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权利龙爪间幻化来的无尽水刃, 默默又转换成为大股大股的水流。

对准眼前这坨‘会移动的岩浆火球’,高压水木仓一般,乘势滋了过去。

水火相撞的一瞬间, 那火球当即就被滋出去了老远。周边腾起巨大的白色气浪。

“差不多冲冲得了。”

白咕咕试图及时喊停, “别回头是个耐烧不经滋的…这东西还会飞?”

亲眼看到血魔本体它经历过摔砸,火烧,岩浆流里滚过一遭,又被高压强大的流水正面一滋。蒸汽过后, 彻底沦为一坨黑乎乎的,到底看不清楚本来怎样面目的焦黑‘肉坨’。

竟然还能当做压根没事一般。

原路径直地飞了回来。

“啧, 所以说这魔族的臭虫蟑螂们, 都是麻烦。”

权利龙鼻发出一声冷哼。

“它们一族,不死不灭的?”

白咕咕显然已经放弃了独自思考的能力。

这、这这, 这也太作弊了吧?

别人都是认认真真的生活, 勤勤恳恳的修炼。好家伙,直接来个不死不灭……

“也并非不灭。”

权利当即纠正,解释给幼崽说:“只不过他们一族的天赋。”

“就像我们龙族, 天生下来就有汇聚灵气的龙角,坚不可摧的鳞甲,以及看穿真相的龙眼天赋。而魔族, 他们虽然没有坚固异常的体魄,更没有攻击超强的能力,唯独有一点——”

“他们自行治愈,恢复身体的能力, 是全天下所有的种族, 都赶超不及的。”

就简单来说, 同样的双方团战, 每打一波所造成伤害,对方人家当即就能回血,还是回满血的那种。结果而论,照旧是刮痧。甚至极有可能战术拖延,耗也将你耗到精疲力尽。

“哦,懂了。”

白咕咕点点头。

龙族与魔族,一个是高攻防,另一个则超长血条外加倍率回血。

二者相逢,敌不动来我不动,都挺难对付的。

“现在,你们…可以听听我故事…吗?”

血魔从半空落在地面。

机械固执的声音,像极了深夜鬼片里的催命魔音。

“你讲吧讲吧,尽快讲吧…”

白咕咕哭丧着脸。她咬了咬牙:“不过我可没有,听你说书的打赏钱!”

“免…费的…”

血魔说。

于是调整好腔调,讲起了它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究竟是什么时候呢,我…也忘了。”

白咕咕:……

“但那时的国家,有三教九流,也有奴…隶。”

面前满身焦黑的肉坨,颇为不自在的晃动了下。似乎也对这几千年来,难得终于有人肯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听他讲起自己的故事,而感到几分羞赧和腼腆。

血魔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山地洞窟中。

而那时的人类,他们开垦田地,挖掘金属,学会了冶炼,也建造出了马车。他们放眼天下,周游列国。辘辘车马的声音,逐步传达抵临在这片土地上,每一方寸的角落。

血魔的山地,正巧却在一个国家去往另一个国家的,最近道路上。

每天就这样枯燥无聊的待在山洞底部,听着人类马车的声音,行来驶过,驶过又行来。无所事事,了无生趣。

一年,一年,又过去一年。

后来,这片土地终于爆发了战争。

生冷兵器和灼热血肉交锋互刃的一瞬间,看那赤红的黏稠洒遍满了山野,简直就是这世间最为至高、最为精彩美好的舞台大戏。

血魔坐直了身子,伸长脖子,拼命想往洞外凑到近一点,更近一点。看得有滋有味。

后来,战争很快又结束了。

血魔很无聊。

无聊到几度让他发狂!

终日黑暗,无边无际的禁锢,对于一只追求自由,热爱魔生,尤其最爱吃瓜看戏的魔来讲。简直就是这世间最为严酷无情的惩罚!

又一年,秋天的黄叶纷扬落下。

女孩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一位瘦瘦小小,身体孱弱,头顶毛发干枯如同山外荒漠杂乱生长着的枯草丛一般。甚至即便在这等秋风呜咽,万物萧条的天气里,依旧只穿着半件单薄破旧,仅仅够遮住上身部位的粗麻衣。

女孩打赤着脚。

她从山半腰掉落下来,大难不死一路却掉进了血魔的洞窟。

将那仙族用来捆缚血魔的仙锁,拉扯崩断了一根。

“感谢山神大人!感谢巫祖娘娘!”

女孩也为自己从那样高的山头掉落,竟能平安无事,而感到惊奇。她跪坐于地,口中念念有词,不断祈祷着。

“感谢阿母、祖母、王婆母、卿大人、夫人、和公子,今日大难不死,来后定当恪守本分,尽心侍奉…”

“你压在我的脸上了。”

血魔觉得不爽。

凭什么,明明这小鬼丫头掉下来,砸到它的脸。不说声‘对不起’也就算了,反倒感谢起来这一连串莫须有的破落人物?还仙神?仙神他们有那么好?

“你是山神吗?”

女孩话语里透着惊喜。

“我阿母说过,只有坚强忠诚、勤劳勇敢的孩子,才会得到山神大人的眷顾。”

“我…是山神。”

血魔本打算呵斥出口的话,这意料之外,拐了个弯。

他龇咬着牙,恶狠狠道:“小丫头人类,我救了你,你打算如何酬谢本座?”

“山神大人救人,也是有条件的吗?”

“对!”

如果,如果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之中,能多出这样一只聒噪小小的人类,那倒也…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血魔相当恶趣味儿的想到。

他想要,想要留下这只小小的人类。

就先假意装作一副亲和善良的样子,等到她放松警惕。让她讲些在外面世界的情况,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若等哪天腻了,扒皮抽髓,生吞入腹,连天地神明都不晓得在这无底洞窟中曾发生过的事。

多么完美又明智的计划。

“后来呢?”

注意到身边龙爹他龙须翘起,后爪抓地,早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白咕咕举手打断。

“拜托你能讲得简单一点,更加精简明了一点。或者直接跳到大结局?我们赶时间。”

“……”

血魔才刚刚酝酿起的愁苦情绪,这就被一波冲断到了九霄云外。

“女孩是谁?”

白咕咕问。

“附近领地一户农庄主家的小奴隶。”

血魔答。真是见鬼般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会听从这个小小人类的问话,回答她的问题。

“你曾想过要吃掉她?”白咕咕又问。

“确实…有过那么一丢丢的想法…吧?”

血魔焦黑飘香的肉坨本体,难免有些惭愧。

多好的女孩啊,虽然当即表明说自己还有主家分派下的工作要去完成,并不能够长久的陪伴‘山神’,留在山洞中生活。但在那之后的每天,女孩从山外跳下,落入洞窟,都会带来一些新鲜美丽的东西来给他看。

路边的小草,山间的野花,秋日树上火红火红的枫叶,和冬日屋檐下结出的冰棱。

“只是后来…”

“后来,你喜欢上了她。”

慕青果忽而插了一嘴。

她揣着个手,闲在一旁,一脸‘老母亲我都懂’的慈祥表情。“像这种老套通俗的故事情节啊,我们这年头小说漫画里,没有百万也够九九万了。”

“呀,你咋出来了?”

白咕咕还挺意外。刚才不还脚软腿抖到不肯撒手,死活要缩在那铁笼子里的,转眼功夫,得,自己出来了。

“这不,人总得要试探往外出去,走两步的嘛~。”

慕青果倒不在意她先前白眼不白眼的。

故作镇定般的抚了抚胸膛。

“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一出这狗屁笼子,就会重力往下直掉到外太空去。”长腿一抬,狠狠踹了一脚曾将自己困住的巨大铁笼。没踹动。

“倒没想过,从笼中出来,打个滚儿,这天上地下却又重新换了回来。”

白咕咕:……

“果果,你以前中学物理是语文老师教的吧?”

“你怎么知道。”

“……”

看出来了。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感到庆幸。”

白咕咕托下巴沉思。

“庆幸什么?”

“庆幸是这锈铁笼子重量,比你本人自身的体重,要高出很多啊。”

白咕咕一本正经,打了个比方给她说:“你想想看啊,如果你体重比这笼子轻很多,你是往天上掉的,笼子只会往地面上沉。你和笼子算作一体,岂不直接飞外太空去了?”

“……”

慕青果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

“咕咕咕,你物理老师之前是教地理吧?”

“…你怎么知道。”

“……”

“……”

这两人都没救了。

“我…本座,没有喜欢上她!”

血魔被打断了回忆,无形间,也逐渐变得焦躁易怒。

“只是那个人类…女孩她……”

“你每日清早天不亮,就往溪涧边去挑水,喂马,涮洗锅灶,整理柴房,还要包揽庄上所有仆役们的脏衣浣洗。从早到晚,不得停歇。却只换来一顿两只的隔夜粗饼。”

某天,血魔突发奇想,问女孩道:“难道就没有想过,你所付出的,与你每日间辛苦劳动所应得到的。根本就天差地别。”

“天差…地别…”

女孩眼中闪烁着迷茫,“…是什么意思?”

“我阿母只教会我说,只要忠心,勤劳,乖乖听从卿大人和公子小姐们的吩咐。等我长大后,夫人她自会为我选定一位同样勤劳,同样忠厚的‘庄上人’。”

“我会跟他成亲。也会为他生儿育女。我们会在一起,一起教养我们的儿女,一定要认真努力,牢记卿大人和夫人的恩情。”

女孩没读过书,更不识得字。

信誓旦旦却将‘忠心’二字,从小印刻在了脑海中。

“可你依旧还只是个奴隶。”

血魔重重的提醒她说:“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们,他们依然和你一样,都不过是个下人。是主人家任打任骂不还手的奴隶。”

“山神大人在说什么呢?”

女孩笑了。“奴隶的孩子,当然只会是奴隶了。”

“就像我阿母和阿爹一样。阿母之前是为夫人浆洗苎麻的,阿爹则为卿大人照料着园中花草。夫人将阿母许配给了阿爹,阿爹和阿母生下来我…”

“他们生下来我…我将来,我将来定也会继承阿母的职责,为夫人浆洗苎麻,或者为卿大人照顾花草!”

女孩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

但很快又转变成为坚持的倔强。

“卿大人和夫人他们,都是尊贵无比的人,我们生来就是奴隶,这都是命啊。”

奴隶的孩子,依旧还是奴隶。

即便再怎样的卖乖讨巧,博得主人的欢心,讨来一门连周围亲属友人们都争相赞叹的‘亲事’。长大,成亲,生下孩子,孩子复又生下孩子。

祖祖辈辈,代代传承,全都不过主人家子孙儿女们的一名奴隶。

女孩眼中的世界,仅仅只是这一处偏远的农庄。无论山间野花,树上秋叶,屋檐下的冰棱,也都不过农庄附近,平淡无奇的几许点缀。

农庄之外,山林背后更加广阔的那片天地,她一无所知。

仅此而已,罢了。

“你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血魔说道。

就像一汪沉寂多年的死水,泛不起来半点涟漪。

女孩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向着洞窟外走去。

血魔知道,她一定是心急赶回去,回去继续刷她来时未曾刷完的锅灶,或者浣洗昨日未曾洗完的衣物。连隔三差五抽空前来与他会面,都一定老老实实地交代过大人们。

意料之中,却被当作成了戏言。

血魔缓缓闭上了眼。

当初的天地混沌,众生平等。

人类,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血魔再次见到女孩,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

冬日的大雪纷纷扬扬,女孩依旧还是那一身破旧单薄的粗麻布衣。满身血污,手脚和脸蛋都被冻到发青泛黑。

“山神大人,请救救我吧!”

女孩哭喊着,微弱细小呜咽声,在风雪中,是那样的微渺无力。

发生了什么?

血魔诧异。

而女孩的哭诉,很快将事情的原委讲述清楚。

原来是那山庄中夫人的小公子,他看中了女孩的努力,喜欢上了女孩的勤劳。他对女孩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想让你做我将来未过门的夫人。

“可我是个奴隶啊。”女孩当即拒绝了他。

“奴隶又怎样,即使是个奴隶,那也应该拥有追求过自己喜欢生活的权利。”

在外游学过的年轻公子,正当桀骜不羁,举止轻狂的年岁。

他去拜见山庄的夫人,去恳求过自己的父亲。

“我喜欢她,想要娶她过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快活下去!”

年轻公子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他高调张扬地向着众人大肆宣告。

女孩被当做成了妖邪,成了以下犯上,魅惑公子的精怪。

连在这片风雪夜里,被鞭抽棍打,被逐出山庄,都成为主人家对她多年辛劳的一种恩赐。

“我是魔,不是山神。”

血魔摇头说:“魔只会吃瓜看戏,不会济世,更不会救人。”

“那可怎么办啊,我从出生起就在那山庄里生活。离开了山庄,外面的风雪这样大,夜晚没有避风的去处,山林中还有豺狼…身上的伤口,隐隐约约仿佛也要撕裂开来…”

没能忽略掉女孩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

血魔迟疑了片刻,说道:“如果,你真觉得痛苦难堪到…生不如死。”

“身为血魔,我可以将你一口吞下。”

你的疼痛会在一瞬间消失,意识也会在一瞬间失去。就像睡着了一样,静悄悄的。安然又祥和。

“血魔大人,请吃掉我吧!”

女孩毫不犹豫。

血魔终于张开血盆大口。

他也算作如愿以偿,毕竟在这黑漆漆的山洞中,任何新鲜年轻的血肉,总归算是一顿美餐。

慕青果中途悄悄戳了白咕咕:“我们古代奴隶制是什么时候废除的?”

“春秋战国,商鞅变法来着?”

白咕咕绞尽脑汁,回想一波,觉得自己多少年前学的历史知识,都快喂了狗。

“糟糕的故事。”

权利评价说道。

“所以,这与你抢夺我家幼崽,逼得她们认你父亲,更甚至张口要吃掉她们,又有何关联?”【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奴隶的孩子,就算转世来生,也依旧还是奴隶。’——那女孩是如此担忧着的。”

一坨焦黑的八爪血魔笑得十分恶劣。

“所以啊,本座决定就答应下要帮她这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