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空阴霾不展,本该是一个宁静安然的早晨,但汴梁城却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北门外的护城河中满是殿前军兵卒们的尸体,残破的木板浮桥带着未灭的余火飘**在水中,城墙之上的鲜血已经浸透了青石砖墙,随处可见箭矢和刀枪散落。

城墙下尸积如山,将云梯搭脚的高度都抬高了不少,一批兵卒在清晨时分撤换下去,又有一批兵卒嗷嗷叫着扛着云梯上前攻城。血腥的空气刺激着人们的神经,一切都变得疯狂起来,一旦厮杀起来,人们会变得六亲不认,会变得歇斯底里,会变得好像一只只野兽一般。

连续攻城两日,攻守的双方似乎都杀红了眼,赵匡胤的大军人数众多,轮番上阵攻城,便连铁骑军也下马当作步兵来攻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城外的大军知道,若是不能攻下汴梁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覆灭的命运。虽然城内的布告说了归降免死,但这些骄兵悍将们都知道,若是归降眼望着可以到手的富贵将化为泡影,而且对待曾今反叛过的兵卒们,一定会受人唾弃,所以一众军马皆拼死力战,归降是在战败之后才会考虑的事了。

而城内守军的士气相对更加高昂一些,他们坚守着坚城,又有轰天雷、猛火油等守城利器,城内粮草物资充足,而且以顺讨逆,还有徐皓月这个精神支柱坐镇,据守起来更加骁勇。

叶寒喘着粗气从地道内趴了出来,才出地道口,便贪婪的深深吸了口气,地道内可是气闷得紧,谁要是放个臭屁,可是半天不散的。大大的吸了几口气后,叶寒才发觉原来有时候能够自由的吸上几口气也变得这么可贵起来。

跟着他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叶家小子,你倒是快点上去啊,下面气闷得紧!”叶寒连滚带爬的出了地道,身后跟着十几名兵卒鱼贯而出,都躺在地道坑口边的荒野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旁一名都将见他们几人出来,连忙上去喝道:“谁让你们出来的?快些再下去,给老子继续挖!”

叶寒不敢开口,他们当中一名伍长喘着粗气道:“差不多要挖通了,将军,让我们歇会吧,要不你换其他人下去。”

那都将微微惊喜道:“快挖通了?”

那伍长点头道:“不错,从前俺做过挖地窖的苦工,应该已经挖到城墙下了,因为前头的泥土越来越瓷实,明显是夯实过的,可不似之前的好挖了。”

那都将大喜,跟着一招手又命其余十余名兵卒下去,继续挖地道内运土的兵卒也不出来,继续运送泥土出来。

不用再下黑漆漆的地道,叶寒松了口气,左右看看,只见城外或在树林内,或在土丘后面,都是挖地道的军伍,前面在攻城,后面在挖地道,好不热闹。粗略看了看,叶寒所能见到的地道口就不下三十余处,暗想着这会儿城内的人应该没办法了吧,这么多的地道,耳力再好的人能听出几个来?总会漏掉几个的。

正寻思间,地道内忽然凄惨的叫声传了过来,“快出去,挖到水脉啦!快出……”叫声似乎被什么东西生生的掐断了,叶寒和几名兵卒大惊之下,急忙拥到地道坑口便,只见一大股黄黄的泥浆水冲出几个人来,众人急忙七手八脚的将人拉了上来。

救出来的人都是满身泥浆,面目几不能辨认,都趴在那吐了几大口黄泥水,才缓过劲来,跟着又捞出几人来,但却都已经没气了。

叶寒心中狂跳不已,自己要是稍微出来慢一点,便是和这些人一样了。众兵卒大声呼喊起来,话音未歇,周边其他的几个地道也跟着一起冒出水来,难道他们也挖到水脉不成?

那都将闻讯大惊,四下里奔走查看,才发现自己监看十几条地道悉数被水淹了,地道内的不下千余名兵卒悉数被淹死,只救出数十人来。那都将慌怒不已,自己监看不力,定然会被上官处罚的,他狂怒着奔至叶寒几人面前,对着那做过苦工的伍长怒吼道:“你不是说前面越挖越瓷实吗?怎么会忽然便挖到水脉了?难道你们是看出前面有水脉,才出地道来的?隐瞒不报,害死了这么多兵卒?!”

那伍长登时吓得面无人色,急忙拜倒在地大声喊冤枉起来,那都将急于找个由头,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怒喝道:“你们几个没有将令竟敢擅自出地道,如今还敢隐瞒军情,论罪当斩!”

说罢那都将一挥手,手下数十名兵卒立时上前,将那伍长和叶寒几人都按倒在地,那都将怒喝道:“拉到地道口砍了!”

叶寒等人大惊,挣扎大呼冤枉,却被押到地道口边上,跪在地上便要处斩。

“住手!”一个凌厉的声音冷喝道:“地道并非挖到了水脉,而是被城内的敌人发现引水灌决的!”

只见又是赵匡胤领着数十人策马疾驰而来,那都将松了口气,一众兵将急忙列队行礼。

赵匡胤在马背上看着一众兵卒长叹道:“西面的地道已经悉数被毁,你们这里也是一样的,想必是城内的敌人察知了地道位置,掘地引水灌之,与旁人无关,放了他们几个。”

那都将急忙领命让人放了叶寒等人,叶寒又一次死里逃生,跟着几名兵卒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赵匡胤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跟着自言自语的说道:“记得从前攻打寿州的时候,寿州城守军对穴地攻城也是断位几准,不论挖多少条,总是能够一条不漏的找了出来,看来这徐皓月也是知晓如何探寻地道之法的啊。”

他身旁的赵普忧愁的道:“陛下,如今穴地攻城不行,又折损了数千兵卒,加上这些天连日不停的攻打,士卒都是疲惫不堪啊。”

赵匡胤叹口气道:“如今只有继续强攻了,到晚间还不破城,便暂时收兵休养一夜,召集诸将议事!”说罢策马往东面而去,从人急忙跟上。叶寒看着赵匡胤的背影,又暗暗祝祷了一番,只希望大军能打进城去,这样大家都会好过起来。

……

明德门城楼上,徐皓月冷眼看着城内引水渠不停的灌水进各处的地道口,一旁的魏仁浦甚是惊奇的道:“大帅真是神眼啊,这么一看便知道何处会有贼军挖的地道。”

徐皓月淡淡笑道:“这有何难?魏大人请看城外,早间晨露未散,荒野之上朝阳照射,其上没有露水反光的,便是其下有地道,远近曲折,一望便知,何难之有?”

魏仁浦一呆,想不到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挖出的地道,却是被徐皓月一眼就看了出来,怔怔的道:“原来真的就是如此简单啊,有了此法今后这穴地攻城岂不是便无用了?”

徐皓月微微一笑道:“也不尽然,若是我来穴地攻城,便会用其他办法,总之兵无常形,水无常态,有时候身边的一些小事也能用在行军打仗之上的。”他用的这个法子早在寿州便告诉了刘仁瞻用过,所以大周在攻打寿州的时候,穴地攻城才屡用屡败。

魏仁浦点点头道:“在下明白将军为何会百战百胜了。”跟着他顿了顿问道:“如今逆贼的攻城受挫,地道又悉数被毁,应该没有其他招数了吧。”

徐皓月沉吟片刻才缓缓说道:“我一直在等陈桥那边的消息,但就怕大军围城,消息断绝,也不知道韩令坤他们到了陈桥没有。”

魏仁浦惊道:“韩将军也领兵来了?”

徐皓月点点头说道:“如果一路顺利的话,他们应该到了陈桥了。早在我回京之前,我便让韩令坤兵出飞狐口,做好奇袭真定的准备,慕容延钊那边,赵匡胤给他的回信已经让洪宁换掉了,我在信上让慕容延钊接信后,接应白甲军南下。呵呵,慕容延钊对南下的白甲军一定不会有防备的,他还道白甲军是南下襄助,攻灭慕容延钊后,韩令坤便会领兵南下,长驱陈桥驿。只要他们能扼守住陈桥,张兴淮领的水军能够顺利进入黄河水道,便就不怕赵匡胤用那最后的狗急跳墙招数了。”

魏仁浦问道:“赵逆的最后招数为何要水军来防备?”

徐皓月眉头紧锁起来,低沉的说道:“我只怕他最后丧心病狂,掘开黄河堤坝,引黄河水灌决汴梁城,来个鱼死网破!”

闻言魏仁浦面色变得煞白,颤声道:“那河南百姓岂不是要遭殃了?!”

徐皓月苦笑道:“凡是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能做的我都安排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只希望一切都能如我所愿,否则赵匡胤真要疯狂起来,这最后的杀招带来的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

听完后魏仁浦沉默不语起来,徐皓月跟着淡淡的笑了起来道:“魏相你也别担心,连日来赵匡胤大军连日强攻,已经疲惫不堪了,而且明日便会有断粮之患,只消守住了今日白日,到了晚间他一定会收兵将息,到了晚间我们便可以引兵出城袭营,只怕他也就没有机会用最后的这一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