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烦躁不安的湿闷之气,老天爷这是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魏仁浦站在皇城城门口,抬眼望了望天空,皱眉喃喃的说道:“这场大风雨来得可不是时候啊。”

皇城外数十骑飞驰而来,魏仁浦举目远眺,暗想总算是来了。那数十骑驰近后,为首一人赫然正是大周殿前都检点赵匡胤,只见他头上是金凤翅兜鏊、身上金乌锤甲,外面罩着紫红战袍,面色风尘仆仆但眼神之间却闪耀着精芒。

见到魏仁浦,赵匡胤不等战马定立,一个干净利索的侧翻下了马来,上前抱拳道:“魏相,劳您在此等候了,形势如何?”他身后数十骑纷纷跟着下马来,其中有赵匡义的掌书记官赵普、兄弟赵匡义等人,魏仁浦倒是认识的。

魏仁浦还了一礼又向众将见礼后道:“赵将军请随我即刻进宫,太后、范相、王相都在宣政殿等你。”

赵匡胤回头看了看众将道:“你们在此等候!”说完便跟着魏仁浦急匆匆的进宫去了。

到了宣政殿上,只见大周重臣都在,范质等人皆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张永德却安坐不动,稳如泰山,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是在幸灾乐祸一般,而大殿皇位上,符玉清抱着身穿黄袍的柴宗训,正在暗自垂泪。

群臣见赵匡胤到来,本来嗡嗡的议论之声立刻停了下来,只见赵匡胤直上殿来,行了大礼后大声道:“末将来迟,让太后和陛下久候,请太后、陛下恕罪。”

符玉清见赵匡胤到来,神色一松但仍是泣道:“赵卿家你总算来了,白甲军和辽军直扑真定,这便该如何是好啊。”

赵匡胤抱拳侃侃而言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末将当亲提兵马北上迎敌,不退敌军,誓不还师!”

范质看了看韩通和王溥,踏上一步道:“赵点检想要带多少兵马北上?”

赵匡胤躬身道:“宋州本部兵马五万,京城殿前军十五万,共二十万兵马!”

其时大周殿前军在高平一战之后,柴荣精选编练之后,殿前军精锐共三十万上下,在淮南之战和北伐之战中损失了近十万人马,虽然之后也有补充,但柴荣又将殿前四军中的龙捷军单独编练为侍卫司兵马,所以殿前军的规模便维持在二十万上下,赵匡胤一口气便要带走殿前军十五万,不禁让范质等人皱眉不已。

原本按照柴荣的设想,侍卫司的兵马将要逐渐扩编,最终取代殿前军,成为真正的禁军,他将白甲军编入侍卫司便是有这打算,在白甲军加入侍卫司系统之后,侍卫司的兵马一下激增至二十万,已经隐隐比殿前军还要多,但白甲军都在燕云,韩令坤身边也有万余侍卫司兵马,因此京中侍卫司的兵马只有八万余人。

闻言范质忍不住迟疑道:“赵将军,慕容延钊部也有三万兵马,一下子带这么多兵马前去会否太多了?”

赵匡胤眼中寒芒一闪,环顾殿上众臣,厉声道:“白甲军在燕云本就有十余万兵马,加上辽军,敌军定然不会下二十万,本将军带二十万兵马出战还多了么?”跟着他向符玉清和柴宗训躬身一礼大声道:“若是太后和陛下信不过末将,还请另派大将出战,末将这便回宋州去,若是白甲军和辽军兵临汴梁城下之时,末将再兴兵前来勤王!”

说罢行了一礼后便转身要走,众臣都是大惊,赵匡胤一走却不知谁还能领兵出战才会是白甲军和辽军的对手,符玉清心中大急,便忍不住开口道:“赵卿家留步,范相也只是随口一问,大家有事好好商量。”

王溥急忙上前拉住赵匡胤道:“赵将军且慢,听范相说下去好了,我等知道敌军势大,兵将多寡好商量。”

韩通忍不住怒道:“赵将军,出兵岂同儿戏,自然要好好权衡,大敌当前,切勿意气用事!”

赵匡胤站住脚步,转身看了看众臣,向符玉清抱拳一礼道:“太后明鉴,非二十万兵马不可制敌,没有二十万兵马,末将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还请太后三思。”

范质心下暗自恚怒,赵匡胤此时便是挟敌以聚威,虽然心中恼怒,但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说道:“赵将军不若这般可好,殿前军出兵十万,侍卫司亲军出兵五万,加上宋州兵五万,也够二十万之数。”

韩通闻言微微一鄂,但见范质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心中明白过来,赵匡胤若带走的都是殿前军,都算是他的属下旧部,再生什么变故出来便是难以控制,有五万侍卫司亲军兵马随行,这些兵马可不是赵匡胤的旧部,就算赵匡胤想要玩什么花样,只怕也不容易成功,总比十五万殿前军齐出要好一些。

赵匡胤闻言却毫不迟疑,躬身说道:“如此末将便领命准备出阵,大军准备停当后两日内必将北行,还请范相、王相准备好大军后续粮草调集、运送之事,军情紧急,大军两日后出兵,粮草随后更需而进。还有白甲军一干家眷,暂时不要下狱论罪,只在各家府中看押便可,一来以示朝廷仁义,二来引为人质。”

范质面色一松,见赵匡胤想也不想便答应了,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处置白甲军家眷的想法倒是和众人不谋而合,当下应道:“赵将军放心,粮草随后便运至。”

符玉清见赵匡胤答应出兵,松了口气道:“一切便有赖赵卿家护持了。”

赵匡胤躬身深深一揖道:“末将一定誓死报答先帝大恩,全力护持天子和太后平安。”

魏仁浦在一旁冷眼看着,却见赵匡胤躬身的时候面上却是按耐不住的喜色,心中一突,暗想难道他真的另有图谋,那人说的是对的?

一道电光闪过,雷声随之轰鸣而过,魏仁浦站在宣政殿外的廊檐下,看着赵匡胤、范质等人纷纷离去,各自办理出兵之事,那乌云越压越低,眼看着大雨便要来临了。

“魏相怎么还在这里?”韩通沉闷的声音传了过来,魏仁浦回头看着韩通笑道:“我便是转呈在此等候韩将军的。”

韩通奇道:“等我做什么?”

魏仁浦指着天空的乌云道:“大雨将至,我想请韩将军一道去看看宫中修建宫殿等各处工地,可别一场大雨之后,弄出什么乱子来。”

韩通更是奇怪道:“出兵在即,我要忙着安排侍卫亲军出兵之事,可没空去看工地。魏相,如今大兵压境,这宫中修建宫殿之事还是暂且放一放好了。”

魏仁浦摇摇头说道:“韩将军此言差矣,出兵之事的确重要,但宫中工地也很重要,这场大雨只怕是来势汹汹,我俩还是先行查看一下较为稳妥,侍卫司兵马这些日子不是便已经在厉兵秣马了么?其实也只是等着朝廷一声令下便即出兵的事了,韩将军也不必急在这一时吧。”

韩通闻言心中大奇,魏仁浦为何定要在这个时候带自己去宫中工地呢?不过他说的也不错,早在收到消息的那天开始,侍卫司亲军便已经在准备,这几日已经准备停当,只等着朝廷一声令下便可北上了,这会儿倒也不用太过费心。韩通心中好奇魏仁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沉吟片刻道:“也好,咱们就去看看吧。”

电闪雷鸣之间,狂风大作,如注的暴雨倾盆而下,魏仁浦和韩通披着蓑衣斗笠,但仍是挡不住这风雨,身上官服尽湿,到了宫中工地的避雨亭之上,远眺整个工地,只见其上纵横的排水沟渠有条不紊的排着工地的雨水,这些沟渠一直将水排到了城外的汴水之中,并未形成积涝,大风之中,各处的木料、泥灰等材料也妥善放置,民夫们都在营地的草棚避雨,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韩通看了满意的笑道:“魏大人你主持的工程都是井井有条的啊,也没什么不妥的,再大的风雨也不怕的。”

魏仁浦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道:“韩将军谬赞了,比起将军主持的疏浚河道工程,这宫中的工地只是小场面了。走,咱们再去民夫的窝棚看看去。”

两人带着数名从人冒雨到了工地内民夫的窝棚区,魏仁浦径直引着韩通到了一处稍大的窝棚内,进到窝棚之中,却见里面十余名精赤着上身的大汉,这些大汉身上都是肌肉坟起,眼神透着精芒,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见到他们进来,这些大汉只是略略欠身让开一条道来,韩通本能的就感到有些不对劲,这些大汉可不像是寻常的民夫,他见过的民夫没有这般强壮的,而且见到大官都是吓得战战兢兢的,也没有这般的肃杀之意。

众大汉分开之后,草棚最里面放了张交椅,上面坐着一人,黑色的斗篷照着头面,只看得到一张浮起笑意的嘴唇来,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韩通微微愕然之下想要细看,但草棚内昏暗,外面又是乌云密布,竟然看不出这人是谁来。

忽然间一道闪电划过,那人取下斗篷来,笑着说道:“韩将军,别来无恙吧,我们又见面了。”

电光之间,韩通看清了这人的面容,惊得他合不拢嘴来,这人竟然是白甲军统帅徐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