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他思来想去。

自己手里还能有什么值得太子忌惮的,那就是瑾王军。

齐明逸本就是他的人,在荆北这一年,有陈老将军和他的带领之下,已经能独当一面。

他也想过了,大不了和谢晚青隐居山野乡村,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

只是,

只是军营里那些兄弟跟他征战多年,早已经情同手足,割舍不开。

所以在临行前,他在军营里大摆了一番酒宴,跟众将士道别。

那些将士自然能听出他的话外之音。

猜到是帝王权术,心里不甘怨怼,还在军营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扬言要为他鸣不平。

后来,陈老将军接到了宫里的信函,连夜赶来。

在军营里说笑,“老夫年近半百,这些年南征北战,落下了不少病根,就指望着能有年轻后生来顶我的班呢,老夫深谢陛下体恤,可若是平阳王来接老夫的班,”

他摇了摇头,“我怕他没个正形,把将士们带坏了,所以我会向陛下请旨,将西北军权交予瑾王。”

这才让瑾王军平息了下来。

接着,他又同齐诀说:“陛下来信,盛京一切安好,就是太子似与瑾王妃发生了一些冲突,具体是什么,陛下也不知情,也十分担心太子状况,所以此番你带兵入京,如若处理不好,事后仍会追究瑾王府和定安侯府的罪责,万事小心。”

齐明逸听完说了一句:“陛下这烂摊子甩得倒好,两头都不得罪人。”

陈老将军瞅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到殿上也这番无礼,谁敢把军队交给你。”

确定谢晚青安然无恙,齐诀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可齐明淮究竟想要什么呢?

齐明逸说:“我早就看出他不正常了,之前在西郊军营还策划了一场失火,好像在等什么人,说什么,她没来,好像就是在等谢家那小丫头。”

齐诀依旧找不到任何思绪。

但在此时,不由得想起之前谢晚青同她说过的那个梦。

齐明淮在城墙上遥遥笑着:“本宫没什么想要的,但若日后皇叔还是这般不管不顾,公然带兵入京,居心不良,少不得要未雨绸缪,本宫思来想去,只有皇叔死了,侄儿才能安心。”

原来是想要他的命。

他死了,陛下再怎么偏袒他也无用了,瑾王军何去何从也由不得他了。

他挟持谢晚青的意思也很明显。

若自己不去死,那就让她去死。

所以谢晚青也察觉出来了,“齐明淮,你是拿我的性命做赌注?”

他附耳道:“放心,皇叔怎会让你死呢,前世他不会,今世仍旧不会。”

“什么意思?”

“你以为他前世没发觉我在背后做的那些谋划吗?他可是摄政王,盛京之内的事情无所不知,根本就瞒不过他的眼睛,我跟他说,文武百官觉得皇后权势通天,如今又有摄政王相持,早就颇有微词,只有卸掉其中一方的势力,才能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众口。”

齐明淮说:“他一个孤家寡人,能有什么办法,死了也就死了。”

所以齐诀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定安侯府,才甘愿饮下那杯毒酒的。

“那你怎么敢?”

敢在事后仍旧那么对自己?

罢了。

谢晚青已经不在乎了,咽下心中那股苦痛,“你骗了他,我也骗了你,咱们也算扯平了。”

“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扯平不扯平的问题。”

齐明淮展臂高呼:“我是天子,是帝王,这天下所有人都要听命与我,朕要他死,他就不得不死。皇叔,你还在等什么,非要看你的王妃血溅当场吗?”

齐诀已经拔出了剑。

齐明逸大喊:“不是,有话咱好好说啊,怎么就动上刀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人能跟我解释一下!”

回想起前世种种,谢晚青没有犹豫,一脚踩上城墙,一跃而下。

可齐明淮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早就在她身上绑上了绳索,可在身影跳出的一瞬间,他察觉到不对,及时拉住了她。

“谢晚青!”

绳索不知道何时断的,他大声疾呼,身体也露出了大半出来。

齐诀已经策马赶来。

齐明淮的眼睛像是充了血,面目狰狞地有些发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谢晚青说:“他守护了我两世,我怎能辜负他,叫他再为我死一次吗?我还不起你知道吗,齐明淮,我根本就还不起。”

齐明淮:“你对他而言,不过是区区一个王妃罢了。死了之后,我会为他另选王妃,我让你在九泉之下看着他与别人新婚燕尔,耳鬓厮磨。”

“好啊。”

谢晚青笑得释然,“那我便可以安心的去了。”

“谢晚青。”

谢晚青落下两行泪,“齐明淮,时至今日,我活了已经有四十余年了,有些事对我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可是对你们而言,对盛国的百姓而言,你们活着比我更有用,我若死了,就让这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好不好?我爱过你,恨过你也怨过你,但现在,我真的不想再欠任何人了。”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布帛应声而断。

那道身影像是一片沾了水的银杏叶,顿顿然往下坠落。

三年后,正值六月初夏节气。

陈老将军告老还乡,齐明逸也成了荆北的王。

皇帝皇后谈笑间,提到太子当年宫墙上闹的那一幕。

谢太后长长一叹:“算了,小孩子之间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也好,好在有惊无险,西北那边的随行军医也有些本事,除了下雨下雪天,晚青的腰有些不爽利之外,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她看着殿外的飞鸟,“再过半年,小太孙快满三岁了吧。沈国公虽是罪臣,但孩子是无辜的,寻摸个时间,该为太子殿下择选新的太子妃了。”

皇后担忧:“可自那次宫墙一事过后,他就把自己关在东宫里,除了政务上面的事情,几乎闭门不出,我们也不敢逼得太紧。最近看他似乎跟西北那边有了些联系,是不是找时间让瑾王和瑾王妃回来一趟,直接把事情说开。”

谢太后说:“此事我们不便插手,太子想见的时候自然会见,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解开心结,否则谁也帮不了他,就让这件事循序渐进吧。”

半年后,西北王府,谢晚青拆开来信,“齐明淮叫我们去赴小太孙的生辰宴呢。”

在院里练枪的齐诀迎光而笑:“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