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墨白进入南监已经有些日子了,因为她认罪太过顺利,倒也没受什么苦,只是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有些无聊。

她听说了夫君崔半晟丧命的消息,也听说了公爹崔国南深受打击,得了脑卒中瘫痪在床,但这些消息都在她心中惊不起任何波澜。

眼下,她正双手双脚着地,松鼠似的弓着背,目不转睛地盯着墙角刚钻出洞的一只小耗子,等它再离洞远些,自己就要扑上去抓了!

她想试试手无寸铁的自己能不能完整地剥下一张鼠皮,还想把那幼鼠的肉拆下来扔到耗子洞门口,看那母耗子会不会像姬昌一样亲口吃掉自己孩子的肉……

她脑中正想得起劲,牢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惊得小耗子“吱”的一声缩回了洞中!

她的好兴致被搅了,气呼呼地瞪着牢房外那头戴紫纱帷帽的神秘身影!

“我可以救你出去……”紫纱帷帽女子轻声道。

荣墨白满肚子的气顿时消了一半,用目光示意紫纱帷帽女子继续说下去。

“但是,我有个条件……”

一只凤凰影子映在女牢的墙上,仰头哀鸣,双目喷火!

火苗从女牢的草垫上蔓延开来,很快燃成熊熊一片……

女牢牢头离大娘第一个发现火光,急忙呼喊众人合力救火,严防犯人趁机越狱!

众人七手八脚扑灭大火,但为时已晚,关押荣墨白的牢房里只剩下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

这一日,蕉芸轩要举办一场古怪的“拜恩宴”,宴请者为“山佳氏”。

众姐妹从没听说过“山佳”这种姓氏,只是长安城万国来朝,向来胡汉混杂,便揣测它是什么远邦异族的姓氏,都一心想见见这位财大气粗的“山佳”贵客是何等尊容。

不想直到傍晚临近开宴,“山佳氏”本人也未露面,只派婢女送来了好几只巴掌大的食盒,吩咐等宴请的宾客到齐,便按上面贴着的名签一一“上菜”即可。

“拜恩宴”订在蕉芸轩内堂最豪华的雅间里,开宴时分,数名朝廷官员拿着请柬接踵而至,漫香和孟得鹿依着“山佳氏”的吩咐将小巧的食盒摆在众人眼前。

众人疑惑地打开食盒,顿时齐齐变了脸色,厉声喝停歌舞,就连漫香和孟得鹿也被他们赶出了雅间,并将门紧紧关严!

食盒里是座主崔国南写给他们每个人的密信,其中详细记录了他们当年是如何通过崔国南操作科场舞弊,获取功名的把柄——座主的字迹他们再熟悉不过,眼前的白纸黑字的确是出自崔国南本人之手无疑!

崔半晟虽然已经就地正法,但钟苑东和他的同党却不依不饶,在朝堂上力主追究崔国南教子无方之过,提议将他削去官职,抄没家产!

对于钟苑东的赶尽杀绝,他们本不想干预,反正座主得了脑卒中,已经如同活死人,对他们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但今日见了这些密信,他们才知道座主只是装病避祸,暗中准备他日东山再起,反戈一击!

眼前的白纸黑字句句威胁,警告众人若不替自己上朝求情,便要鱼死网破,把他们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起抖出,将他们一起拉下阎王殿!

众人紧张地将密信揣进袖中,交换了个眼神,彼此心领神会……

次日,朝堂之上,多名官员慷慨陈情,力证崔国南是因为多年为国事殚精竭虑,忙于公务才疏于管教儿子,更至于熬亏了身体,还没到知天命之年便已经瘫痪在床,眼下若对其削职抄家,无异于直接判他斩刑!

在众人声泪俱下的恳求下,圣人最终心软,网开一面,恩准崔国南因病告老辞官,允许他保留私产,并仍在旧府居住。

消息很快在坊间传开,蕉芸轩内,孟得鹿默默地盯着昨夜墙上尚未摘下的宴乐牌,心底却禁不住疑窦丛生——

“‘拜恩宴’……所谓‘受恩天朝,拜恩私室’,意思是指领受了官职的官员暗中感谢有权势之人的推荐提拔,昨天来赴宴的好像全是崔国南的门生,想必,他们以前一定没少受到崔国南的提拔,而‘山佳’恰恰为‘崔’,难道那场神秘的宴会真跟崔府有关?只是……崔家还有人吗?”

秋高气爽,长安城内的贵族少爷相约在郊外打马球赛,快意集会。

漫香也提议众女儿簪花装扮,外出郊游,名为散心,实为替蕉芸轩宣扬名声,招揽客人。

众姐妹心下会意,各出奇招,把各色鲜花装点在鬓边,在马球场边斗百草,**秋千,宛如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果然引得贵族公子们纷纷前来搭讪。

球场上,一位贵公子所向披靡,屡屡进球,引得众姐妹芳心**漾!

一局过后,公子翻身下马,露出真面目,令众人大吃一惊——他竟是汪芷年眼中一无是处的“废物”,众人眼中毫无头脑的“散财童子”,钟望鹏!

孟得鹿也是初次见识到弟弟有如此风姿,暗吃一惊!

球场边,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欢快蹦跳。

马背上,一个身穿胡服头梳丱发的瘦小身影正努力地学着操控缰绳,看得出既紧张又兴奋。

枣红马驹好像有意捉弄自己的小主人,在原地团团打起转来,马背上的身影也尖叫着转过头来,众人才看清那竟是与她们朝夕相处的小瞳,又是一惊!

初入蕉芸轩时,小瞳便说过想要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孟得鹿一直把小瞳的愿望记在心上,前些日子,小瞳一直沉浸在痛失双亲的阴霾中郁郁寡欢,孟得鹿便求了弟弟去寻了这小马驹来,并请他亲自指导小瞳学骑马,果然,有了这小家伙的陪伴,小瞳日渐开朗起来。

也许有一天,小瞳能骑着这匹红马奔向她心心念念的大漠,跑出她自己的故事……

正想着,蒋沉带队迎面而来。

孟得鹿又惊又喜,迎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蒋沉一笑,“新任县令听说诸公子今日要在郊外比赛,怕出什么事,特意派我带几名兄弟过来看看,我就算忙里偷闲,跑出来逛逛吧……”

阳光正好,微风正妙,二人难得放松,蒋沉随手抻了袖子拂了拂花树下一块的大石头,孟得鹿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与他并肩而坐。

腰间那枚红穗铜钱随风摇曳,孟得鹿轻轻抚着,犹豫过后还是小心开口询问,“新任县令对你可还器重?”

蒋沉自嘲地把目光移往远处,“他器不器重,我也是一样的当差,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孟得鹿轻叹,“我听说了钱县令高升的事情……咳,他到底还是让你吃了亏……”

蒋沉苦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许一切都是老天爷的意思吧,不过,好在我还认识了你……”他脸上一红,忙又补充道,“你这位生死之交!”

远处,昙竞正在与一名游侠攀谈调情,一朵花瓣随风飘落,正好落在她的鬓边,游侠替她拂去落花,二人四目相对,满是深情……

头顶上,一朵花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欲坠,蒋沉不由自主地盯着,悄悄在衣襟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渍,像在佛前许愿似的下定决心。

“只要那花瓣也落在孟得鹿的鬓边,我一定要鼓起勇气,像那位游侠那样帮她拂去落花!”

树梢的风越来越猛,好像在鼓励蒋沉的心意,眼看花瓣就要脱落枝头,他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球场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打断了他的小心思!