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牢,眼前一片通明,甚至有些刺眼。
宫道上寂无人声,只有乌鸦嘶啼从上空掠过。
春寒料峭,又是一年春来到。
可没有了往年温煦祥和的景象,处处充斥着药草的味儿和宫人疾步的身影。
满目所及,素色布锻,甚有荒凉寥落之感。
恍似又回到了前世那一年。
那时候,她还只是太子妃,齐明淮仍旧喜欢出宫游玩,结果沾染了疫病。
太医院还没研制出药方,他命悬一线,奄奄一息,透过布帘看去,他嘴唇发紫,毫无生气,她想着,她的少年郎还没有带她去看江南花香水软,边塞风光。
怎么就能这么死了呢?
她不管不顾跑到隔离的殿中,哭哭啼啼说要他起来。
谢太后嗔怪她毫无太子妃之仪态,此时更应该陪同皇后祈福,稳定宫中人心。
可那个时候的自己,一心一意只有齐明淮这个人。
她会想念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带她去看花灯,给她放满城都能看到的烟火,会带她去看千姿百态的琉璃艺品,会跟随百姓一道放孔明灯。
尽管那时候的他也是为了玩,为了能痛快地玩。
可他说得没错,“你不也是乐在其中吗?这有什么不好?”
就这么一直骗下去也好啊,可是他没有。
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里,成了齐诀的王妃,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如今回头再看,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缥缈苍茫感。
那么朦胧,又是那么真切。
她知道,此时不是感怀的时候。
齐诀和齐明淮都不在,看来有些事,有些话得找那个人说开了。
东宫,沈意秋屏退了众人。
“我竟不知,该唤你太子妃还是摄政王妃。”
“我死后,他倒是步步高升了。”
她没有遮掩,自两次试探过后,她便知道,谢晚青的心性不同于常人。
前世她那么爱齐明淮,甚至不惜一切要同他共赴黄泉,可齐明淮前前后后纳了那么多妃嫔,她已经练就了处之泰然,波澜不惊的性子。
怎么激都是无用的。
有时候她觉得,谢晚青爱盛国超过了齐明淮。
就跟齐诀爱他所谓的瑾王军胜过了一切。
这样带着一丝讥诮的话语,让谢晚青眉头一皱,“你对齐诀……”
“他爱我,可我不爱他。我讨厌他的愚忠,讨厌他的固步自封,拘泥于一方之地,非要当他的什么瑾王,带领瑾王军戍守西北,为你们卖命,最后叫我死在我那个好妹妹手里,我的不幸,我的灾难,一切都是因为他而起。”
沈意秋的死因总算是真相大白了。
谢晚青也不是没怀疑过沈棠月,但她总觉得身为一家子姐妹,应该不会下此毒手。
“所以,我那个妹妹最后如何了?”
谢晚青说:“大概安享晚年了吧。”
“听你这意思,你死得比她早?”
谢晚青也无奈:“我好好的睡着觉呢,一睁开眼就到了这里。”
“那你比我幸运,我可是饱受了冬日溺水的折磨。”
她看了过来,“是皇后您,没有保护好我,让我惨死宫中。”
“我并不知道你和沈棠月有这样的恩怨。”
沈意秋直言:“她嫉恨自己只是我的替身。”
“六皇子小衣一事是否是你所为?”
谢晚青说到了来此的目的。
沈国公此前是骑都尉,奉命巡察各处军营,守备粮仓,不仅在盛京,就算是在别的地方也有自己的门下之士。
从荆北那边带疫症回来于他而言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意秋说:“不是。我虽有不甘,但太子对我不错,林柔虽然骄纵了些,但尚且能对付,我只是稍微提点了一下沈棠月。”
“你想拉她下水?”
谢晚青知道自己多此一问了,前世沈棠月害了她,今生沈意秋怕是要她偿还。
“可若是我真的查到是她联合宁国公府所为,太子妃又当如何?大义灭亲吗?”
那宁国公府也会受此影响,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
沈意秋喝了口茶,“那就请瑾王妃带证据过来与我妹妹对峙吧。”
她能这么说,想必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看来是默认了宁国公府对林家下手。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切的一切,大概还要从齐明淮提拔林家而非宁国公府开始,她大概猜到沈意秋心里有所芥蒂。
自己是太子妃,却不能让家族荣宠无双。
而当初,沈棠月只是区区一个侧妃,就能让宁国公府一路扶摇直上。
这背后的指点冷眼自己不是没听闻过。
她说:“你既然能察觉出我是重生之人,那太子定然也不在话下,他只是另有考量,并非有意苛待。”
“正因为如此,才叫人心寒。”
“我也知道,他怕宁国公府像当年一样,声威势重,一手遮天。没有谢氏制衡,自己迟早会是下一个牵线木偶。可有些事情,你不做不代表别人不会做。他又怎知林家不会是前世的宁国公府呢。”
谢晚青说:“以他现在的心计谋算,对你的情根深种,齐诀的忠心耿耿,谢氏背后的权势地位,你们的帝后之位无人可撼动。”
“那定安侯府和瑾王府就能保证绝无二心吗?”
她说:“若是瑾王妃没有重生,本宫或许会信了你这话,可齐明淮背叛了你,选择了我,难保你就不会怀恨在心,撺掇瑾王,利用定安侯府掀了这皇庭。”
“叛贼逆王,终究不是正统,文武百官也不会认同这样的乱臣贼子继承大统。”
“这就难说了,皇后娘娘手握前世诸多历程,想拉东宫下马,想让天下臣民心服口服,还不是手到擒来。除非定安侯府愿意放弃如今谢氏的荣华富贵,为了所谓的淡泊名利,亲手上交军权。”
谢晚青说:“这不可能。”
谢氏一旦衰败,多少人会踩着他们的脊背往上爬,必然会将他们吞噬得一干二净。
沈意秋笑了:“所以啊,不过各自为各自谋算罢了,谢氏能走到当初这个位置,不也不是靠当年步步为营,精心谋划得来的,我们都只是想站到那最高处,不被人踩在脚下而已。”
谢晚青自知说什么都是无用了,“好。”
走时,她听见身后人说:“还请皇婶替我保守秘密,你也不想自己的身份败露,让如今这一切都变得分崩离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