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栖梧殿。
发觉齐明淮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沈意秋召见了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
小太监就将他面见瑾王妃的事情说了。
湘儿为自己主子打抱不平,“太子殿下怎的这么说?”
沈意秋依旧是淡淡的,她知道这个太监被沈国公提点过,看似是她的人,实则早就被宁国公府收买了。
“殿下说得没错,谢氏若是不愿松口,太子妃之位谁敢跟她们争。”
十一月初,太子来了瑾王府。
不过几日没见,他沧桑了许多,下巴都冒出了胡渣,整个人显得十分颓丧,眼睛里也再无往日的光亮。
他说:“晚青,只有你能帮我了。”
一问才得知,自十天前,太子妃不知因何缘故,一直郁郁寡欢。
听栖梧殿的宫人们说,好几次看到她以泪洗面。
一开始还只是吃得少,没什么精神,以为是旧疾发作,太医看过几次说是忧思烦闷所致,齐明淮便将东宫事务又交接给林柔了。
一心顾念着她的身体,现如今,“她都快遁入空门了!”
齐明淮嚎啕大哭。
说是东宫驾临,一点预兆都没有,她以为是边关发生了什么事情,匆匆赶到门口,哪里料想过是这样一番情形。
忙架住齐明淮,“行行行,你先带我去东宫瞧瞧她。”
沈意秋跪在佛堂前,手持佛珠,身上也是简素得很,头饰发钗也是一概全无,也不知在祷告着什么,祈求着什么。
“知道她性情孤寡,可这都快看破红尘了。”
“总归现在人还在宫里。”
谢晚青又问:“是不是你那两个侧妃又闹出了什么动静?你偏袒她们了?”
齐明淮说:“都是一些小打小闹,根本谈不上动静。”
无奈,她只好再次留宿宫中。
一连三天,谢晚青都没从她的口中撬出一句话来。
沈意秋每天不是跪佛堂就是抄经文,时间久了,她的心态都变得平静祥和。
到了第六天,她似乎是撑不住了。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吃了好些天的素,不沾一点荤腥,有时候吃着吃着,也会落下两行清泪,有两次都咳出了血。
太医诊脉,说是肺腑郁结,气血凝滞。
可东宫上上下下,也没人招惹是非,这些天更是不见林柔和沈棠月的一丁点儿身影。
沈意秋躺在**,看着头顶帘帐,目光苍茫而悠远,好像思绪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谢晚青听到她说:“谢二小姐不必担心我,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罢了。”
“梦?”
她说:“是啊,一个让人不想醒来的梦。梦里我有一个特别爱我的丈夫,他驰骋疆场,是盛国的英雄和战士。”
谢晚青的心口忽然揪了一下。
她知道她说的是谁。
前世的齐诀。
“他会给我扎秋千,会给我在院中种满海棠树,花开的时候,我们在树下**秋千,依偎着,诉说彼此的爱意和牵挂,他说,留我一人在京都他不放心,可帝王猜忌,群臣忌惮,让他不得不拼死护卫盛国,彰显他的忠心。”
“他以为他这样就能保护好我,让我一辈子平安喜乐。”
谢晚青偏过了头,已经不忍再听。
她恍似回到了那个死寂的寒夜,月色凄凉,湖水****。
沈意秋死白一般的脸在眼前浮现,在脑海里无限放大,有宫人呼喊着:“快来人啊,死人了,死人了!”
“如今瑾王还在边关抵御外敌,他的王妃却莫名其妙死在皇宫里,这件事该如何跟他交代,皇后你说。”
谢晚青惶然抬头,“本宫,确实不知此事。”
“太医验过她的尸体,她死前服用了安睡汤,我记得皇后近来头疼难以入睡,便是常用此服汤药,你说,我是为你隐瞒还是如实相告瑾王,让他知晓,皇后便是如此对待他的发妻?”
“不是的,不是我,本宫的确请她在凤羽宫喝过茶,但从未给她喝过什么汤药。”
“即便皇后不想让他有后,也不该下此毒手,瑾王若是知道此事,你觉得他还会为盛国效力吗?”
谢晚青只觉浑身发冷,不是这样的,究竟是谁?
她一个劲地搜索着沈意秋来时的异样,接触过哪些人,凤羽宫进出的宫人,陌生的面容……
兀然听到头顶的声音,“你回头看看,看看那是谁。”
朦胧苍茫的光影下,齐诀走来,一别数年,他已经生出了胡渣,头发散乱着,手中的剑也已经有了锯齿痕,他跪在沈意秋身边,抱着她的尸身痛苦不已。
她想上前解释,让他再给自己一些时间调查,可怎么跑,怎么追,她都追不上齐诀的身影,身后的声音在说:“盛国,要亡了。”
“不会,不会的。”
她念着,踉踉跄跄跑到了齐诀身前,伸手想抚上他的头,可下一秒,他痛哭流涕的面容消失在茫茫雾气之中。
“齐诀,齐诀!”
沈意秋继续说:“可我最后好像还是死了,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在无尽的苦海中环绕,我却怎么也找不见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他也来陪我了。我以为,握紧他的手,我们便能一直走下去,可是后来,梦醒了。”
她视线转了转,“我在深宫之中,身边躺着的人换成了另一个男人,我的记忆忽然变得模糊,怎么都无法脱离那原先的梦境。”
“我知道,太子殿下待我极好,可我总能想起梦中的诸多场景,一遍又一遍,就好像真实存在过的一样。东宫虽金碧辉煌,织锦柔毯,宠爱无双,但空旷得让人感到凄凉。我总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
“我总觉得,老天爷跟我开了一个玩笑,一个荒诞的玩笑,若是可以,我想让那个人,把他还给我。”
沈意秋闭上了眼,殿中只能听到低低的啜泣。
落在耳中,叫人觉得压抑苦楚。
谢晚青的气力再一次被抽离了一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远去,悲凉凄苦逐渐浸透了四肢百骸,整个心都是空的,冷的。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的东宫,怎么走出的皇宫。
只能看到视野歪斜的宫墙,圆浑的人声在耳畔叫嚷,可她听不见,也不想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