,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在沉默中灭亡,便在沉默中爆发!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也如此。这这世界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妥协与抗争交替循环,矛盾互相转化,世界也随之螺旋上升。只是作为身陷其中的你我,该如何抉择而已!”柴简说完这段话也不胜唏嘘。

四人随即都沉默下来,整个现场只有人和兽的嘶吼,渐渐的人声低沉了下去,钱家六兄弟都血肉模糊的倒在了地上。

钱老七冷漠的看着群狼将哥哥们的尸骸吞噬殆尽,才转过头看向柴简众人,狼群似乎也得到了感召,一起跟着钱老七望向柴简等人。

看着滴血的狼吻,慕容英不由得抓紧了柴简的手臂,连岳飞都忍不住把手搭在了弓弦上。

柴简却恍若未觉的对着钱老七喊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钱老七默然,报了仇的他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畅快,反而感到一阵虚无,对面柴简的问题,他也找不到答案。

柴简见对方没有回答,于是又喊道:“不如随我去东京吧,我会告诉你该怎么活着!”

钱老七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柴简一眼,紧接着便带着

狼群朝着庄外走去。

“还好他没有答应!”慕容英见到钱老七离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柴简却微微一笑说道:“未必!”

钱老七走后,柴简四人随即也返回了钱太公的院子,没过一会儿几人就听到了一片哀嚎声,显然钱家已经发现了几兄弟之死。

失去了正值壮年的几兄弟,钱家将不可避免的衰败下去,只是这些都跟柴简几人无关,毕竟他们只是过客。

天一亮,几人便带上行李上了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柴简决定不辞而别。

马棚被烧了个精光,几人的驴也不知所踪,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火烧死了,亦或是被狼吃了。

几人只好用双腿赶路,期望在下个城镇能买到马匹或者毛驴。

不过四人还没走出三里地,便看到前方出现了几头狼,紧接着更多的狼出现,最后失踪一个晚上的钱老七也出现了。

只见钱老七愣愣的向柴简走了过来,走到两人相距一丈才停下问道:“昨晚你说的可算数?”

柴简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那我便跟你走!”钱老七淡淡的回道。

慕容英紧张的摇了摇柴简的手,柴简则拍了拍慕容英的手臂。

于是五人四前一后的

继续向南走去,身后还有几十只狼跟随。

又走了大约十来里,众人身后响起一片狼嚎,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狼群都顿住了脚步不再向前。

钱老七也随即发出一声狼嚎,紧接着便摘下胸口的骨哨,奋力扔进了荒野中,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南走去。

慕容英不由得紧张问道:“这是怎么了?”

柴简若有所思的说道:“这是在告别吧,再往前就不是这群狼的领地了!”

此刻在柴简看来,钱老七已经完成了新生,每一个敢于和过去告别的人都是勇士,这意味着挣扎与蜕变。

钱老七本可以仪仗自己的本事,在方圆几十里做一个独行大盗,过上一段熟悉安逸的生活,然后在金军的兵锋下被碾成齑粉。

而现在他将要面临新的未知,在找到确切的道路之前,他都会是迷茫而又痛苦的。

但当他破茧而出,他就会成为最坚定的战士。

而在距离此地千里之外的燕京,耶律大石正在监督着士兵把南院的所以书册装车。

萧文正从宋国带回西域各国的资料让他坚定了西迁的决心,抢在金兵到来之前完成西逃很容易,只是横在耶律大石面前的还有一个障碍,那就是如何处理天祚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