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庭运赶回宫中,来到紫宸殿外,倒是见范质、王溥、魏仁浦等重臣都在殿外焦急的等候,见孙庭运赶到都是欣喜不已,孙庭运不及和众人打招呼,急忙进殿去了。

进到内殿,柴荣的寝宫内却见皇后符玉清在屏风外默默的垂泪,匆匆和符玉清见礼后,符玉清惶急的说道:“孙真人,你一定要救救陛下!”

孙庭运急道:“贫道一定竭尽所能!”说罢转过屏风,来到柴荣的病榻前,只见数名大内御医正手忙脚乱的替柴荣治伤,床边上尽是血污。孙庭运急忙净手后,前来查看柴荣伤势,却见柴荣面色苍白,已然昏迷过去,肩头的伤口不住的往外冒着鲜血,孙庭运急忙取出金针来,认准穴位针刺下去,血流果然小了许多。

一直忙碌到深夜,孙庭运大汗淋漓的长舒一口气,柴荣的伤口总算是将鲜血止住了,伤口也重新缝合好,孙庭运又将行气补血的汤药给柴荣灌下去,过了片刻柴荣的面色才略微有些红润起来,脉象也平稳下来,一众御医都是松了口气,人人都已经是汗透衣襟了。

孙庭运擦了擦汗水,净了手后吩咐御医们轮番照看着,他自己转出屏风来,向哭得如雨带梨花的符玉清道:“皇后娘娘请宽心,陛下的伤势已经暂时稳住,今晚老道会彻夜在此照料着,皇后娘娘可先行回宫歇息,陛下一旦醒转过来,老道立刻派人通禀皇后娘娘。”

符玉清闻言才慢慢止住了啼哭,摇摇头说道:“我哪也不去,就在此处守着陛下,有劳孙真人了。”

孙庭运叹了口气,问道:“陛下今日本来都好好的,为何会伤口迸裂?”

符玉清微微抽泣道:“本宫也不清楚,只听说是西京留守张永德寻得传说中的养由基弓,献与陛下,陛下见了此弓便试着拉弓,想不到力道用得过猛,便将伤口迸裂了。”

孙庭运顿足道:“陛下箭创深且阔,好容易大好了,这下迸裂却是凶险至极,陛下身边之人都没劝说的么?”

符玉清身旁的近侍总管王宁喜惴惴的道:“今日陛下自感伤势大好了,便想着试试拉弓,我等也劝了,但陛下说自有分寸,我等不敢拂逆,才出了此等祸事,请皇后娘娘治罪。”当下王宁喜和一班近侍都拜倒在地,不敢抬头。

符玉清黯然道:“罢了,陛下不是什么人都能劝得住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们要马上报与本宫。”王宁喜等近侍急忙都应了。

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柴荣的伤势开始出现反复,浑身滚热,孙庭运发现柴荣除了失血过多之外,还有风寒入体的症状,他和一众御医多方救治,才算将柴荣的高热降了下去。但一夜之间连续反复了数次,让孙庭运和一众御医都是捏了一把冷汗。

到得天明,柴荣的病势总算是稍稍稳定了些,他也慢慢的醒了过来,但人是昏昏沉沉的,符玉清含泪亲手服侍着柴荣服了些汤药和滋补的汤水后,柴荣又沉沉的睡去,这一睡就熟睡了三个时辰。符玉清连同殿外的范质、王溥和魏仁浦等人都是焦急不已,一直守在紫宸殿,不敢离去。也不知道柴荣病重的消息是如何传出去的,在京的重臣、大将们相继来到殿外等候。

眼看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柴荣才又醒了过来,这次倒是清醒了不少,符玉清见柴荣醒来,急忙又服侍着柴荣用了些汤药后,柴荣长长的出了口气,看了看哭得眼睛红肿的符玉清笑了笑喘着气说道:“朕……朕没事了,清儿你别哭了。”

符玉清急忙说道:“陛下,你先好好休息,不要说话。”

柴荣笑了笑嗯了一声,吃力的道:“朕……朕再想小睡片刻,外面大臣们都来了是么?”

符玉清垂泪点点头,柴荣道:“清儿,你出去告诉他们,朕没事让他们都回去吧。”符玉清嗯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柴荣看了看孙庭运和一众御医,吃力的道:“孙道长你留下,其他人先出去!”一众御医躬身领命,鱼贯而出。

众御医走后,柴荣看着孙庭运一字一句的问道:“朕的病情到底怎样?”

孙庭运微微一怔,躬身道:“陛下的病情现下已经平稳了。”

柴荣轻叹一声道:“你也别骗朕了,朕只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只觉得空****的,就只想要睡过去,这种感觉和从前不一样,你要据实以告,否则朕来不及安排一些事就麻烦了。”

孙庭运叹了口气道:“陛下常年劳累,此次失血过多,牵动根本,伤了体元,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贫道的确也是束手无策了。”

柴荣深吸一口气,缓缓闭目问道:“朕还能活多久?”

孙庭运咬牙道:“用贫道的药方续命,最多半月的时日。”

柴荣似乎一点也不惊惧,缓缓睁开眼来道:“这个消息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出去让范质、王溥和韩通三人进来一趟。”

孙庭运领命转身出去,过了片刻后,引着范质、王溥和韩通来到柴荣榻前。

柴荣甚是虚弱的说道:“你们三人都是朕的心腹忠臣,现下听好了,朕这次病重或许时日无多,从此刻起封锁这个消息。传召张永德、李重进、向训、赵匡胤和徐皓月等人即刻回京,但不必告诉他们是朕的身体有恙,朕打算诏他们来有事要交代。韩通你掌握好侍卫司的兵马,韩令坤在幽州鞭长莫及,皇城安危就靠你了,范质、王溥,这几日的便由你们二人代为处理国事。若朕真有什么不测,范质、王溥还有魏仁浦你们三人同为平章政事,一同辅政!”他说话虚弱吃力,断断续续的说完这段话后,额头已经是汗水淋漓了。

范质、王溥和韩通三人面色大变,都含泪拜倒在柴荣榻前,良久不能起身来,柴荣淡淡一笑说道:“三十年的时间,朕只怕是等不到了,不过朕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做到这般地步,也算是欣慰了,你们不用作此女儿之态,莫让人看了出来,朕累了想睡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过些时候众人到了,朕再传你们交代。”

范质、王溥和韩通三人出了紫宸殿后,三人回到枢密院的官署之中,三人面色都很难看。坐定后屋内只剩下三人,范质迟疑的说道:“两位大人,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病体违和,若真是就此驾鹤西去,将来继位的便是大皇子了,但如今大皇子只有七岁,此前换了四朝了,向来都是主弱臣疑,此刻陛下诏各方重将入京,便是想稳定军心,只是京城殿前军和侍卫军的统将关乎将来国家安稳,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安排了。”

王溥点点头说道:“如今驸马爷名义上掌着殿前军都检点一职,位高权重,但此刻在西京,这殿前军都检点一职算是悬空着,侍卫司在韩大人手中掌握,这一点可以放心。变数最大的还是在殿前军啊。”

范质皱眉道:“假若是驸马爷回来了,重掌殿前军,以他的声望,又是陛下的妹夫,想来辅政首脑便会是他,驸马爷又有李重进、向训等人为羽翼,若是由驸马爷主政,确实是顺理成章之事,赵匡胤和徐皓月二人虽然也是手握重兵,但都比不上张永德的声望啊。”

王溥惊呼道:“若真是如此,驸马爷内掌京城殿前军兵权,外结李重进、向训等节度使,又为辅政之首脑,朝中谁还能和他抗衡?”

范质一拍大腿道:“我所忧虑的便是在此,驸马爷声望太高,又有兵权在手,广有羽翼,若再受辅政顾命,便是谁也制他不住的了,到那时他真的有个三心二意却如何是好?”

韩通一直不说话,忽然说道:“我等只需按陛下旨意行事便可,其余的自有陛下会安排的。”

王溥急道:“韩将军,陛下此刻病重,难保不会昏沉乱命,我等为人臣子的,便要替他想得更加周全些,趁着现下还有转圜余地,向陛下进言,若真到了木已成舟的地步便无可往回了。”

韩通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范质说道:“这样吧,如今要想克制住张永德,就得分其兵权,若是能有合适人选取代驸马爷出任殿前军都检点一职,便可保京城无虞。赵匡胤也是出身殿前司的军将,虽然战功显赫,但声望却不及张永德,想来尚做不到一呼百应,将来也不可能一枝独大,此刻他驻节宋州,离京城也不太远,先派人诏他进京,张永德那边,咱们晚上半日再送出消息,张永德从西京洛阳赶来定会比赵匡胤慢上许多,这样陛下便能先见到赵匡胤,我等也好游说陛下,更换殿前军都检点人选。”

韩通沉声说道:“你们为何不考虑徐皓月?”

王溥摇摇头说道:“幽州太远了些,也不知道徐皓月能不能赶到,若是先让张永德进京,便是大势已去,将来要想朝政平稳,就非要另有其人分其兵权,否则张永德权柄一重,必生祸乱来。”

韩通沉吟片刻道:“就按二位大人的意思办吧,但愿我等今日所谋没有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