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逸静下暗伏的杀机一旦发动,将是非常致命的,而且摧毁的还是人的胆气和意志。望着城头上冰冷的箭头,叶寒和剩下惊魂未定的虎捷军步卒一样,已经有些绝望了。失去了盾阵的严密,他们的铁甲是挡不住神臂弩那惊人的穿透力的密集射击的。

就在叶寒等人绝望非常的时候,城头上并没有万箭齐发,而是射下数十支没有箭头的羽箭来,箭尾上都是绑着布告,只见城头一名大将闪出身来厉声喝道:“念在昔日同袍情分上,先饶尔等性命,朝廷布告在此,向尔等晓谕,是否归降回去细细思量清楚!下次再来攻城便绝不轻饶!”

说完之后,城头上又响起一阵阵的呐喊声来:“朝廷平叛!只问首恶!不问从犯!”在呐喊声中,叶寒爬出护城河,也不管身上湿漉漉的,跟着虎捷军便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虎捷军的攻城器具在刚才一通猛火油和轰天雷的关照之下,折损了大半,没有了攻城器,如何登得上坚城?所以虎捷军便一起退了下去。

叶寒跟着败军退了下来,想不到堪堪退回到出发阵地,只见张令铎带着亲兵们恶狠狠的守在那里,对逃回来的兵卒逐一检视,丢了兵器盔甲的一律拿下,都跪倒一边去,看来是要斩杀败卒。

叶寒心中大急,自己的刀盾都丢了,慌乱之间忘了败退之时也不能没了兵器这条军规,便往后面缩去,跟着四处瞅瞅,看能不能找到个散落的兵刃和盾牌,或许能遮掩过去。

哪知道叶寒四下里一看,老兵们早就把一些散落的兵刃抢在手里,荒野里便是连把长刀也找不到。

正惶急之间,张令铎的亲卫已经如狼似虎的上来,将叶寒等十余名兵卒一道抓了出来,众兵卒登时哀声求饶起来,叶寒才死里逃生出来,哪里肯轻易被人拉去正法?也跟着大喊饶命,但那些亲卫可是六亲不认的,上来就是刀枪伺候着。大周殿前军军纪严明,士卒丢失兵刃也是重罪,何况如今出城的大军没有后援,兵刃丢了,你还能赤手空拳的上阵么?

叶寒等人被刀枪驱赶到一边去,足有百余人,成一排的跪在一条小河沟边,张令铎的亲卫们纷纷上前来,众兵卒的哀求声中,一名都将策马行来厉声喝道:“阵前遗失兵器!论罪当斩!”叶寒只觉得身后风声响起,定然是森冷的长刀已经举起,叶寒咬紧了牙关,紧闭着眼睛,心中不断念着老天爷保佑,似乎这已经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了。

“住手!将这些兵卒都放了!”一个宏亮的声音想起,叶寒宛如即将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一般,睁眼望去,只见一大群衣甲鲜明的铁骑军骑兵护卫着数名大将策马过来,当先一人身着明黄的皇袍,应该便是早间见到过的赵点检。

一众兵卒都是松了口气,静静的看着这个他们才拥戴不久的皇帝,只听他在马背上朗声说道:“如今大敌当前,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不可滥杀士卒!”

但张令铎的那亲卫都将却上前抱拳道:“启禀陛下,这些兵卒都是犯了军规的,战败还把兵器盔甲都丢了。”

只见那赵点检摇摇头叹道:“城上的守军以如此多的轰天雷袭杀,谁也没料到,他们能死里逃生已经算不错的了,没兵器就让他们扛扛云梯什么的吧。”

那都将抱拳道:“谨遵陛下圣命!”说罢便喝命一众要斩首的兵卒起来,返回军伍之中去。众兵卒死里逃生,纷纷感激淋涕的拜服在地上,山呼万岁。叶寒喊得格外大声,他开始尊重这个赵点检,觉得他当皇帝待人宽厚真的很不错。

赵匡胤赦免了一干兵卒后,策马来到高怀德、张令铎的军阵之中,高怀德和张令铎二将急忙上前迎驾。

到了赵匡胤跟前,二将翻身下马纳头便是请罪起来,适才一战尚未能开始攻城,便折损了许多攻城器械,这些器械都是随军携带和临时赶制的,得来不易,现在对于赵匡胤的大军来说,多耽搁一会儿都会很危险。如此一来又不得不等待新一批攻城器赶制出来才能继续攻打了。

赵匡胤见二将拜服请罪,急忙翻身下马将二将扶起,轻叹道:“难为二位兄弟了,朕知道这徐皓月不是好打的,想不到他居然能有如此气魄,将这么许多的轰天雷集中起来使用,一举摧毁我们这么多的器械,真是想不到啊。”

高怀德恨恨的说道:“原本这轰天雷是要给我军使用的,辎重粮草都该在今早出城装运北上的,想不到这会儿却被徐皓月用来对付我们了。”这轰天雷内装火药,极为危险,平时运送都是用覆土法运送,是以和粮草一样极为笨重。昨日赵匡胤大军出城,轻装先行,这轰天雷和其他粮草辎重一样是要随后运出城走水路北上的,但昨晚徐皓月控制了京城后,这些轰天雷都被徐皓月不客气的征用为守城器械了。

张令铎咬牙道:“徐皓月好不恶毒,他定然还在轰天雷外面涂了猛火油,所以轰天雷轰击起来,碎片都是带火的,不少云梯都被烧毁了。而且他为了让我军的攻城器能全部同时集中到城下,居然一直隐忍不发,连箭矢也不放,让攻城大军能顺利到达城下,而且看准了我军急于破城一上来便毫无保留,将全部攻城器械用上,才被他一网打尽了。”

赵匡胤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道:“他也算手下留情了,刚才没有趁着轰天雷发动以弓矢射杀我等军兵,否则,刚才那些人又有几人能够回来?”

高怀德摇摇头道:“徐皓月此举只怕并非是安了好心,一来他向城内的殿前军、侍卫军守兵宣示,他已经给了城外兵卒机会,没有滥杀。二来他从城上射了许多布告下来,让败退的兵士带了回来,扰乱我等军心啊。”

一旁赵普急道:“那布告何在?”张令铎苦笑着递上去一张布告道:“各军都有收到,我这里只是收缴了一些,也都有百余张了,只怕这消息已经让兵士们知道了。”

赵普接过布告看了,忍不住惊呼道:“徐皓月居然以毒攻毒,布告之上竟然连昨日的异象也有另一种说法,还言道是护国真人孙庭运和司天监的官吏亲自推算所得,言之凿凿啊,看来他是想要瓦解我等的军心啊。”

赵匡胤沉吟道:“此刻我军初战略有小挫,还不至于大败,这些布告虽然会让一些人起疑心,但还不至于军心大乱。不过假若接下来几日攻不下汴梁城,大军军心便会乱起来,到时候就算我等想要远走,只怕有不少兵卒会出逃归降周朝也说不定。呵呵,说来也好笑,我们攻城,徐皓月攻心。”

高怀德点点头道:“确实如此,陛下,如今我等只有加紧赶制攻城器械,不断攻城了,否则拖延下去,我军将更急被动。”

赵匡胤走上前几步看了看远处的汴梁城,缓缓说道:“不错,你们继续赶制器械日夜不停的加紧攻城,但要分兵出来,挖地道穴地攻城,上面有攻城大军掩护,料想挖地道的动静,城内守军也听不出来的!”

张令铎抚掌大笑道:“陛下妙计,等到地道挖通,便可里应外合破城了!”

……

叶寒跟着一群被释放的兵卒回到自己的军伍之内,才席地坐下略略喘了口气,便被一个都头过来大声吆喝起来:“都起来,跟我去伐木赶造器械去,你们失了兵器,还想休息?快去干活去!”皮鞭夹着喝骂声没头没脑的盖了过来,叶寒倒也机灵,急忙起身去了,也少挨了几鞭子。

适才一场大战之后,叶寒甚是疲累,此刻跟着数千名兵卒一道砍伐着城外柳树林中的树木,手中的斧子只觉得甚是沉重,眼看着日头偏西,腹中饥饿起来,又饿又累之下,动作缓慢了起来。

过了片刻,一个赤膊的都头过来喝道:“大家就地休息,吃些自己的干粮,过会儿接着干活!”

叶寒听了这话,一屁股坐在地下,从怀中掏出布袋子,吃起袋子里的粗面饼来。其余的兵卒们也是如蒙大赦一般,坐在地上,三三两两的说笑着吃起干粮来。

“唉,城里的布告你们看了吗?”一名兵卒忽然低声问道。

“咱们这里有几个是识字的?也看不懂啊!”一名新兵气闷的说道。

“这倒是,都是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啊。”一阵哄笑声中,叶寒也轻轻笑了起来,自己也何尝不是大字不识一个?

“唉,也不尽然,刚才我到营地里取斧凿,听营中一个郎中说,他从一个伤兵那里得到了一块布告,看了那布告了。”一名兵卒神神秘秘的说道。

“快说说啊,上面写了什么?”几名兵卒当时便低声吵嚷着围了上来,人的天性都是如此,越是好奇就越想知道。

“那布告上是这样说的……”那兵卒低声将布告上的话说了。

“啊,这么说赵点检不是真命天子啊。”一个清脆的响声之中,有人斥骂道:“胡说八道什么,现在是陛下了,别瞎想。哥几个这里说这里就散了啊,可别乱说去!”

“你们几个在那里嘀咕什么!”一声暴喝声响起,那赤膊都头走了过来,手拿鞭子就来驱赶兵卒,一众兵卒轰然一声立刻作鸟兽散了。

那都头气恼的瞪着眼,也不知道该去打谁,愣了一会儿,怒喝道:“大家伙放下家伙,跟我来,我们去挖地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